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機。”對方聲線冷然，帶著淡淡的疏離，卻在瞬間幾乎把袁清炸得支離破碎，她垂著頭，顫抖著手接過手機，連一句謝謝也不敢說，匆忙擦過他往外走去。像是背後有人追趕一般，她跑得很急，也顧不上裙子上那抹臟汙，一直跑到街道，揮手攔了輛出租車就走。薛梅玉看她這麼快回來，心裡很不高興，一進門就開始數落她：“你怎麼相的親？你芬蘭阿姨打電話過來，說人家沒看上你。”袁清臉色不好，也沒搭理她，自顧自的往房間走。小雅在客廳看動畫片，看到袁清立刻從沙發上跳下來，跑過來拉她的手。“媽媽媽媽，你回來啦！”小雅抓著她的手摸了摸，有點奇怪，“媽媽你的手好冷啊！”袁清低下頭看著小雅，紛亂恐懼仿佛在一瞬間全平息下來。她蹲下身抱住小雅，低聲說了句：“有你在，媽媽不冷。”晚上袁清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思緒煩亂，聽著小雅的呼吸聲，對著黑乎乎的天花板發起了呆。言喻文……果然來了灣城。言祁睿一出事，來收爛攤子的是他，看來那多餘的猜測竟成了真。不過這次即使是他，也沒能阻止新聞的爆發，言祁睿在灣城犯這麼大的事，言家再有本事，也不能替他遮掩。袁清又想到洗手間與他那一撞，他應當沒認出自己吧，否則又怎會輕易放自己走？如果說他早已放下過去，不願意再執著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那又為何……還戴著那枚戒指？袁清在忐忑與猜疑中漸漸閉上了眼睛，夢裡她又回到了熟悉的畫室，空蕩的畫室隻有她和言喻文兩個人。他站在袁清背後，略顯笨拙的抓攏著她的長發，聲音低沉的命令：“彆亂動。”袁清握著鉛筆笑的發顫：“言大神，你壓根就不會紮頭發吧？”言喻文被她無情戳穿，卻依舊鎮定自若的將皮筋往她頭發上套：“多練兩次就會了。”袁清騰出手從包裡摸出一麵小鏡子，擱在畫架上，將他的神態動作儘收眼底，對他可疑泛紅的臉頰暗自想笑。他發現畫紙角落畫著他的頭像時，輕輕扯了扯她的發尾，聲音染了笑意：“好好畫石膏不好麼，畫我做什麼？”“誰讓你長得好看。”她摸了摸自己的馬尾，撅起嘴抱怨了一句，“紮是紮上了，可惜技術不太好。”言喻文突然彎腰一口咬在她耳朵上，輕聲呢喃道：“說話可要說清楚。胡亂質疑我的技術，是要我證明一下嗎？”袁清在夢裡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切又模糊起來，她看不清年輕時候的言喻文，也看不清年輕時候的自己。敲門聲將一切碎夢打散，袁清睜開眼睛，脖子上掛著一隻小手，小雅軟軟的臉蛋貼在她耳邊，睡夢中不停的蹭來蹭去。小雅睡覺時候特彆黏人，總要抱著人不撒手。她這個習慣袁家沒人有，她總歸在這點上隨了她爸爸。袁清苦澀的笑了笑，她輕輕挪開小雅的手，起身下了床。袁清教二年級美術，還兼教思想品德，教育局最近要搞一個全市書法比賽，教研組長上個星期讓袁清每個班選幾個有基礎的孩子指導一下。書法最好的吳莉休產假，隻能袁清上了。袁清的書法水平算不上多高，隻不過師傅好，她底子也不差。比賽在星期一上午八點，袁清和孩子們到達比賽中學的時候發現今天格外熱鬨。這次比賽的評委都是灣城比較出名的書法家，但令袁清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請了蘇鶴年。袁清的爸爸袁長安是蘇鶴年的忠實粉絲，她老家到現在都還擺滿了他的書法著作。蘇鶴年曾兩次擔任湘市書法家協會主席，還曾任湘市書畫院院長。這樣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在幾年前卻和袁清有過一麵之緣。不過時隔已久，蘇鶴年似乎已經記不清了。他偶爾人群中與袁清目光相對，也沒什麼情緒波動。言喻文停好車，便直接往教學樓走去。進大廳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蘇鶴年正和幾位書法界的老朋友聊的開心，言喻文的目光似無意般將室內掃了一圈，卻一無所獲。“你怎麼來了？”蘇鶴年停住了話題，看到他頗為詫異。“蘇老，這是您的小外孫吧，好幾年不見，差點都沒認出來，真是青年才俊啊。”言喻文衝幾位長輩問了好，這才回答蘇鶴年：“我剛好在灣城，聽說您在這，想過來看看您。”“平時候倒沒見你這麼空，”蘇鶴年不是不知道言祁睿的事，“你爸叫你來的？”言喻文還未答話，便聽到邊上一個女人急促的聲音：“袁苑，你剛剛去哪了，給你打幾個電話你都不接！”小跑過來的袁清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啊組長，我剛剛肚子疼去洗手間了，沒來得及拍大合照……現在還拍嗎？”組長沈文白了她一眼：“人家都拍完了，就等你一個人？”“那我們現在要回去嗎……”“師傅催我幾回了，再不回去孩子們都趕不上吃飯了。”蘇鶴年眯起眼，對著袁清的方向有些不確定地喊道：“那個穿白衣服的老師，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袁清一愣轉過身來，目光觸及蘇鶴年和他身邊的年輕男人時，瞬間手腳冰涼，臉色發白。“剛剛看你沒想起來，”蘇鶴年指指言喻文，“這小子一來我有點印象了。”袁清退後了兩步，虛弱的笑了笑：“您可能認錯人了……”蘇鶴年搖搖頭，將問題拋給言喻文：“她不是你的那個小徒弟嗎？叫袁什麼來著……”袁清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職業套裝，襯得她越發鮮研美麗。喧鬨的大廳裡言喻文與她視線相對，他麵上平靜無波，將她所有的不安恐慌納入眼底。半晌他牽起嘴角微微一笑，仿佛真的不認識袁清一般，淡淡開口：“外公說的人六年前就死了，這位……不是您認識的人。”蘇鶴年“哦”了一聲：“那真是太讓人惋惜了，怪不得後來沒見你領著那丫頭……不對啊，這丫頭分明……”袁清沒能再聽下去，他們的對話像是把她擱在架上炙烤，她轉過身，對沈文道：“組長，走吧。”沈文也是一頭霧水，但是司機師傅那邊也催的急，沒空多想，趕緊領著孩子和袁清一起往出口走去。往大巴走的路上袁清心神俱亂，她萬萬沒想到會和他在這種場景下再見，也沒想到他麵對自己時竟然會如此平靜，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樣。袁清想到上次在咖啡廳的意外相遇，莫非那時他就已經將自己認出？如果是這樣，他早該找上門來，袁清太了解他，他可以容忍她犯錯，卻不允許離開和欺騙。或許……他是在等待什麼？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仿佛一切都無所求，任何人都入不了法眼，實際上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手。即便過了六年，他又能做出多大改變？袁清不是害怕，隻是心慌，她所現有的安穩生活因為他的出現，仿佛都要土崩瓦解。回學校的路上一個孩子開了大巴車窗透氣，袁清昨天半夜起來喝水受了涼，早上頭就有點昏沉，再被冷風一吹，下了車就開始咳嗽起來。下午的課袁清更沒精神應付，一個辦公室的吳莉休產假，她替她的課。自己班的孩子還好，代班的孩子皮的厲害，袁清為了管紀律嗓子都喊啞了，最後沒辦法，隻好讓他們自習。編輯又給她發消息說睿文的事，這家公司仿佛不做其他營生，整天盯著袁清，心心念念叫她賣授權。袁清再次表示了拒絕，然後打開樂閱查看了一下《深海2》最新一章的反響。這次的章節是寫到女主小敏被綁架，幕後黑手是原先幫助她和男主如風的那個警察。周琛永遠是衝在第一的評論：苑苑大大，公務員什麼的果然不如大明星，你看選男主沒錯吧！男主如風有多重身份，而其中一個身份就是明星。袁清知道他是一語雙關，那天相完親他電話沒問到，晚上借著跟小雅視頻把她問了七七八八。說到結紮那裡，他在視頻裡捧腹大笑，臉都變形了，袁清沒忍住給他截了個圖，警告他要是再在微博上亂說話，就把這張圖片無私貢獻給他的粉絲。袁清沒回複周琛，她基本不回複評論，所以總給人一種高冷的感覺，事實上袁清每次發完作品，過很久才會看一眼，一堆評論隻能匆匆掃完。然而這次那個y君又出現了，他的評論犀利而刻薄：鄭小敏在麵對賀如風感情上過於自卑，和第一部所塑造的人物性格大相徑庭，另此章畫風較前幾章過於花哨，毫無美感。袁清回複了他：人物性格和人物背景分不開，後麵幾章會提到。另畫風花哨問題，感謝提醒，有待改進。袁清捂著嘴低咳了幾聲，她環顧了一圈教室，孩子們都低著頭在寫作業。她思考起y君所說的話，其實她自己也發現畫風出現了偏差，隻是最近狀態不佳，所以沒能沉下心來好好思考這個問題。晚上袁清下班回家，打開門就看到小雅正坐在地板上玩玩具，薛梅玉在廚房煮晚飯。袁清放下包，喊了正在全神貫注拚房子的小雅：“小雅，彆坐地板上玩，地上涼，會生病的。”小雅聽到袁清的聲音立刻放下手裡的木片，轉過頭驚喜地說：“媽媽你回來啦！”她從地板上站起來，舉著一張彩色的圖紙向袁清直揮：“媽媽媽媽，你快來幫我一起搭房子，我不會做啦！”袁清走過去發現她有了新玩具，以為是薛梅玉給她買的，隨口問了句：“你又叫外婆給你買玩具了？”“沒有！”小雅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是帥叔叔送給我的！”袁清正被包裝盒上的價格嚇得不輕，一聽這話以為是周琛，可是她又想到小雅從來不喊周琛叔叔，那她口中的帥叔叔是……“媽媽，你不知道吧！就是你說會住在我們小區的叔叔啊，那個和周琛哥哥穿一樣衣服的，長得很帥很帥的叔叔！”這是第三次聽到小雅說到這個人，袁清一下警覺起來：“他為什麼要送你玩具？你外婆知道嗎？”“噓噓噓！”小雅鬼鬼祟祟地往廚房看了一眼，確定外婆沒出來這才踮起腳，扒著袁清的耳朵說悄悄話：“叔叔說玩具的事是秘密，不能告訴外婆，隻能跟媽媽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