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鎏在攝影棚找到孫進良時,趙暮京也在現場,孫進良正為一對新人拍片,她則捧著咖啡靠在窗口曬太陽。“吃飯了嗎?”他冷不丁地靠近她,附在耳邊小聲問道。趙暮京原先並沒有發現他,被他嚇了一跳,不悅地皺眉:“你故意嚇人嗎?”“是你自己想得太入神。”他笑著繞到她跟前,斜靠著看她,又問了一遍:“要一起吃飯嗎?”“你很餓嗎?”她奇怪地盯著他。“你不餓嗎?”“……”趙暮京一時無言以對,有些猜不透宋鎏的想法,但宋鎏並沒有再執著於吃飯這件事,看著認真工作的孫進良,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了?”“兩年?”她歪頭想了想,記不大清了。“他為人如何?”“你對他感興趣?”她這時總算聽不出來這家夥是來套話的了,難怪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我對你比較感興趣。”宋鎏自顧自小聲喃喃道,然而這句話,被隨之而來的孫進良的聲音淹沒了。“宋鎏?找到人了嗎?”孫進良結束拍攝就去找他,自從上回去過他那間事務所後,兩人再也沒有聯係過,這回難得碰到宋鎏主動現身,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宋鎏懶懶地攤手搖頭,眼裡閃過戲謔:“最近有沒有覺得有人跟蹤你?”孫進良被問到這個問題,臉上出現了古怪的表情:“你怎麼知道?”“但是你不確定跟蹤你的人是誰?”“其實我本來就打算今天結束工作去找你,上回見過你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跟蹤了,但我每次回頭想去找人又毫無收獲,我想應該是那個ID叫何樹的人,如果你能儘快找到他,也許能幫我解決不少麻煩事。”孫進良說得十分認真,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被晾在一邊的趙暮京忽然打斷他們:“等等,你們之間有什麼交易嗎?”宋鎏微微一笑,附身到她耳邊:“你跟我一起吃飯我就告訴你。”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脖,她心跳猛然加速。他究竟為什麼對吃飯這件事如此執著?“你對警察說了這個人的存在嗎?”宋鎏對趙暮京挑了挑眉,朝外走去。孫進良尾隨其後,擺明了不想讓趙暮京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攝影棚是在一個花園洋房內,屋外陽光明媚,枝呀縫隙的陽光灑在斑駁的地麵上,宋鎏低著頭,百無聊賴地踩著自己的影子,像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孫進良靠在門口點了根煙,一口煙圈吐出來,才又緊接著剛才的話題:“警察又來找你了嗎?”“如果你對警察說了明敏網戀的事情,警察沒道理到現在還沒有揪出這個人。”“我沒說。”“為什麼?”“我說過吧?我想在警察前麵先找到這個人。”依舊是這個回答。宋鎏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要在警察麵前找出何樹,可現在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他的腦海。“你想報複他?”隔著煙圈,他看著孫進良。孫進良無聲地抽著煙,雙眼沒有聚焦點,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嘴裡喃喃著:“也許就是那個家夥在跟蹤我。”宋鎏很清楚,何樹沒有跟蹤孫進良,可孫進良一意認為自己被人跟蹤,這是幻覺還是事實?“你跟明敏以前發生過劇烈衝突嗎?例如互相動手之類的?”宋鎏話鋒一轉,決定直截了當。孫進良搖了搖頭:“我們感情很好,除了這次她執意要跟我分手之外,我們連吵架都很少。”這與何樹的話有些出路,但何樹沒有必要編出這種謊言。宋鎏慢悠悠地點了點頭。趙暮京從裡麵出來,對孫進良道彆,走之前不忘囑咐道:“周六的外景彆忘了,客戶點名要你拍。”孫進良點頭答應。趙暮京走出幾步後,發現宋鎏沒跟上,轉身問:“你不吃飯嗎?”明明是宋鎏執意借著吃飯的幌子要跟她單獨談事情,這會兒他卻反倒扭捏起來了,故意化主動為被動,為的就是讓趙暮京開口請他。宋鎏摸了摸肚子,煞有其事地點著頭:“說起來,的確有些餓了,那麼我們改天再聊。”他拍拍孫進良的肩膀,跟著趙暮京走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趙暮京卻沒有要開車的意思,抱胸問他:“你想說什麼?”“孫進良以前是不是隔一段時間就會突然聯係不上,或者不見蹤影?”宋鎏收斂了笑容問。“這我沒有注意過。”她搖頭誠實地回答。“他是不是對工作嚴謹到近乎偏執?”“這難道不是體現了他對工作的專業性和認真性?”“看來他的確有些偏執。”他像是在自說自話。趙暮京察覺到事情可能並不像表麵表露出來的那麼簡單,剛才這兩個人一直圍繞著一個自己並不知道的人交談,孫進良還一副不想讓她知道的緊張樣子,一看就知事有蹊蹺。“那個跟蹤孫進良的人是誰?”“可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宋鎏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肯定這一點,但孫進良的精神狀態的確令人懷疑。趙暮京側目看著他,想聽他說得更清楚一些,可他反而靜默下來,斂眉思索的樣子令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跳再度加速。她猛然收回視線,重重眨了眨眼,怎麼回事?兩年前在南國,她記得自己也曾對他有過心動,然而兩年過去,當初虛無縹緲的那些心動早已隨著時間消失。在重新遇到他之前,她根本沒有想過還能再見到他。趙暮京把他送到一家畫廊外,直到車子聽到路邊,宋鎏依舊毫無反應,他低頭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圈圈畫畫,奮筆疾書,字跡十分潦草,恐怕事後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當初自己寫得究竟是什麼。“宋鎏?”她小聲提醒他。“啊?”宋鎏茫然地抬頭看她,目光一瞬間撞進她的眼裡。這雙眼睛,曾經是他一心想要追尋的。趙暮京被他看得心神不寧,下意識地彆開視線,兩頰不經意地發燙。“你在害羞嗎?”他嗤笑著,一雙眼睛緊緊追著她。“你到了。”她深吸一口氣,硬邦邦地提醒他。真是奇了怪了,平日裡她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男人,唯獨麵對宋鎏的時候,心跳總是不受控製,他能夠輕易地讓她感到不自在,又忍不住地想靠近他。“好,回見。”畫廊一隅,采光最佳位置總能見到阮艇窩在那處,如果是陰天,他才舍得挪動位置,不過通常像阮艇這樣的畫家,作畫時間十分隨意,和他的心情一樣陰晴不定。阮艇是宋鎏難得還保持聯係的高中同學,雖然大學兩人所學專業不同,後來宋鎏又出國留學,但回國後陰錯陽差聯係上後,就此成為了阮艇女朋友茹薇口中的狐朋狗友。宋鎏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得罪茹薇的,以至於讓自己攤上個狐朋狗友的稱號。“真是稀奇,你看上去心情不錯啊。”阮艇瞥了眼靠在旁邊窗口的宋鎏,唏噓出聲。“我見到她了。”宋鎏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阮艇疑惑不已:“誰?”“趙暮京。”聽到這個名字,阮艇拿著畫筆的手一抖,顏料猛地糊在畫紙上:“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嗯哼。”“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之所以對她念念不忘,應該不隻是因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以他對宋鎏薄情寡義的了解,兩年都不能忘懷一個女人,單單隻是救過他的命實在說不過去。宋鎏把玩著窗台上的顏料盒,看上去漫不經心的,像是直接過濾到了阮艇的問話,他的側臉在陽光映襯下變得有些模糊。“你喜歡她嗎?”阮艇也不在意這個話題是否敏感,他知道宋鎏十七歲那年受過情傷,十年過去,宋鎏再也沒有交過女朋友談過戀愛,他不知道那時的傷經過十年時間沉澱恢複地如何了,可有些傷疤你不主動去扒,即使已經結痂了也仍舊隻是假象。咚一聲,宋鎏放下顏色盒,笑眯眯地看向阮艇。“喜歡。”這兩個字就這麼直率地從宋鎏口中說出,連阮艇都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這家夥承認地這麼直接,比起從前的扭捏,今天的坦率似乎更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阮艇猛地起身上前摸了摸宋鎏的額頭:“沒發燒,所以沒說胡話。”“彆裝了,你不就是想聽我那樣回答嗎。”宋鎏沒好氣地撇開他的手。喜歡,他的確是喜歡趙暮京,兩年前在南國遇到的那個漠然的趙暮京,敏感的趙暮京,外冷內熱的趙暮京,救過自己的趙暮京,他都喜歡。阮艇懵了一會兒,一時也無法確定聽到宋鎏承認之後自己究竟是喜是悲,他抿了抿唇,哪壺不開提哪壺:“那陸倩倩呢?”空氣瞬間凝結,宋鎏冷厲的目光倏然掃過去。十年間,陸倩倩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出現在宋鎏耳邊,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刻意地避開了這個名字,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宋鎏幾乎要以為自己又穿越回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