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就像是燃儘最後一滴油的蠟燭,熄滅後,便成了隨手可棄的垃圾。林二哥麵色平平地吩咐手下人將屍體丟進河裡,於是很快有兩個男人應聲而來,合力將逐漸冰冷的女人身體抬著,一步步挪動到河岸邊,其中一個喊著口號,“一……二……三!”,便見屍體在黑暗中劃出一抹殘忍的弧線,跌入滾滾的冷水裡,瞬間消失不見。甜甜嚇壞了,哇哇大哭起來,林二哥彎腰將她抱到懷裡,笑著摸摸她的頭。“乖,不哭不哭,待會兒叔叔給你看個好東西。”甜甜驚恐地看著他,許是那眼角的傷疤太過駭人,她竭力掙紮著,要從男人身上逃走,隻可惜大人和孩子的力量天生懸殊,林二哥忽然沉了臉色,冷冷地嗬斥她一聲。“把嘴給我閉上。”哭喊聲戛然而止,甜甜眨著淚汪汪的眼睛,嚇得小臉慘白。“安安靜靜的,多好。”林二哥又笑了,笑容看上去竟還有些和藹,“彆怕,叔叔會給你買好吃的,還會帶你去旅遊,國外的,你一定很喜歡。”說著,他便將甜甜交給了一旁的手下,帶進廠房裡。眼下事情並沒有結束,還有兩個老家夥,他得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林二哥提步走過去,在闕心柔父母麵前站定,命人將戴在他們臉上的眼罩摘掉了,細細打量了一番。“你們和那個叫衛珍怡的女的,是什麼關係?”闕心柔的母親情緒格外激動,已經從剛才衛珍怡的死亡和小孩子的哭喊聲裡,猜到了這夥人絕非善類,很可能就是拐賣兒童的罪犯,當即就要撲上去掐男人的脖子,被一旁的手下擰住了手臂。林二哥見她反應如此強烈,頗感興趣。“怎麼,你們和我有仇啊?看著殺氣騰騰的眼神,嘖,還真讓我有點兒怕。”“混賬東西……你們這群混賬東西!”闕心柔的母親眼底猩紅,狠狠咬著牙根,“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們一定不會有好下場!”“有沒有好下場就不勞您操心了,還是老實告訴我,你們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果回答得好,我會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她還要繼續罵,被一旁闕心柔的父親攔了下來。“你們到底要乾什麼?那個女人隻是臨時住在我們家,我們並不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莫名其妙就被綁架過來,就算要回答,也得先告訴我們回答什麼對不對?”林二哥聞聲,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臨時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們和她並不認識,是有人安排她住進家裡的?”闕心柔的母親正要點頭,誰知卻被闕心柔父親先一步搶了話。“不,不是的,沒有人安排,衛珍怡隻是我們的一個遠房親戚,很多年都沒有聯係過,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來涿城!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隻是平頭老百姓,回去後也不會透露半個字的,我們年紀大了,隻想好好安度晚年。”遠房親戚。聽上去是個合理的解釋。林二哥微微點頭,看樣子有些相信,站在後方的秦漠野也稍稍鬆了一口氣,可就在他以為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時,男人卻忽然重新舉起了手槍。“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好,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能放過一個,我這人做事向來不願冒風險,所以,抱歉了。來啊,把他們兩個的眼罩戴好,彆讓我看著那種眼神。”說著,他緩緩將子彈上膛,那動作,驚得河對岸的女人渾身顫栗。闕心柔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隻是木然地舉著望遠鏡,指尖抖得不能自已。就在所有人屏息凝視之時,林二哥扣動扳機的動作忽然頓住,而後看了眼後方,看著某人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孫年。”簡簡單單兩個字,令秦漠野的心一沉到底。他在原地愣怔幾秒,才忽然驚醒,撥開前排的人走了過去。林二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將手槍塞到他手裡,然後對著兩人的腦袋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我信佛,一晚上見太多次血,實在內心有愧,剩下來這兩個就交給你處理吧,這回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嗯?”秦漠野隻覺得手裡的那把槍像隻燙手山芋,燒得自己心煩意亂。他腦袋有一瞬間空白,闕心柔的臉不斷在眼前浮現,還有妙妙,還有三年前那一幕幕零散的片段,最後在男人一道冷厲的命令聲下,皆都灰飛煙滅。“孫年,你還猶豫什麼呢?快點動手!”秦漠野渾身一震,指尖抖著,一寸寸將槍口抬了起來。不要。不可以。秦漠野你不能做這種事!闕心柔在心裡狂喊,悲痛欲絕的聲音被寬闊的河流隔絕在對岸,怎麼都傳達不過去。黑夜如此淒慘而深沉。罪惡滔天的人在心中念著南無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向上蒼禱告。多麼諷刺嗬。一聲槍響,不曾消音,就這麼直直地橫穿過狹窄的河流,懸在空蕩蕩的河麵上,驚飛林中睡鳥,像是徹底泯滅了良知。子彈帶著刺耳的哨音,劃破夜空,不偏不倚正中男人握槍的手,直接將那隻染滿鮮血的手槍打飛出去。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嚇懵了。包括林二哥。闕心柔倏然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肖旻,此刻,他還保持著射擊的姿勢,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流進襯衣領口裡。“我的槍法……還準嗎?”河對岸,唯一亮著的那隻燈泡忽然熄滅。林二哥矮身翻滾出去,撿起被打落的那隻手槍,隱在了黑暗中。“所有人都趴下,對麵他媽的有埋伏!給我打強光照過去!”話音剛落,手下人就立刻掏出強光手電,朝著河對岸照了過去。這下,白色的SUV頓時顯出原形,即使藏在樹林中,也沒能逃過一雙雙凶惡的眼睛。林二哥大罵了一句什麼,朝著SUV所在的方向連開幾槍,便眼睜睜地看著那車發動,竄進林子裡消失不見。“愣著乾什麼,追!大山,你和孫年繞後路,我帶人繞前麵包過去,那邊的出口隻有一個,除非他們想死在山裡,否則絕對能抓住!其餘人在這兒給我守好了,發現可疑的,直接一槍斃了就行!”命令發出,一眾惡徒紛紛抄起武器,帶著刀槍上車。另一邊,肖旻將SUV開進了深林裡,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可他們不敢停留,知道那些人已經發現了他們,這會兒一定在趕來追他們的路上,必須要儘快找到下山的路,否則會有大麻煩。闕心柔一直看著手機定位係統,集中精力給肖旻指路,好容易從深林裡開了出來,便看到下方的溝壑中有車輛的燈光時隱時現。“糟了,他們已經追進山裡來了,如果下去,肯定會在半路被截住的!”肖旻眉頭緊鎖,咬了咬牙,忽然一腳刹車踩下去,立刻將車調頭。“喂,你要乾什麼?!”這時候原路返回,豈不是要被甕中捉鱉?再說,即使走後路,那些人也肯定會在出口的地方將車攔下,結果都是一樣的。“闕心柔,秦漠野之前有沒有教過你,遇到這種緊急情況該怎麼辦?”她一愣,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搖了搖頭。“嗯,教過,他要我一切聽他安排。”“那是他教的。”肖旻笑了聲,飛快打了一把方向盤,將車開回原路,將油門踩到底,“接下來是我教你的,記住了,這種緊急情況下,除了等秦漠野那家夥來安排,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拖。”拖?這是什麼意思?闕心柔不明白都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有心思給自己打啞謎,實在有些哭笑不得。肖旻緩了一口氣,見她不明白,繼續說道:“拖時間,拖機會,沒有什麼人是萬無一失的,隻要對方有漏洞,那就肯定能找到一線生機,大不了……”說著,他勾起嘴角,忽然側目,用一種炯炯的目光看著她,“待會兒咱們就和他們硬碰硬,看誰的車扛撞!”闕心柔被他這話驚得差點兒咬掉舌頭。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肖旻做事雖然謹慎細致,但總有種隨時會豁出命去的感覺。就像之前在勉縣追蹤的那一晚,如果換做彆的警官,可能就會采取更穩妥的辦法,要麼暫時撤退,要麼尋求更多援助,而他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危險的一種,直麵罪犯和恐懼。包括他答應秦漠野做的這一係列事情,危險重重,除了他們的友情之外,一定還有彆的原因使得他如此激進。闕心柔愣怔地看了他片刻,卻發現無論怎麼想,都看不透他究竟藏了什麼樣的心思。隻是,那一雙鋒銳的眼眸,令她心臟微沉。SUV在山間呼嘯而過,似一支離弦之箭,直到某一刻,不遠處亮起刺目的車燈時,闕心柔的呼吸便開始不由自主地加重。她知道,那些人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