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沒吃完,隔著門簾喬橫就聽見有人喊他名字。他應著聲,哈腰起身,邊往嘴裡塞了口麵條,咽下去抹抹嘴這才往門那邊走。邊走他還邊朝身後揚手:“記得打錢。”“就知道錢,你說咱們認識這麼多年除了錢就沒其他什麼好談嗎?”對著空氣,陳吹比劃著筷子,“你看我什麼時候不是視錢如糞——喂,不知屋,哪位?哦,老芋頭介紹你來的?價位清楚嗎?我們可貴。”電話那頭回了幾句,驚得陳吹連唆了幾下牙花子,麵也不吃了,抱著電話隻一個勁兒的點頭:“放心、放心放心放心,你可著滿城去打聽,隻要錢到位,沒有我百曉生打聽不著的事,我這活兒可是祖上傳下來的,好、好、得嘞您內!”掛了電話,陳吹激動的一陣搓手,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圈就扭頭出了門,吹牛歸吹牛,打聽消息這事還得靠喬橫,至於前一秒他還在吐槽喬橫的事,早忘了。不知屋一北一南兩扇門,南門對著推背街,北門直衝著個院落,院子那頭是個門臉,舊黃的牌匾上寫著小鳥快遞行幾個字。從地形上看,他和喬橫是背對背,從陰陽八卦角度,陳吹管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勢。陳吹一路哼著歌,繞開幾個大件快遞就進了快遞行,前廳,老板娘萬桂花正手掐著腰指揮工人搬東西。“動作要快要輕,弄壞了東西自己賠,店裡可不管你們這個,一個兩個一天天的都跟喬橫學,把投訴當飯吃,這是誠心不讓老娘活啊?等哪天我把喬橫開了看你們還學不學!”陳吹本來打算鳥悄地找著喬橫就完了的,可一聽萬桂花這麼說他就不得不停下腳,他縮著肩,醞釀了好半天情緒,這才笑著朝萬桂花走過去:“桂花,我外甥那人有點傻,犯了錯你多擔待擔待,彆動不動就開人,都是一家人。”聽見陳吹的聲音,萬桂花那張足有二十斤的胖臉上竟然露出一絲嬌羞的緋紅,她攏了攏頭發,扭身回頭,“吹哥你來了也不說一聲。”陳吹一抖,閃開萬桂花伸來的手,一臉尷尬地說:“前後院住著沒必要來一次說一趟吧?艾瑪你看你漂亮的,把我緊張的嘴都瓢了。內啥,我有事找我大外甥,回頭咱再聊,還有不許再說開除的事了,知道不?”“知道了,吹哥,我說著玩的。”萬桂花扭捏地絞著手,目送著陳吹走遠,等他走的看不見了,這才轉回身繼續監工:“快乾活,看什麼看?!”“老板,你這麼大聲不怕吹哥聽見啊?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人。”一個被她罵了半天的小工悶著頭說,萬桂花喜歡陳吹店裡人都知道,喬橫和陳吹這對甥舅關係裡多少是水分大家也都清楚,可偏偏就憑陳吹的關係老板娘就容著喬橫到現在,深情啊。小工的話似乎觸動了店裡其他人的神經,一時間眾人紛紛搖頭:“老板娘,你得溫柔。”“我……我不溫柔了嗎?”萬桂花紅了臉,想追出去和陳吹解釋解釋又覺得不好。“算了,來日方長吧。”她清清嗓子,捏著聲音說了句:“大家乾活~”陳吹肩膀一抖,回頭瞅了瞅,擱哪兒吹來的陰風呢?瞅半天也沒瞅出哪不對,他摸了摸脖子,還是乾正事要緊。太陽西邊出,魚長翅膀天上遊,再稀奇古怪的事都沒眼前正發生的事讓他好奇受驚渴望圍觀了——有女的來找喬橫!還是個長得很beautiful的女的。陳吹抹抹嘴巴子,又矮了矮身,他不能讓十一發現他。三點剛過,快遞行正是忙時,大量的快件被裝車等著運往下一站集散地,人們在車與車之間奔走忙碌著,吵嚷的下午,可憐的陳吹隻能看著喬橫和那女人說話,卻聽不見他們說的是啥,不過瞧小十一那樣,這女人和他的關係,匪淺。天地良心,喬橫發誓他不認得眼前這人,或許換個更準確的說法,他隱約覺得見過她,卻根本想不起她叫啥名誰在哪兒見的了。“新元小區。”“啥?”喬橫看著眼前這個小皮裙大長腿卻長著一張和這身材特彆不搭的正義臉的奇怪女人,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什麼新元小區?”“今天下午一點,你去過的那個小區,經過12號樓時你看見過什麼人?”女人表情嚴肅,說話的口氣更像警察問話,聽得讓人格外不爽。喬橫吊兒郎當的聳聳肩,“去過,也見過人,可你是誰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是警察。”說著,女人掏出一個黑色小本,舉到喬橫麵前晃了晃。那東西喬橫再熟悉不過了,曾經,如果他沒做臥底的話,也能有個這玩意兒。他懟懟鼻梁,湊近去看:“哦,戰歌夜警官啊,名字挺特彆,說吧,要問什麼,我一定配合。”“下午一點,你經過新元小區12號樓時見過什麼人嗎?”“我沒去過什麼新元小區,更沒見過什麼人啊。”“你剛剛明明……”“我明明什麼都沒說,是你聽錯了,行了,沒什麼事我還有活要乾,先走了哈。”說著,喬橫揚揚手,轉身走了。走開的一刹那間,一瞥而過的餘光裡,他看著那個名叫戰歌的女人眉眼如畫、氣得要死。怪誰嘍?做警察的嘴皮子不利索,麵對狡猾的犯罪分子怎麼辦?白瞎長那麼好看,整個就一笨嘴豬嘛。他倒背著手,搖搖頭,嘲笑這位葉警官能力不行的同時再次感歎了一下自己的聰明。“腦子靈光的讓老天爺都嫉妒呢。”不知是不是牛皮吹破了,惹惱了老天爺,倒黴事緊跟著就來了。不知誰扔地上一個香蕉皮,喬橫走過,不巧就踩在上麵,滑了一腳,“哎呦我屁股!誰扔的皮啊?”“十一,你咋了?”“我特麼……哎呦我屁股!誰扔的皮啊?”“十一,你咋了?”喬橫瞅著跑來扶自己的兄弟,不知怎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我特麼……哎呦我屁股!誰扔的皮啊?”“十一,你咋了?”瞧著遠處跌了扶、扶了跌的倆人,戰歌一仰頭,轉身走了。該!沒人注意,此時她手裡正捏著一根紅繩,紅繩上有三道折痕。喬橫摸著屁股站起身,那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心頭,久久不去。明明才摔了一次,可是屁股好疼啊。他一瘸一瘸地想找個地方坐,沒走幾步人竟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沒法動了。他想起在哪見過戰歌了!新元小區12號樓下,她就是那個“砸死”自己的女人!“她人呢?!”喬橫捂著屁股轉回身,可周圍早找不到戰歌的影子了。戰歌並沒走遠,她就在離小鳥快遞行二十米不到的斜對麵停著的一輛白色帕薩特上,車才起火,空調口吹出來的風還是熱騰騰的,戰歌看著後視鏡裡的自己,有些氣餒,爹說了,她對武藝的悟性是娘胎裡帶的,比男人都強,嘴笨也是天生的,彆人語速快點兒都能讓她插不上嘴。時光荏苒,雖然漸漸長大的她嘴巴比小時候靈巧不少,可應付喬橫那樣的還是吃力。人生在世,光明磊落無愧於心為要,撒謊尿屁的那套她死活是學不會的,該怎麼辦呢?她看著車窗,有弧度的玻璃上似乎出現了一棟樓,她就站在二十層上搜尋著證據,一隻手從她身後伸出來推了她一把,而樓下,那個叫喬橫的男人正要被她砸死。是什麼人想阻撓她辦案、滅她的口呢?灰色的水泥路上驕陽熾熱,快遞行外已經沒了喬橫的影子,戰歌抿抿嘴,摸出一瓶水。還得想辦法讓這個討厭鬼開口啊,她一仰脖,猛灌一口。不知不覺間,空調也有了涼意。戰歌抹抹嘴,想著先回局裡,正發動車子呢,低吼的發動機聲裡,車載無線電突然有了動靜,一聲波聲後,刑警隊副隊長的聲音沿著電波沙沙傳來——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五分鐘後開始行動,一組從A口進入,二組從B口進入,三組從後門進入,務必不能讓一個人跑掉!“隊長,什麼行動啊?”她怎麼不知道?沿著腦回路搜羅一圈戰歌也沒想起這是個什麼行動。又是一聲波響,不知從哪個頻道傳來一聲“天上人間”。天上人間?掃黃啊,曉得啦!戰歌一抿嘴使勁兒地踩了腳油門,帕薩特就這麼的向西奔去。戰歌不知道,那聲多嘴的“天上人間”讓副隊長孟桂林生了好大一頓氣,她也不知道在稍後幾秒中,說了那句“天上人間”的她的戰友周長海怎麼接到孟桂林的電話,又是挨了怎樣一頓罵的,她更不知道,她的副隊長為了不讓她參與這次行動又不打擊她的積極性怎麼特意安排人“偷”走了她的對講機又搞壞了她車裡的無線電,她隻知道今早出勤時發現無線電壞了馬上就把它修好了……有時候,孟桂林也挺矛盾的,按理說屬下動手能力強、工作熱情高他該高興,可為什麼這個動手能力強、工作熱情高的戰歌要長那麼一張正義的臉,以至於她一到現場老鴇就看出她是個準備伸張正義的警察,害得籌劃多時的行動差點泡湯……他想發火……可看著被抬上擔架的戰歌,他就算一肚子的批評話,也是說不出口啊。“那什麼,好好養病。”他撓撓頭,苦著臉說。“是,隊長,我挺得住!我保證儘快歸隊!”胳膊挨了一刀的戰歌身殘誌堅地說。“不用儘快、不用儘快,好好養傷好好養傷啊戰歌!嗬嗬嗬嗬。”擔心自己表現的太過明顯,孟桂林掐著嗓子一陣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