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帶有外國口音的中文適時打破沉寂。沙啞的聲音極適合沒有路燈的黑夜。一道暗影從前方的牆角處走出，腳步無聲，緩緩地靠近齊威嵐和龍璟。借著微弱的月光，兩方人互相打量。那人身披黑袍將整個人裹在裡麵，但龍璟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白日裡在沙灘上遇見的那位驅魔師。龍璟隻覺得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了幾度，原本輕柔的微風突然急促了幾分，讓他回想起同齊威嵐初見時看向邪祟的陰森感，下意識往齊威嵐身後躲了一步。對於龍璟的依賴，齊威嵐很受用，原本被擾了清夢的煩躁感都消散了幾分，他開門見山：“說吧，你的目的。白日那樣的混亂中還要分神在我身上留符，隻怕不是想簡單認識一下，交個朋友吧。”下午槍聲響起得突然，齊威嵐隻顧護著龍璟趴下，沒有注意到對方趁此在沙子夾帶了傳訊符，貼到了他的身上。傳訊符一般是在不便交談的特殊情況向同伴傳遞消息的。借符傳遞的信息會在一定時間之後，直接浮現在對方的腦海中，符也會隨之消失，神不知鬼不覺。驅魔師淺笑：“難得夜色尚好，此處清靜，不如先聽個故事……”眾所周知，現在遍布歐美的黑手黨勢力最早就是起源於西西裡。在黑手黨初聞名於世時，基本是一家獨大的局麵，這位“老大”便是可薩羅卻家族。可薩羅卻是意大利最古老的黑手黨家族，成立後短短十年間勢力擴張至意大利全國。後歐洲向美國移民浪潮掀起時，家族的一個分支奔赴美國發展勢力，亦是占得美國黑手黨勢力半壁江山。可薩羅卻家族人脈通天，與意大利和美國政府高層官員均有聯係，後卷入意大利的一場政治鬥爭中，誤殺一位民心所向的政府官員，引起民怨。黑手黨中的後起之秀恩瑞塔家族借此機會暗下毒手，短短一月間，幾乎全滅可薩羅卻在歐洲和美國兩邊的勢力。幸而那時可薩羅卻現任首領的孫子遊學在外，才逃脫一劫，自此之後隱姓埋名偷偷家族幸存成員，尋找著複仇的機會。清脆的掌聲在黑夜裡十分突兀，齊威嵐耐心地聽完這個故事：“好一出忍辱負重的報仇大戲，想必下午沙灘上的火拚以及佩斯拉卡門後的漁村都是你們的手筆吧。所以你的身份呢？可薩羅卻家族的幸存者？原來歐洲的驅魔師還可以效忠於私人組織？”因天師身負不同於常人的力量，國家從來都是嚴格監控統一管理，絕對不允許天師私下動用力量，插手這類普通人團體間的爭鬥。“在下科林·道斯，從前效忠於意大利驅魔三局，並非可薩羅卻家族成員。隻是因為可薩羅卻的現任首領斯利文·可薩羅卻曾救我一命，所以幫他報仇罷了。”科林一直很珍惜自己驅魔師的身份，然而斯利文是他命中注定的劫，他避不開，便隻得認了。齊威嵐注意到科川話中的“從前”二字，想來因為他幫助斯利文已經被驅魔局除名了，隻是不知用什麼方法保留了力量，他也懶得問。“一直聽聞C國天師的實力聞名世界，曾出手解決過多個世界級的著名事件，您可知我下午見到你時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抑製住心中的激動。這簡直是上帝在幫助可薩羅卻複仇！”科林突然激動起來，眼中隱隱閃爍著淚光。然而齊威嵐沒有本分動容，語氣強硬：“我拒絕。”齊威嵐抓起龍璟的手腕，轉身欲走。科林神情僵住。拒絕？那為什麼聽他廢話這麼久？還是大晚上站在街角吹著寒風聽？你TMD當我說書呢！“等等！”科林趕緊叫住二人，“我記得你們是在錄製一擋節目，如果整個攝製組都死於非命，隻有你們兩人安全回國，不知會不會引起轟動？”“啪”齊威嵐直接甩開軟劍回答這個問題。劍身反射著彎月微弱的清輝，如一條遊龍撲向科林。科林淡定地側跳半步，躲開齊威嵐淩冽的攻勢，軟劍擦著他的脖頸呼嘯而過，又迅速退回主人手中。“我齊威嵐從小還沒被人威脅過，你是第一個。”齊威嵐恨恨地說。其實同節目組的人還有嘉賓不過相處了短短幾天，點頭之交罷了，齊威嵐完全狠得下心來不管他們的死活，畢竟插手黑手黨的爭鬥肯定是違規的，回國後他同上麵也能交代得過去。相反，若是因他出手造成西西裡混亂引起轟動，牽累更多無辜之人，倒是不好解釋，說不定一不小心還會上升到國際問題。但科林很幸運，因為有龍璟在。齊威嵐可以不在乎公眾對他的看法，但龍璟不行。節目組外出錄製，僅他們二人生還，隻怕到時什麼無論官方怎麼解釋都說不清楚。一個個陰謀論定會鋪天蓋地般襲來，鍵盤俠們最擅長的就是坐在電腦前以最壞的惡意揣測除自己外的每一個人，即使龍璟退出娛樂圈都不會有安生日子。“所以，我成功了嗎？”齊威嵐閉眼深吸一口氣：“先說好，我不可能幫你殺人。”“怎會臟了您的手，不過想請您幫一個小忙罷了。”科林滿意地應下，立刻撥出去一個電話，隻說了一個字“回”。齊威嵐和龍璟跟著科林來到一個私人小教堂。科林推開門，裡麵沒了月光，反倒比外麵更黑上幾分，冷風吹得玻璃窗吱吱作響，教堂裡沒有開燈，隻在最前麵的一個木台上點了支白蠟。“太慢了。”冷酷且不耐煩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龍璟定睛一看才發現最前排的位置坐著個人。室內光線昏暗，那人看上去像一團黑影，還是模糊的那種。男人兩邊不寬的椅背上隱約多出了條黑線，分不清是他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還是眼睛尚未適應黑暗的錯覺。“對不起，因為……”“閉嘴。”男人煩躁地打斷科林的解釋，慵懶地站起身，卻沒走向他們，反倒上前幾步吹滅了蠟燭，冷冷道，“開始吧。”齊威嵐常年在黑夜裡執行任務，對黑暗的適應能力相當好，從踏進教堂就開始打量，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蠟燭的微光滅掉時，他心頭突然一緊，“等等！你要召喚怨靈？”齊威嵐不可置信地看向科林，驅使怨靈是世界範圍內的禁術，世界聯合組織有規定，天師們一旦發現有人驅使怨靈，不問國籍、不問原因，皆可殺之，事後記功不記過。科林還未開口，那男人率先發出一聲嗤笑：“怎麼？怕了？原來聞名世界的C國天師都是一群膽小鬼。”“驅使怨靈，打破陰陽平衡，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一不小心就能致使人界大亂。”齊威嵐咬牙切齒地看向那男人。“人界大亂？”男人尾音上挑，“行呀，我就怕他不亂。亂吧，亂了更有意思。”齊威嵐懶得搭理那個瘋子，直接轉頭看向科林，他不信曾經效忠於驅魔局的科林會不知到後果。科林神色複雜地看了齊威嵐一眼，撇過頭，語氣有幾分無奈：“所以才請您幫忙，我們聯手，應該可以控製住怨靈。”驅使怨靈同養小鬼並不一樣，常言“人性本善”，年幼夭折的嬰孩即使被拘提靈魂，也不過像是沒能得到糖果的孩子，生些悶氣而產生怨恨。而被召喚出的怨靈，大多已經知曉世事，沾染過世間各種惡念，因生前有恨，死後不得瞑目才未入輪回。他們對整個世界都懷有報複之心，不辨是非，也沒有道理可講，甚至連生前所有的情感都淹沒於那漫漫的仇恨中，腦中隻有殺戮，一旦失控，即是浩劫。齊威嵐聞言氣笑：“你倒真是看得起我。難怪正巧在我們踏進佩斯拉卡門時撥動時間線，還正好回到漁村覆滅的那一天。是為了那日產生的強大怨氣吧，過去的東西不能帶回現在，但怨氣卻可以依附人身不受時空限製。僅僅是前期準備，就這麼大的手筆，你覺得這種程度的怨氣召喚出的怨靈是你我二人聯手就可以控製的？”漁村遭受天災，漁民們的怨氣聚集殘留借他和龍璟為媒介帶回現代，正好成為召喚怨靈的祭品。怨氣越多，能夠召喚的怨靈數量也越多，力量也越強。齊威嵐自嘲一笑，自己當初還真沒想過現在還有人敢召喚怨靈。“婆婆媽媽的，真是煩人。”男人從前方走向三人，直接給了科林一巴掌，清脆響亮的著肉聲在寂靜的深夜裡尤其清晰，“快開始，彆管什麼能不能控製，亂了正好，老子當看戲。”龍璟和齊威嵐此時才看清，這個言語瘋癲凶狠的男子，竟生得如此清秀，像是亞歐的混血兒，既有歐洲人的高大白皙，又兼具亞洲人的儒雅溫潤。這種扭曲狠厲的表情在他臉上是那麼的不和諧。若非遭遇家族巨變，他該是被好好保護起來，成為天之驕子的。科林咬了下唇，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汙，唇邊的慘笑讓本來想為他上前扶他的龍璟止了動作。到底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他一個外人的關心在此刻總顯得有些多餘。“陣法早已畫好，來不及收手了。”科林平靜地看向齊威嵐，“最多再過十分鐘，收集起來的怨氣就會全部浸入地底，同可薩羅卻家族成員的亡靈相呼應，打開那道大門。”齊威嵐毫無征兆，一腳踢翻斜前方的長椅，“哐當”一聲巨響，發泄出心中所有的怒氣。龍璟擔憂地走到他身邊，扯了扯他的衣擺：“彆這樣。”齊威嵐深吸一口氣，隨即緩緩吐出，轉過身認真地同龍璟對視：“彆害怕，有我在。”不知是在安慰龍璟還是在安慰自己。“嗯。”龍璟乖巧地笑笑，連眼角都是彎的，讓齊威嵐胸中最後那點兒怒火消散乾淨。我從來都相信你，每一次你都沒有讓我失望，這一次也不會。“來了。”科林話音剛落，原本已經平靜的玻璃窗比方才叫囂得更加厲害，似乎下一秒就會墜落。龍璟不安地環顧四周，眼睛掃過地麵的瞬間，不自覺地瞪大雙眼瞳孔收縮。他們四人的影子不知何時起竟模糊了邊界，像是一汪黑水，漸漸融在一起，分辨不出。論追美人的108種套路。時時為他考慮，偶爾為他讓步，好好回應他所有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