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正式上班，七點半米桐就已經到公司門口了。站在一樓大廳，米桐有點手足無措，新買的職業套裝並不太合身，她扯了扯有點勒的裙子，試圖硬凹出職業女性該有的知性氣質。“女士，您不進去嗎？”見米桐一直在電梯門口磨蹭，一個人高馬大的安保忍不住走了過來。“哦，我……我這就……”米桐尷尬地笑笑，隻好踩著小高跟往電梯裡走，走到門邊的時候差點崴了一下，幸好被人一把扶住。米桐抬起頭，原來是林翊。“你不會又是來找我們主管的吧。”看見是她，林翊丟了手，明顯有些不快，上次被汪莉那個老女人訓得狗血淋頭的感覺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米桐推開他自己站好，理直氣壯地說：“我已經被越總親自錄取了，從今天開始就是同事了，往後還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四個字一字一頓，配上頗有深意的微笑，含義滿分。雖然是職場新人，不過有些潛規則米桐還是知道一點的。扯上總裁越朗做幌子，說不定能給自己減少一點不必要的職場麻煩。聽到“總裁親自錄取”，林翊臉上的表情立即豐富起來了。“之前是我工作有些小紕漏，既然是同事，以後還請你多在越總麵前為我們部門說說好話。”他麵帶微笑，殷勤地伸手要去按電梯鍵，“你要去哪一層來著？”“我也……”米桐無奈地攤攤手，剛才的氣勢一下弱了回去。林翊立即會意，伸手按下第十五層的按鈕，好心地說：“總裁辦公室在1506。”米桐感激地點點頭，掏出小鏡子又補了補口紅。敲開總裁辦公室大門之前，她第十次整了整套裙，但真的走進去的時候，還是從越朗瞥過來的眼神裡讀出了滿滿的嫌棄。為了保持儀態端莊、氣味良好，米桐早上都沒敢喝學校食堂那家超好喝的胡辣湯，還特意噴了一點室友的香水，怎麼說也該表現得自信一點。米桐暗暗給自己打氣，但一開口還是怯生生的：“越總……那個，我不知道去哪個部門，所以就先來這兒了。”她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確認自己真的沒有收到過部門和職務信息。越朗並不看她，隨手按下專用話機的一個按鈕，穿著一身香奈兒小套裝的秘書江琬很快抱著一遝厚厚的資料走了進來。跟越總打過招呼後，江琬把那遝資料往米桐手裡一放：“這是我們越氏集團的基本資料，視頻資料已經發到你的工作郵箱了，兩者配合著看，今天之內能完成嗎？”看似是問句，語氣卻絲毫不容置疑。米桐點點頭，準備跟她走。“回來。”越朗指著辦公室的一個角，冷著臉說。“有什麼問題可以發郵件問我，我就在隔壁。”江秘書雖然對她說話，一雙笑眼卻看著越總，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人長得漂亮，又精明強乾。米桐乖乖地送她出門，看她優雅的倩影漸漸走遠，心中暗暗豔羨，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像她這樣氣質出眾。越朗依舊冷淡地看文件。米桐輕手輕腳地搬了個凳子坐到辦公室角落的桌子旁，那本來是放八哥籠子的地方，現在擺著一台開著機的筆記本。為了防止八哥再對米桐下手，越朗最近並不打算再把那隻野性難馴的怪鳥帶到公司裡來。照理說他不必對一個新人這麼上心，不過米桐實在不一樣，他留她在辦公室裡，就是想找機會觀察塵緣鏡在她體內的狀態。“你，過來。”越朗靠在椅背上，伸手招了招。米桐感覺他像在喚狗，但還是慫巴巴地小跑過去：“越總叫我？”“眼睛怎麼了？”越朗緊盯著她的右眼，神色有些不悅。右眼正是塵緣鏡所處的位置，瞳仁本該是紫色的。“這個啊，我戴了美瞳。”米桐條件反射似地捂住右眼。雙色瞳，有時候會被當成世人追捧的一種美。不過在米桐身上，卻隻給她帶來過一次又一次痛苦不堪的經曆。因為這隻紫色右瞳，從她生下來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是被人猜疑和譏諷的對象。家庭變故、父母的早逝，一樁樁一件件都被他們歸咎於米桐這隻顏色特殊的眼睛。多少次，他們烏泱泱一大幫人，七嘴八舌地把還是小孩子的她逼到牆角肆意謾罵：“災星轉世呀！”“這樣一隻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凶命。”“她爸媽都是她克死的，你們這些小孩兒，都要離她遠點，聽到沒！”……後來姥姥帶她離開了那個愚昧的地方，但那些不堪的謾罵和詆毀還是時不時地在她耳邊回響。每當走在人群裡被人多看一眼，縱然對方並非故意，米桐也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從前的那些回憶。於是，平時出門的時候，她總會戴上黑色的美瞳，小心翼翼地收起心中的自卑。“戴那個做什麼？”越朗不禁皺起眉頭，眼中的嫌棄更甚。人類總是喜歡發明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萬一刮花了塵緣鏡可怎麼好？不過在徹底弄清對方的底細之前，還是不宜過早地讓她知道塵緣鏡的存在。“個人愛好，不行呀。”米桐有點生氣。越朗站起身，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居高臨下審視罪犯的神情：“不符合公司規定。給你一分鐘，快取出來。”米桐的火氣蹭地上來了，衝回小桌子旁把公司文件嘩啦啦飛快翻了一通，毫不客氣地回懟：“不好意思，越總，文件上並沒有這麼一條。”“我新加的，不行麼。”越朗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窘態，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看來對方吃軟不吃硬啊，上神決定改變一下策略。他忽而湊近，提起嘴角微微一笑，低低的聲音略有些曖昧：“開個玩笑，彆在意。隻是擔心戴久了美瞳，對你的眼睛不好。”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米桐有點找不著北，她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啊，沒事，我一次不會戴太長時間。”誰管你怎麼樣，我隻關心我的鏡子。塵緣鏡好歹也是上古靈物，選什麼宿主不好，非要選這麼一個犟脾氣的小姑娘？越朗在心中憤憤不平，麵上依然要保持溫和，他雙眼微眯假裝深情款款，伸手輕輕將米桐額前的一縷散發順到耳後，手指有意無意地略過她微微泛紅的麵頰和敏感的耳後地帶。女子的臉果然開始發燙，越宸的那些損招還真有些效果，越朗在心中暗暗歎服。按照侄兒說的步驟，接下來，他深深凝望著米桐那雙大眼睛，像尋到了什麼夢寐以求的珍寶：“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就像璀璨的幽紫色星星。”他灼熱的氣息呼到臉上，帶著淡淡的遠鬆的清新，米桐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燒，她知道自己應該和這樣身份差距懸殊的人保持距離，但還是忍不住貪戀這片刻的溫存。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讚美過她。小時候，人們躲她、避她，把她當做怪物；即使長大後來到這座新的城市，因為這雙異瞳，她也不得不常常忍受他人異樣的眼光，獵奇的，譏諷的，狐疑的……唯獨沒有讚美的。這雙眼睛真的好看嗎？米桐有些恍惚，那人富有磁性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答應我，以後不要再用這些俗物掩蓋你本來的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