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車沿著濱海大道進入內陸，穿越老城，駛入浮山。青嶼城的格局，是三麵雲海一麵山。浮山的東麓遠離鬨市，是一處竹木幽境，許多喜好隱居的人，都會選擇浮山東麓，在此修宅避世，棲遲山澤。喬家就是這樣一處所在。山麓之間高樹掩映，喬宅又巧借山勢起伏作為屏障，從公路上望去，幾乎看不到這裡有一片院落，隻有當車駛入私道，繞過一片竹林後，才會看到一座素土夯實的青磚城門。城門之上，築有一座雙層簷歇山頂的閣樓，回廊環繞，簷角飛揚。此時，簷下的燈籠次第點亮，絳紗的紅影臨在牆磚上，燈火夜微明。夜色籠罩的燈影之間，匾額題字逐漸亮起——迎薰門。“咦？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場景異常眼熟？”車裡的肖祈鎮一陣嘀咕。“隻是眼熟嗎？”喬逸棠笑。燈亮之後，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小車穿門而過，眼前豁然開朗。黃銅轎車在石岩鋪築的地麵上轆轆駛來，道旁巷陌連甲第，層樓跨街衢。長街兩側的建築裡，琉璃翠瓦映著羅馬拱券，木雕的雀替緊挨著巴洛克式的山花，歐式洋樓和中式宅院屋瓦相接。鶴艇在高空緩緩駛過，翼馬驅動的列車在雲間穿梭，放眼儘是蒸汽帝國的幻想街景。肖祈鎮衝出車門：“這他媽的是渝凇鎮吧！”喬逸棠跟著下車，倚在街角的梧桐樹下，暗自偷笑。肖祁鎮：“你這個沒人性的土豪！”“我怎麼了？”喬逸棠挑眉。“你當你家是橫店嗎？”肖祁鎮一臉鄙視。“是我哥弄的，也不知是為什麼。”喬逸堂低頭，“其實我不喜歡住在這。”“怎麼？”“這樣的場景，會讓人分不清現實和幻境。”喬逸棠的眼神變深。“矯情吧你。”肖祈鎮不以為然，“那你乾嘛還住？”喬逸棠抬手，碰了碰垂下的梧桐枯枝：“因為我很想念渝凇鎮的一些日子。”肖祁鎮斜了他一眼：“你不是沒朋友嘛？”“我想念渝凇鎮的NPC行不行？”喬逸棠回瞪他。裴世卿跑到喬逸棠身邊，鄭重其事道：“少爺有我。”身後仿佛在賣力地搖著小尾巴。“小傻子。”喬逸棠看著他笑。這時，黃銅轎車走到近前，緩緩停下。黃桐轎車不是常說的小轎車，造型更加接近於字麵的視覺感，就是八抬暖轎與歐式老爺車的結合體。暖轎用黃銅取代了竹木，結構依舊是三麵帷帳，一麵卷簾，絲縷垂幔的絳色與簷角的紅紗燈籠十分相稱。灰銀色的輿頂雕琢精致，像是棱角分明的小亭頂。這樣一抬帷轎，卻坐落在十九世紀的蒸汽車上，用轎體代替了敞篷車廂，行進的動力也從八人肩抬，變成了蒸汽動力。黃銅轎車的造型，源自《檀州夜曲》的世界觀，就是假設工業革命開始於明朝的都城，並延續至清，所以整個遊戲都是一派明清古雅的蒸汽朋克風，未來技術與古老習俗相融，十分有趣。轎車後走出一位掌燈小官。掌燈小官也是通體黃銅機械，頭戴清製的紅纓花翎帽，翎是鶡鳥毛的藍翎，頗有武官威儀。帽下沒有人臉，是一盞黃銅方燈，紅纓帽子蓋在方燈上，像是路燈的燈罩。燈臉之下的機械身體輪軸精密，關節各處活動靈便，手裡拿著打更用的銅鑼。它沒有雙腿，下身是靈活的單車獨輪，遠遠望去，像是個騎著獨輪自行車的移動路燈。掌燈小官獨特的身影，曾經給少年時的肖祈鎮帶來不少樂趣。“這不是專門迎接新手的掌燈小官嗎？”他開心道。“就是那個新手接引NPC，現在是小鎮裡的服務機器人。”喬逸棠頷首。肖祈鎮：“我終於摸到活的掌燈小官啦。”說完就在掌燈小官身上摸來摸去。“隻是機器而已，怎麼會是活的。”喬逸棠笑他。“對了，”肖祈鎮覺得哪裡不妥，“為啥他不說話，我記得這個NPC是個出名的話癆啊？”他明明記得，掌燈小官不僅會追著玩家講新手指南，還會各種胡扯閒聊，特彆話癆。喬逸棠卻道：“這裡的NPC都不會閒聊，也沒有名字。”“為什麼？”“為了避免對NPC產生感情。”喬逸棠離開梧桐枝，翻身坐上黃銅轎車。裴世卿立刻追過去，嫻熟跳上暖轎，擠在喬逸棠身邊。“你有病吧？”肖祈鎮無奈。“我是有病，”喬逸棠笑著挑起暖轎的卷簾，“上車吧，一起去我家。”肖祈鎮瞧了一眼狹小的暖轎，還有轎內擠在一起的兩人，非常知趣地坐在轎外的蒸汽車體上，樣子像個可憐的車夫。“外麵冷，不進暖轎嗎？”喬逸棠又是禮貌性問候，俗稱意思意思。“我不跟你倆擠。”肖祈鎮望天。天際落下白雪。肖祈鎮下意識地抬手，什麼都沒接到，雪花的幻影穿手而過。“是視感雪啊，”肖祈鎮的臉上露出溫暖的笑，“真像是在遊戲裡。”這個時代的網絡遊戲，大都以視感技術為基礎。視感技術的效果近似於全息投影，卻不需要投影設備，因為它可以直接發出人眼接收的信號頻率，將視覺影像直接送入人的腦內。再加上輔助的音感技術，一場視聽盛宴就呈現在遊戲裡，除了摸起來是虛無之外，幾乎和現實無異。之前空中的鶴艇與翼馬，還有海上煙花祭的影像，也是以同樣的技術傳入人腦，因為沒有屏幕的限製，所以能營造浮天漫海的盛景。“是視感雪。”喬逸棠點頭。此時，黃銅轎車緩緩駛過石板路，路麵的積雪越來越厚，車輪碾過時，陣陣踏雪之聲，煞是好聽。片刻之間，道旁的屋簷和琉瓦上落滿積雪，皓影平鋪遠路，月色傾落之下，全是亮銀流轉的雪色。裴世卿從轎窗探出身體，想抓住漏沙般的雪花幻影。“小心，彆撞到路燈。”喬逸棠拎著裴世卿的後衣領將他抓回。“哦好呀，你真好。”少年笑得很甜，紅紗燈影照在他的臉上，霜雪吹了滿頭，恍若白首。喬逸棠下意識去撣雪，卻摸到一片虛無。渝凇鎮的十字長街貫穿四座城門，此時黃銅轎車從南大街拐入甜水巷，巷子裡滿是梅花疏影，暗香浮動。望著一路踏雪迎梅的街景，肖祈鎮的回憶突然一閃：“這個雪景地圖，好像七年前的一個神秘副本！”“你也想到啦。”喬逸棠似乎早就想到。“那個神秘副本我就差一步通關，隻是沒解開暗號的謎題，真是太可惜了，據說通關可以拿到絕世極品！”肖祈鎮回頭問喬逸棠，“話說你當年通關了嗎？相逢未易，下一句是什麼？”喬逸棠笑而不語。“相逢未易，沒世不渝。”裴世卿清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