秦漠野緩緩將匕首收了回去,眸子斂著,想從他嘴裡問出更多的東西,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來,之前隻以為是困了,可此刻才驚覺,這感覺很不對勁。“你……你給我的那根煙……”陳初九狡黠一笑:“給你下的藥少,不像後麵的林二哥,睡得跟死豬似的。年哥,你安心睡吧,看在三年多的交情上,這事兒我不拉你下水,你就當啥都不知道,反正到最後有我頂著,你裝傻就行。怎麼樣,哥們兒夠義氣吧?”秦漠野眉目緊繃,染著淩人的盛怒,可他說不出話來,舌根發麻,渾身的力氣像是被一雙無形之手抽乾了,陳初九的臉逐漸變得模糊不堪,他用儘力氣向後看了一眼,甜甜驚恐地瞪著大眼睛,衝他伸出手。“帥叔叔,你怎麼了?你不要丟下甜甜,你答應過我的,要帶我去找闕醫生……帥叔叔,你不準睡!”他不睡。他絕對不睡。秦漠野死死咬著牙,不斷用手掐自己的手臂,可毫無作用。就在意識即將消散的時候,他一狠心,直接抽出腰後的那把匕首,決絕地朝自己大腿刺了下去。“噗”的一聲,鮮血汩汩流出,染得到處都是。陳初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暗罵一聲:“年哥,你他媽是不是瘋了?!”秦漠野被疼痛拉回了一絲意識,不過他知道,這樣撐不了多長時間,陳初九下的藥很猛,等熬過這一陣疼痛,他仍舊會睡去。“你……到底要乾什麼?”他一邊給傷口止血,一邊咬著牙問道,“你想反水?那丫頭很重要,你就不怕林二哥醒來後,一槍崩了你腦袋?”“年哥,不瞞你說,乾完這票我就打算退出了,什麼狗屁林二哥,隻要我逃得足夠遠,沒人能找到我。既然你做得這麼絕,那我也實話實說了,年哥,組織裡這麼多人,我就覺得你挺不一樣的,怎麼說呢,就是和其他那些雜魚爛蝦不像一路人,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之前經過你手處理的那些貨,很多都被你偷偷送出去了,是不是你有什麼好路子,悄悄賣了發私財呢?”秦漠野一愣,後背霎時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陳初九居然連這些都發現了。那些應該被他弄死的孩子,他的確都通過不同的手段運送到了安全地帶,可他一直很謹慎,不該被察覺到才對。“陳初九,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從第一次和你搭檔運貨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這人與眾不同。”陳初九嘿嘿一笑,打著方向盤,將貨車駛入了山間小路,偏離了預期的路線,“現在也沒外人,來,給兄弟說一說,你都在哪兒發的私財?敢在林二哥這種人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我真是佩服你,真他媽有種。”秦漠野抿著唇,沒有回答他的話。他肯定不會告訴他自己的身份是一名臥底,那些孩子是被他放生了,所以隻有以沉默來應對。陳初九見他不吭聲,有些奇怪。“怎麼,難道說年哥有什麼隱情不能講的?彆介呀,要是真有好路子,等兄弟我安全之後,咱們一起乾,賺他個盆滿缽滿,然後去國外好好享受一番,怎麼樣?又或者說,年哥你不是不想講,而是講不出來?”他眉眼一凜,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年哥,那些孩子到底被你弄到哪裡去了?”秦漠野腦中昏昏沉沉的,仍然不搭話,等貨車轉過一個險峻的山頭後,忽的揚起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你告訴我,要把甜甜帶到什麼地方去,我就告訴你那些孩子在哪兒。”“哎喲喂,瞧我這榆木腦袋。”陳初九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齜著牙笑道,“忘了咱們都是生意人,有來有回才好合作嘛,行,年哥這麼有誠意,我也不能辜負才是。後麵的那小丫頭有點兒特殊,我得……”話還沒說完,陳初九餘光一瞟,赫然發現前方的油表盤數據不太對勁。“媽的,怎麼剩這麼點兒油?!”他大驚失色,忽然回頭看著秦漠野,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貓膩。“不用看了,是我做的。”秦漠野勾起嘴角,無力地嗤了聲,“是不是挺意外,嗯?看你這反應,應該是沒辦法按照計劃行事了,我勸你立刻把車開回原來的路線,否則再過不久,油箱就空了,你插翅也難逃!”陳初九此時才真正露出凶相,目光如刃一般割在秦漠野臉上,沒想到看似一切順利,卻被他在這兒擺了一道,真是晦氣。他神情有些慌,但還是很快就鎮定下來,掃了一眼副駕駛,笑得陰測測的。“年哥,有本事你就一刀殺了我,咱們連人帶車一起下地獄去,你敢嗎?”秦漠野一愣,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狠的話。是,他的確不敢,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滿滿一車無辜的孩子,所以他絕對不會這麼做。陳初九見他沒動靜,知道他沒這個膽量,立刻放鬆下來,冷笑一聲:“既然沒這個能耐,就彆耍威風,乖乖閉上眼睛睡覺,我和你沒什麼深仇大恨,不至於鬨僵,往後有什麼困難的地方,兄弟還指望著你搭把手呢,有錢一起賺,行嗎?”秦漠野沉目凝著他,不說話,緊緊將匕首頂住他脖子,可沒過多久,那種洶湧的困意再次朝他席卷而來,手一軟,匕首就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他整個人都栽回了副駕駛。陳初九見狀,微鬆一口氣,知道他熬不住了,又看了看油表盤,忽然狠下心來,將貨車開上一段顛簸的山路,一頭紮進樹叢裡,踩了刹車,抱起後座的小女孩兒就跳了下去。“站住!陳初九,把她放下!”秦漠野憑借最後一絲力氣推開車門,頭重腳輕地栽到地麵,顧不上疼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去追,可是身體太麻木了,努力了幾次都沒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走了甜甜,一陣無力的絕望感蔓延上心頭。他大意了。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弄丟了甜甜,沒臉去見闕心柔。秦漠野癱軟在雪堆裡,冷風吹得他睜不開眼,困意逐漸侵蝕他身體每一寸肌膚骨骼,他咬著牙掏出手機,用儘全身力氣想給闕心柔發出了一封郵件,可還沒等他劃亮手機屏幕,頭一歪,便再也不省人事。…………約定好的五個小時後,闕心柔和肖旻趕到了綿山和津市的交界,找到了那間加油站,將車停在休息區,坐在破舊的快餐廳裡焦急等待著。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男人始終都不曾出現。“肖旻,你給他發一封郵件吧,問問是怎麼回事。”闕心柔不安地踱著步,心裡有股不好的預感,“都這麼久了,他還沒到,會不會是出事了?”“再等一會兒,可能是天氣緣故導致路不好走,我們還是儘量不要頻繁聯絡他,否則容易露出馬腳。”也對,眼看這外麵的雪越下越大,晚到一會兒也有可能。闕心柔點點頭,不再堅持,繼續焦急地踱步。另一邊,陳初九抱著甜甜沿著山路一路跑下去,他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相當熟悉,七拐八拐之後,便抄近道走上了高速公路。他找了一間廢棄的休息亭,坐在台階上大口大口喘氣。“壞叔叔,你是壞叔叔……”甜甜紅著眼圈,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甜甜要闕醫生!你這個大壞蛋!”“閉嘴。”陳初九不耐地剜了她一眼,倒沒多凶狠,隨手掏出手機,擺弄了幾下,便撥出一通電話。“……喂,是我,陳初九……出了點兒意外,運貨的車我扔在山裡了,目前隻帶出那個小女孩兒,其他人都在車裡……不行,我現在回去會被發現的,雖然後麵車廂是從外麵上鎖的,但他們都有槍,把鎖打開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我回去就是送死……我他媽不是怕死,你明不明白?!”說著說著,他忽然拔高音調,狠狠地衝電話那頭大吼了一聲,嚇得甜甜渾身發抖。陳初九閉上眼睛緩了幾口氣,重新舉起手機。“彆廢話,我現在就把定位發過去,立刻派車來接,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不過……”他說著,淺淺眯眸,眼睛裡透出一絲困惑的光,“有個人我覺得……算了,沒什麼,就照我說的去做。”他隨手掐斷電話,用力揉了一把頭發,回頭看著甜甜。“喂,臭丫頭,餓了沒有?”甜甜一愣,哼哼唧唧地掉眼淚。“餓……”“那就忍著,我也餓!”陳初九沒好氣地抓了一把雪,劈手揚了出去,雪沫像霧氣一般蒙住了眼前的天空,有點兒不切實際的虛幻。…………秦漠野不知道自己在雪裡躺了多久。耳邊傳來“噗嗤噗嗤”的腳步聲,是鞋子擠壓積雪發出的那種響動,越來越清晰,最後停在自己身前。“孫年?孫年你他媽醒一醒!”林二哥的聲音灌進耳中,秦漠野的意識開始逐漸複蘇,忽然,他趕到手中傳來一陣細微的振動,應該是手機發出的。他沒有力氣睜開眼去看,而一雙手從他手裡拿走了手機。“郵件?”林二哥晃了晃昏沉的腦袋,盯著他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麵出現了簡短的一條消息提醒,是一封郵件,最上方標注了一個大大的發件人名字——【心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