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您放心,按照處理兒童失蹤案件的流程,我們已經在第一時間通知了澤城各車站、高速入口,並在出城各大要道加大了檢查力度,排查可疑車輛。隻要孩子沒被人販子帶出澤城,找回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楊柯剛在寧西分局的辦公室坐下,就被郭隊塞了一個實習生小跟班,畢恭畢敬端茶倒水地伺候著。“出城的可能性不大,也未必就是人販子乾的。”楊柯難耐地揉了揉太陽穴,直覺明晚晨這次牽扯上的事不會那麼簡單,既然對方沒有將其就地格殺,從一定程度上就說明他暫時還有活著的價值。至於明晚晨為什麼斷定這個時間是“三天”,楊柯想不明白,也並沒有生出質疑的心思。因為明晚晨總是對的。“哈?那咱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楊柯問,“我要的監控錄像呢?”事情再難再急也要一點點去做。現實中的營救行動不像電影,總有方便推動劇情的線索恰到好處地往你眼前湊,為了尋找一個調查的切入點,楊柯混進分局的圖偵民警中間,親力親為地排查起了監控錄像。說起來,他似乎總是隔著些什麼東西看明晚晨。有時是身份和形貌,有時是鏡頭和屏幕,他如今無比迫切地想要打破這幕屏障。事發地所在的巷子完美避開了監控的覆蓋範圍,但這不意味著犯罪分子有本事在攝像頭遍布的城市“天網”裡銷聲匿跡。楊柯循著卿明今天離校後的行動軌跡,將沿途交通監控以及所有能找來的臨街商鋪安置的攝像頭所拍攝到的畫麵細細捋了幾遍,卻沒發現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和車輛。實習生瞎出主意:“跟蹤的話被發現的機率太大,會不會本來就在巷子裡埋伏好了?”“可能性不大。雖然是卿明回家的近道,但誰也不能保證他今天一定會走這條路。”楊柯心裡門兒清,自從上次卿明“離家出走”被警察送回來,他就基本上失去了自己放學回家的自由。要不是卿明舅舅恰好加班沒能及時來接,他可能也摸不著偷跑的機會。可是,卿明遭襲又不像是犯罪分子臨時起意。如此恰到好處的地點,書店老板外出的時機,以及掩人耳目運走“戰利品”的交通工具,都是需要提前準備謀劃的。“另一個小女孩,叫什麼來著……”實習生抓了抓腦袋,“哦對吳珊珊,我剛還聽說她每天雷打不動一個人步行上下學,這家長也真是心大。”楊柯腦子裡忽然“轟隆”了一聲,仿佛開了關竅。他早就在想,以明晚晨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輕易落入彆人的陷阱?還這麼不爭氣地拖累一個無辜的同學?原來是自己的思維存在誤區。從頭至尾,他的關注點都落在卿明身上,並且一直都認為卿明正處於危險之中,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才會下意識認定對方就是針對卿明而來。假如,嫌疑人本來盯上的就是吳珊珊,明晚晨是故意以卿明這個身份成為“被拖累”的人呢?更有甚者,他很可能已經預測到將會有什麼發生在他們身上,也很明確三天後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明晚晨這個天殺的小鬼頭,就不能等你乾爹到位了再往麻煩上湊嗎!楊柯忽然心神一動,推開鍵盤站了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辦公樓裡就開始響起女人斷斷續續的號喪聲,楊柯下樓才發現,這個差點將公安局喧騰成醫院的人原來是卿明的親生母親。從早先掌握的信息中,卿母一直在跟丈夫鬨離婚爭家產,由於嫌棄卿明礙事兒,就把他扔去了哥哥家。這一個半月過去,她可謂是對兒子不聞不問。誰知今天被警方請到局裡來,她撒潑耍橫興師問罪起來倒是很積極。先是試圖向她了解情況的一批年輕刑警集體敗下陣來,接著前來采集DNA的小姐姐遭遇了她指甲和鞋底的狂轟濫炸,還是郭隊跑來鎮著場子,正常的工作流程才得以走完。卿母控訴並折騰完“無能的、把她兒子弄丟的”警察,歇了沒幾分鐘,又重新把火力懟向了自己親哥:“孩子交給你,是因為你是我哥,我放心。結果我這剛轉頭孩子就出事兒,你這個當舅舅的到底乾什麼吃的!”可憐卿明舅舅被她又踢又打,百口莫辯:“沒把人看住是我的錯,可我不能一天到晚都看孩子不上班吧?小明自己有腦子有腿,他願意上哪去我哪兒管得著啊!”“那嫂子人呢?出了這麼大事她能當跟自己沒關係,拍拍屁股就走了?”“說什麼哪妹子!你沒見你嫂子哭得差點背過氣,這不孩子一個人在家我們都不放心,才讓她趕緊回去的嗎。”卿母臉色灰敗,頭發散亂,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訓人時卻中氣十足。隻是楊柯在門檻上一落腳,她的聲音就戛然啞在了嗓子眼裡,在來人的眼神壓迫下差點瑟縮成了耗子。好一隻扛槍窩裡橫的耗子。不過楊柯找的不是她,轉頭向著旁邊滿臉如釋重負外加崇拜萬分的分局民警們:“吳珊珊家人呢?”有人伸手向外一指:“嫌吵,剛出去透氣了。”楊柯沒走兩步就在走廊轉角碰上一個熟人,此人乃是個圓潤的胖子,一看就是夥食太好片刻也拽不住狂奔向發福的馬車。楊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吳叔?”“哦,小柯呀。”未來特彆行動部主廚吳道師傅聞聲應道。他站在窗邊光影交界的地方,圓臉上綴滿了細汗和愁慮,不複從前和藹可親的模樣。楊柯隱隱有不好的猜想:“珊珊是您……”“是我跟前妻的閨女。”吳道早年間命途多舛流徙奔忙,後來被楊建國援手撿回了一條命,才在澤城定居下來戀愛娶妻生子。他曾經是個英姿颯爽的才俊,為養家錯入了廚師這行,婚後生活又安穩,體型跟氣球一樣飛速漲了起來,悲劇地就被顏控的老婆嫌棄了。珊珊這個孩子到得本來就晚,她五歲那年吳道跟妻子和平離婚,閨女跟娘理所應當,他也就沒有掙這個監護權。後來吳道才恍然發現,前妻本質上是個貪戀新鮮的人,身邊年輕帥哥絡繹不絕,在照顧女兒方麵就不怎麼上心了。珊珊漸漸長成了一副讓人心疼的自主獨立模樣。實際上,警方直到現在也沒能聯係上吳珊珊的母親和繼父,珊珊他們班主任費好大勁兒翻出了備用聯絡人的電話,這才聯係到了吳道。“上個星期,我聽說前妻跟新婚丈夫扔下孩子出國度蜜月去了,本來想把珊珊接我那裡去住,可她一向主意大,覺得上學太遠,跟我說她能照顧好自己……我真是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爹。”吳道伸手抹了把臉,三字蓋棺定論:“都怨我。”同樣是丟了孩子,有的人怨天尤人,有的人反求諸己。吳道忽地苦笑了一下,應該是覺得這麼在小輩麵前唉聲歎氣挺不好意思,化解尷尬似的擺了擺手:“小柯你這是……也參與調查了?”“是,牽扯到咱們行動部一個重要人物,他是和珊珊一起失蹤的。”“就是珊珊那個叫卿明的同學?那正好,”吳道強打起精神,挺著圓滾滾的肚子站直了,整個人竟有種淩厲的力道,“讓我坐著乾等簡直是要我命,雖然我隻是個管後勤的,但既然牽扯到了咱們的人,需要上陣的時候,我還是有些用處的。”楊柯從來不懷疑吳道的能力和忠誠,他是楊建國那一輩的戰士,經驗豐富做事老道並且懂得分寸,楊柯正需要一個幫手。他沒怎麼猶豫,便立刻帶他往樓上走。“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楊柯斟酌道,“失蹤的我方人員在案發現場給我留了一個暗號,要求我必須在三天之內把他找回來,否則他們可能會死……如果沒有算錯,最晚應是不得超過4月4日18時。”吳道沒有表現出疑惑,他顯然對未來特彆行動部的秘密了如指掌:“聽你這意思,他也是跟林美美差不多,有類似未卜先知的能力了?”楊柯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吳道沉聲:“會不會是同一幫人?”鑒於卿明“極危”的安全係數,楊柯不是沒這樣想過,可是:“從各方麵來看,都像是衝著珊珊來的。”“珊珊……珊珊她過目不忘。”楊柯心神一動:“過目不忘?”吳道說:“唔,用過目不忘形容其實有些誇張了,但她的記憶力確實很好,所以在同齡人中顯得很聰明。”楊柯跑來找珊珊的家人,本意就是了解一下珊珊的家庭情況,用以推測將她帶走之人的身份。最大路化的可能,是拐賣人口的人販子覺得這個獨自上下學的小孩容易得手。然而卿明的參與讓他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也可能是覬覦珊珊家財產的綁匪,可是直到現在也沒聽說有接到索要贖金的電話,況且,選擇有卿明礙事的情況下動手並一次性綁走兩個孩子,如果真是謀財的綁匪也顯得太不理性。那麼還能是什麼情況?報複尋仇?虐童狂魔?楊柯不敢再往更殘忍裡猜了。此時吳道一席話,猜想中缺失的那一環就此補全。楊柯首先想到的不是數年如一日追殺林美美的那波人,而是林美美的父親。更確切地說,是林父所從屬的犯罪組織,他們從琴島拐走十二名缺陷殘障的兒童,這些人口最終流入的正是澤城。雖說是缺陷殘障兒童,但都是被孝董事長的“造神計劃”蓋戳認證過的,在記憶力、理解力、抽象思維、邏輯分析和具象表達等方麵具備絕佳的潛力。珊珊不屬於“缺陷殘障”,卻著實是個符合要求的潛力股。琴島狼狽為奸的公職人員與孝氏集團剛被連根拔起,這邊就丟了一個過目不忘的神童,還搭上一個無邏輯推理的頂尖高手,要說兩件案子之間沒關係,鬼都不信。楊柯又開始心慌了。之前一直勉力維持的鎮定煙消雲散,他本來要在電腦前坐下,結果當著吳道和一大屋子刑警的麵,失魂落魄地跌了個踉蹌,撞得移了個的椅子在地麵上劃出尖銳的噪音。“彆擔心。”吳道一把撈住楊柯胳膊,沒怎麼使勁兒就把他扯直了,“既然說了是三天,那就用三天的時間去做打算,急也急不來,你心裡也明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