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撒嬌了?”夏寧有點高興,又不太想表現出來,就故意把臉板起來,有模有樣地問他,“陸衡遠我問你,你除了這個三千賽跑,還有彆的項目嗎?”“沒有了,不過本來有個頒獎,金牌。”“啊?”夏寧愣了愣,這才想起來陸衡遠跑了冠軍,忙說,“那你快去,我記得跑完了過一會兒就要頒獎的。”“沒事,現在應該弄完了,我讓羅征替我去的。”陸衡遠拍拍他的胳膊,“給我騰點地兒,跑個三千還是累啊,我也想靠著枕頭。”夏寧被他的手燙了一下,慌慌張張地向另一側挪屁股。陸衡遠沒等他蠕動好就一彎腰躺下了。他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還帶著點汗味兒,不過不難聞。夏寧抓著薄薄的被子假裝休息,實則鼻尖兒輕輕嗡動著,一個勁兒地聞。醫務室的床小,兩個大男孩躺著明顯勉強了些。陸衡遠身上熱,活生生地躺在夏寧身邊,和他隔著手機屏幕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夏寧安靜了一會兒,聽到陸衡遠似乎是睡著了,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腦子一突,曲起膝蓋,用腳趾頭輕輕蹭了兩下陸衡遠的小腿。陸衡遠的腿很長,上麵顯然是長了很多腿毛的,夏寧蹭著腳底都覺得癢,不禁玩心大起,連連蹭了好幾下,直到手腕被用力地抓住。“夏寧,”陸衡遠掐著他的下巴,很強迫地讓他轉過頭來,“你玩兒我呢?”夏寧被掐得難受,很用力地掰他手指頭,掰不動,隻得做出個很委屈的表情:“誰玩你了,大家都是男孩兒,我蹭蹭腿你怎麼了?”陸衡遠從鼻腔裡發出些氣音,帶著點輕蔑的味道,不過手倒是鬆開了:“小狗崽子。”夏寧雖然被撞了鼻子,但頭腦還是十分清醒,聞言立刻說:“你罵我。”陸衡遠沒理他,夏寧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天,忽然低低地歎了口氣,仿佛心裡是多麼無奈似的。他把手探過去,輕輕搭上了陸衡遠的手背,緩聲說:“因為我害你沒能去領獎台,所以你生氣了嗎?這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你還是太孩子氣了一點,那獎牌我家裡有很多,十塊錢能批發三個,你喜歡我明天給你帶五個過來。”“你知道的還挺多,”陸衡遠睜開眼睛,反手扣住他的爪子:“不讓我休息那我呆著也沒意思,你要是不難受了我就回去。”“陸衡遠你還是人嗎?我是為你才受的傷,我知道久病床前無孝子,可這還不到一個小時!”陸衡遠捏著他的手腕,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有些唬人:“我求你給我送水了?”夏寧怔住了,張張嘴想反駁他,想把自己的二百般好處講給他聽,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陸衡遠這麼一副很不領情的模樣,他傻傻地看著,看得自己心都要涼了。他用力把手從那滾燙的大掌裡抽出來,悶聲說:“是,我自找的,我自己活該總行了吧。”其實撞得也不怎麼疼,但夏寧的鼻子就是一個勁兒地發酸,他轉過去背對著陸衡遠,也不敢用力揉腫起來的鼻尖兒,還要小心翹起受傷的小腿。活了十六年哪受過這委屈?夏寧半邊臉都埋在枕頭裡,手指頭拽著枕套一角,沒一會就把白色的布料摳得皺皺巴巴了。身後的陸衡遠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想起了穿鞋的窸窣聲。夏寧耳朵支得老高,聽著那腳步聲由近及遠,一下下跟踩他頭上似的。他恨恨地揪著被角,在心裡決心把這爛人罵了一千八百遍。可第一百遍沒罵完,陸衡遠又拎著兩個書包回來了。夏寧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淡黃色大書包,心頭砰砰直跳,可臉上偏偏要做出很不在意的表情,冷冷地說:“你又回來乾什麼?”“投喂你。”陸衡遠把書包扔他腳邊,“你的包我給你拿回來了,再放一會兒裡麵就得空了。”夏寧一腳把書包踢下床:“誰讓你去拿的,我求著你給我拿書包了?”“是我求著你了行嗎?”陸衡遠看著很無奈,他俯身把書包撿起來,又在少年再抬腳的時候準確地抓住他的腳腕,“行了,差不多得了啊。想吃什麼你自己挑,差什麼我去買,你是病號你最大。”夏寧假假地哼了兩聲,抬手把包接過來,嘴裡還止不住嘟囔:“拿我的零食請我吃東西,真好意思……”陸衡遠懶得理他,把自己的包在小書桌上放好,耳朵聽到身後傳來包裝袋翻騰的嘩啦聲,再回頭時,夏寧拿著牛奶正吸得認真。“多大了,還喝奶呢?”“喝奶怎麼了?我還得長個子呢。”夏寧瞅著陸衡遠走過來,加快了速度,終於在他站住腳的瞬間吸空了盒子。他仰起頭,用黏黏糊糊的語氣指使陸衡遠:“你去給我扔了。”陸衡遠接了空盒子,但沒走:“我聽說愛喝奶的小孩都長個奶嘴兒。”“什麼叫奶嘴?”陸衡遠笑了笑,忽然一伸手,飛快地揪了把夏寧的嘴唇:“就你這樣的唄。”操場上的運動會還在照常進行著,非常熱鬨,那動靜都能傳到隔了半個校園的醫務室來。陸衡遠和夏寧並排坐在醫務室的書桌前,每人身前放了一個本子。陸衡遠的筆尖兒一直沒停,寫寫畫畫,十分認真。而夏寧則攥著筆發了十分鐘的呆,一個字也沒寫出來。這算什麼事兒啊?他忍不住想,自己盼運動會就是想不學習的,更何況受了傷,可現在為什麼要在醫務室裡做卷子?“有不會的題?”“恩?”夏寧回過神來,忙遮遮掩掩地捂住卷子,“恩……恩,還行,我再看看。”“你一個字都沒寫吧?”“我寫了!”夏寧底氣不足地替自己辯護,兩手緊緊地扒著桌子,心裡都做好了陸衡遠繼續質問自己的準備。可青年隻是淡淡地往這兒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繼續回頭寫試卷。夏寧愣了一下,心裡被那一眼看得很不舒服。他本來還想問問陸衡遠打工的事情,可現在怎麼問得出口?隻得老老實實地伏身寫作業。期間,夏恬和教務主任分彆來看過兩次。見兩人好好學習氣氛融洽,夏恬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教導主任倒是很欣慰,還給他們買了些水果。得了表揚的夏寧很高興,還特地湊到陸衡遠身旁炫耀,笑得眼睛彎得跟月牙似的,臉頰鼓起來,惹得陸衡遠掐他好幾下。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這醫務室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請問,陸衡遠在嗎?”伴隨著兩聲輕輕的敲門聲,一個溫和的嗓音響起。那時候夏寧正使出渾身解數衝陸衡遠耍寶呢,聽到聲音兩人同時扭過頭。這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裙子是運動短裙的款式,露著白生生的大腿。見他們看過來,女生攏攏耳邊的發絲,露出一個羞澀而甜美的笑容:“陸衡遠,你能出來一下嗎?”夏寧:“啊?”女孩看他一眼,視線又很快地移到了陸衡遠身上,眼裡泛著光,還夾雜了淡淡的期待和羞赧。夏寧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話來,肩膀上便壓下來一隻手——陸衡遠站起身:“我出去一趟。”“不是吧……”夏寧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門,女孩還體貼地替他關了門。他再扭頭看看寫了一半的試卷、兩人分著吃了一包的零食,忽然什麼心思都沒了。雖說自詡瀟灑帥哥,可他還從沒受過女生追到醫務室來表白的待遇,最多是上課時被塞張紙條,連個署名都沒有,搞不好還是李德成逗他玩兒呢。一時間,夏寧又是嫉妒又是酸溜溜,也分不清羨慕誰嫉妒誰,索性書也不看了,摸過手機掐著點,就要看看陸衡遠什麼時候能回來。事實證明陸衡遠的效率還是挺高的,五分鐘不到,他就從門外走進來了。“喲,回來了啊,”夏寧趴在桌子上,斜眼看著他,“我去告老師你早戀啊陸衡遠。”“你去啊,”陸衡遠挑挑眉,伸手彈了他腦袋一下,“怎麼,嫉妒了?”“放屁,誰嫉妒你啊?”夏寧猛地從桌子上彈起來了,皺著眉說,“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丫頭沒有十八也有二十,我會嫉妒你?”“那你可真是厲害。”陸衡遠繞過他坐回椅子上,繼續低頭看題。還沒等他把那頁課本看完翻過去,一根筆就伸過來戳了戳他胳膊。“哎,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啊?”夏寧把腦袋探過來,笑嘻嘻地說,“你剛才是把她拒絕了嗎?”“不拒絕還能怎麼樣,談戀愛啊?你小子人不大好奇心還挺重的,”陸衡遠瞄了他一眼,“再說了,我喜歡什麼樣的跟你有關係嗎?”“當然有啊,咱倆是朋友嘛!要不我先告訴你吧,我喜歡性格豪爽,仗義執言,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的那種女生。”“恩,不錯,”陸衡遠翻了一頁書,語氣平平,“就是聽著像男的。”一聽這話,夏寧忙“呸”了一口:“你才喜歡男的呢!誰說隻有男的才能豪爽啊,迂腐。”說完,他見陸衡遠隻是笑不說話,便又推推他:“該你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告訴你了。”陸衡遠急著看題,無奈夏寧一直嘮叨個不停,末了他把書往前一推,麵無表情地轉頭看夏寧:“我喜歡安靜的,乖巧的,在看書的時候就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你懂了嗎?”“啊?哦,”夏寧抿抿唇,身體向後縮了縮,自覺消了音,“那……那我就不說話了唄。”他把目光放回試卷上,過了好半天忽然反應過來。哎,陸衡遠明明說的是喜歡的妹子類型,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自行帶入了?夏寧立刻扭頭去看陸衡遠,後者正專心看書,隻留給他一個英挺的側臉。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好看,夏寧看著他,忽然想起一個單詞:Filmy.初夏的陽光雖是帶了幾分脾氣但也不至於灼烈,透過醫務室的窗戶照進來,讓一切都變得清透澄澈,牆上的鐘表發出秒針行走時規律的機械音,摻雜著筆尖在紙頁上劃開的沙沙聲,陸衡遠的白T恤有些薄,透出了些許的肉色氣息。filmy,意為“薄如蟬翼的朦朧感”,是一種恰到好處又小心翼翼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