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明選，仗著小六的“權威”，除了吃住穿艱苦些，人身安全倒是沒有太大的威脅。小六儼然是山大王一樣的存在，明明自保能力奇差無比，在山中行走，卻無妖敢犯；也是這段時間，明選意識到，小六應該不是長右獸王，而是眾妖之王。兩月後，明選被接回明家。此時家中不僅多了一個身世煊赫的繼母，就連繼母腹中的胎兒也足月了。但明選已經學乖，微笑著接受了一切，並主動提出搬出去住，不妨礙繼母養胎。繼母自然樂見其成。這一搬，就是二十二年。從搬出明家開始，明選棄修從醫。雖然是家族傳承的修煉之道，但明選自幼沒什麼天賦，即便被強行渡靈也不見成效。得知明選學醫，明三山了然其中緣由，索性也隨他去了。之後五年，明選一心向學，沒什麼朋友，又因為多用一分明三山給的錢都覺得愧對裴明珠，所以生活格外辛苦；幸虧有小六常常前來作伴，算是難得的慰藉。一直到十八歲，明選改從母姓，更名裴選，並決定用這些年攢下的錢留學；臨行前，小六贈與他一本不知從哪裡翻來的修行秘法，當做送彆禮物。裴選謝過小六，便遠赴大洋彼岸，一去十五年。待學成歸國，身份地位不同往日；而人海浮沉，今時心性有彆少年。裴選再次回國，因受邀於京城仁和醫院；而重返故鄉，隻為和小六一聚。至於明家舊事，裴選早已將那些年的費用雙倍返還，從今以後，隻求再無瓜葛。然而趕到長右深山，裴選見到的是正在搜索區域的南山分司執刑部第一隊成員，以及僅剩的一隻長右獸；得到的，則是兩個月前小六已經被人抓走的消息——這隻長右獸能毫無阻礙地與人類交流，小六每每外出，都命它在這裡等待，生怕萬一有一天裴選回來，找不到它。裴選心中悲怒交加，典刑司的人則告訴他，關於此事他們有點眉目，但對方不是裴選一個人可以撼動的，言語中暗含招攬的意思。裴選毫無頭緒，自然主動請求加入南山分司。彼時陸引和還隻是第一隊隊長。那個一貫眉目冷淡的人，依然眉目冷淡地提出要求，要裴選拿到明家七星水芒陣的陣法，證明自己的實力，才願意收人。裴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如何獲得陣法裴選沒有贅述，隻知道在這過程中，他自己找到了抓走小六罪魁禍首之一，明家。當年明三山懲戒裴選，暗中還是派人保護了他；正是那親信密衛，心術不正，後來被逐出明家，便將小六的消息賣給了一妖道。那妖道利用小六號令長右深山的妖獸，不知有何目的；小六作為“人質”，也是物儘其用，被水芒陣困在了江右市醫院的地下，任意割取器官做買賣。裴選推掉京城醫院的邀請，自願留在江右市第一人民醫院，領取典刑司的任務，追查此事；而陸引和要他盜取水芒陣法的作用也體現出來，三年後，他能自行解除困住小六的水芒陣法。“至於那妖道，又是另一個案子。你如果想聽，我也可以告訴你。”“不……不用。”葉淮換了姿勢，坐在床邊，一邊嚼著麵包，一邊口齒不清地含糊回答。等她灌下一大口牛奶後，才問：“所以，你其實算是個臥底？那妖道呢？那妖道是不是自稱‘通天真人’？”裴選看了她一眼，目光略微奇異：“當然不是，葉特助怎麼會這麼想？”葉淮訕訕：“不是就算了。”要真是，這通天真人可就兩百多歲了，那才活見鬼了。“不過，那妖道自稱‘通天真人’第三代傳人，名號‘通眼真人’；他今年也有七十四歲了。”“噗——咳咳！”葉淮差點一口把嘴裡的牛奶、麵包都噴出來。裴選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神色奧妙。葉淮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還記得你做過腎移植手術的吳芬嗎？就在兩個月前動的手術，現在幾乎快要痊愈了。”裴選似乎對她印象很深，不加思索便說：“她的腎臟就是小六身上來的。”怪不得……怪不得葉淮總感覺吳姐身上有很淡的不屬於人的氣息。“那麼，你記得他的丈夫嗎？劉強，一個出租車司機。我在貯存站裡看到了他的屍體。如果他是因為意外搶救無效死亡，為什麼，你們沒有通知吳姐？難道隻要是屍體就拿來用了嗎？”裴選的神色有點淡：“這是後果。前因是，他付不起醫藥費，跟蹤醫生想要求情，結果發現了醫院的秘密，並以報警威脅我們免除手術費。”裴選在自己的手機上搜索了關於江右醫院買賣器官的新聞，遞給葉淮。“他自請加入運輸流程，又貪得無厭，想自己做一單生意，拿到錢就遠走高飛，沒想到出了事故。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沒有任何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確認死亡後，被送到了貯存站。”言外之意，劉強被人認出來了，但還是送到了停屍房。葉淮語塞，有幾分不是滋味，但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裴選知道她是吳姐的病友，以為她一時難以接受，便寬慰了一句：“吳姐對這事並不知情。”倒是葉淮笑了：“即便她知情，她也沒有害過我。”頓了頓，她又有點感慨地道：“要是沒出這事，大概還是一對平凡生活著的夫妻吧，老實的丈夫、樸實的妻子……罷了罷了，不說這個。那麼你現在是來南山司當醫生了？”“不，我現在是第一隊的隊員。”裴選微微一笑。“那小六呢？是被典刑司收了，還是跟著你？”“你說呢。”裴選用手指逗了逗小六，也不正麵回答，但是語氣已經說明了一切。葉淮冷嗤一聲：“哼，陸刑長也真大方！”她突然轉向小六，笑眯眯道：“小六過來，看來我們以後要一起工作了，你高興嗎？”小六注意著葉淮的表情，明顯遲疑了一下，從裴選肩上跳下來，猶猶豫豫地探著腳湊近葉淮。“你給我過來！”還不等小六完全走到腳邊，葉淮就猛地彎腰，兩手抓住小六的肩，把它懸著腳抱到半空，“你以為你沒事了嗎？我揍不了他我還收拾不了你？嗯？”葉淮作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惡狠狠地威脅。雖然吃飽喝足，心情大好；雖然了解了來龍去脈，知道事出有因，怨不得裴選，也怨不得南山司，但她還是心疼小六的遭遇，心中忿忿不平；但比起這個，她更氣的是猴小六，居然還對裴選有求必應！這丫說走就走，一走十年，小六不生氣也就算了，擔心的還是裴選回來了會找不到它？她現在看裴選，就像看拐騙了自己女兒的混蛋小子；看猴小六，就像看自己沒出息不爭氣被男人騙得團團轉還幫他數錢的二愣子女兒——但能有什麼辦法呢？“啪！”葉淮放下猴小六，一巴掌拍到它頭上，也不怎麼重。卻見猴小六雙手抱住頭頂，嘴巴一撅，委屈地轉身小跑到裴選跟前，哀哀地叫了兩聲。裴選忍不住笑了，溫柔地把它抱起到自己懷裡，又揉了揉它的頭頂，問：“還疼不疼？”“吱吱！”猴小六開心地叫喚了兩聲，差點沒把葉淮氣炸了！“猴小六！你給我過來！還告狀？”葉淮怒道。她算是知道這傻猴子怎麼被騙的了！葉淮站起身，作勢要再打，嚇得猴小六“吱——”地一聲長叫，跳出裴選的懷抱，滿病房地跑。“還跑？小混蛋！給我站住！”葉淮哇哇呀呀的，也完全不顧自己還是個病人的身份，滿病房地追。裴選坐在一邊，滿臉笑意。夏商寧這時候打開門走進來，又退出去看了眼病房號，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她一把截住正從麵前經過的葉淮。猴小六跳上床沿，越過病床，又跳回了裴選的肩上。夏商寧看到裴選，不禁皺了皺眉，認真地囑咐葉淮：“葉特助，你可不能這樣啊！既然有了刑長，就得從一而終。起碼目前得專一，不要去沾染這種——”她朝裴選的方向揚了揚眉毛——“不要去沾染這種草草草草。”葉淮一臉懵逼：“你在說什麼？啥叫‘既然有了刑長’？”夏商寧一臉“這你就不厚道了”的表情：“你還不承認？前兩天一大早，刑長來看你，把所有人都撤走了，獨自在你的病房裡，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你跟我裝傻說你們沒關係，我信嗎？”“獨自”一詞，咬字極重。“什麼？！”葉淮驚恐交加，忙問，“那陸刑長後來有說什麼嗎？”“他能說什麼？一臉癡漢樣地出來了唄！”夏商寧聳了聳肩，“你要是真想知道點東西，直接去找他呀！刑長吩咐了，要是你醒後恢複得還不錯，就先去見他。”“好好好，謝謝傳話啊！”葉淮人已經走出病房，又折了回來，“哎呀，差點忘了還沒刷牙洗臉！”葉淮一離開病房，房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夏商寧笑著目送葉淮走遠，再回過頭時，目光中笑意微妙：“隊長，自從七年前長右山一彆，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吧？您可真是越來越帥了！”裴選撫摸著小六的頭頂，應道：“不及你，七年過去，依然不變的青春靚麗。”陽光從窗外灑進來，他笑容溫暖乾淨，一如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