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猛地一凜,先前尚有幾分殘餘的迷糊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有發麻的頭皮和手腳。哪怕隻見過一麵,劉桓也絕對不會認錯這張臉的主人,不會認錯那個讓自己費儘心思才堪堪擺脫的可怕鬼差。看著對方隔空虛點向自己額頭的食指,劉桓很快便明白自己身上暖和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了。隻是此刻的身子雖是這麼多天來難得的舒坦,內心深處卻與這副軀殼的感受截然相反。這個鬼差簡直比自己想象當中的還要可怕許多,明明當時擺脫了他的追蹤,這才過了區區一日,竟然就被他直接找上門來,甚至自己剛一恢複清醒,就發現已經被對方的靈力包圍了!劉桓絲毫也不懷疑,如若這個時候自己還想著反抗亦或是逃跑,自己身上原本如三月春陽般的靈力,就會立時化作臘月寒風,讓自己徹徹底底體驗一回什麼叫做如墜冰窖。眼下這般狀態,逃又不敢逃,打又打不過,劉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隻好繼續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以不變應萬變。隻是單元枝明顯沒那麼好糊弄,他可以從劉桓自身的氣息變化當中輕鬆分辨出來,這個鬼界天字第一號逃犯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跟方才剛剛見到他的時候相比起來,絕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既然如此,他就不用再這麼客氣了。右手收了靈力,左手瞬時跟上,輕輕屈指一彈,一道格外明亮的光芒閃過,下一刹便直接纏上了他的雙腳。即使是以劉桓的實力,也根本反應不及,他甚至於還沒來得及思考清楚眼下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那道光芒便已然從雙腳一路向上,如藤蔓般徑直攀爬到他的肩頭,閃爍的寒光映得他暗沉的臉看起來都明豔了許多。光芒漸漸消失,露出了亮光底下原先遮掩著的物事,劉桓心頭一顫,一下子從頭發稍發麻到腳趾頭。自己明知來者不善,竟然還是被如此輕易地算計了!“你不必過於擔心,縛靈索隻會克製住你的靈力修為,不會束縛你的正常行動,隻要你從現在起安分守己,不想著逃跑,本司保證縛靈索傷不著你。劉桓,現在跟本司走吧。”隨著單元枝話音落下,那條金燦燦的繩索果然逐漸化為虛無,就這樣悄然融入劉桓的體內,在二人視線中消失不見了。輕輕動彈了一下,確確實實未曾感受到任何被綁縛住的約束感,就好像縛靈索從未出現過。隻是劉桓心裡頭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表象罷了,體內既已多了這條看不見摸不著的縛靈索,從此以後,隻怕自己在這個鬼差麵前,便再無一絲一毫的還手之力了——連躲都沒法躲。頗為絕望地從地上緩緩站起,晃晃悠悠朝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樁事情,劉桓眸中精光一閃而過,猛地一把拉住眼前這最後的救命稻草:“大人見諒,我不能出去。隻有我能勉強維持住這裡的平衡,如今大人您強行阻斷了我與陣法之間的聯係,短時間內或許一切如常,但時間一長,隻怕會發生許多變故。如若我就此離開,屆時陣法失控靈力崩裂,恐怕整一座玉懷山都會被夷為平地。不論如何,我生前都是玉懷派弟子,斷然不能對這樣的結果置之不理。”單元枝深深打量了劉桓兩眼,略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自己先前到底還是有些高估了他本人的覺悟了,一度還以為劉桓純粹是被陣法控製才不得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他本人並無意破壞陰陽兩界因果秩序;如今看來,自己不算徹底理解錯誤,但也並非全然如此。即便沒有縛靈索,想要抓住劉桓也不是什麼難事,如今有了準備,斷然不會再輕易給他逃亡之機;然而單元枝的脾性著實是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說什麼也不想隨便動武。就是不知道,那兩個人對於劉桓來說……“你是當真為了大局著想不能出來,還是懷著私念不願隨本司離開,本司心中有數。既已成為鬼怪,你有此番選擇亦不足為奇,隻是本司要提醒你,你的宋立晚大師兄和唐沁兒師姐,此刻都已知曉你藏匿於此處,正在門口候著你。若是見不到你出去,你猜他們接下來會做些什麼?”話音甫一落下,劉桓的臉色就變了。踉蹌著往前疾奔了數步,到底在單元枝麵前有些怯懦,於是又硬生生止步在距離他一臂遠的地方,麵上滿是擔憂和恐懼:“您說大師兄和唐師姐在門口?不,不行,不能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裡!大人,求求您了,把他們帶下山去,救救他們!此事皆是我一人所為,與他們沒有半點乾係啊大人!”單元枝心中深感慰藉,不管怎麼說,這個劉桓心中情誼尚存,畢竟不算無藥可救,當不至於走到需要令其魂飛魄散的決絕之境。“本司自然知道他們二人無辜,也從未想過要將你的事情遷怒於你的同門。隻是你未免太過小覷了你大師兄的決心,依照宋立晚的性情,你以為他們明知你就在此地,亦知你不幸誤入歧途,他們在未曾勸得你懸崖勒馬之前,會輕易離開玉懷山麼?你與他們二人接觸的時間更長,當不需要本司再多說什麼了吧?”劉桓果然不需要單元枝再多加贅述,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劉桓當然什麼都明白了。雖然不知他們二人是否是為了自己才冒險再度上山,但可想而知,單元枝必然將有關他的一切都告訴了大師兄和唐師姐。他們二人得知自己身為修仙之人,最後竟淪為一具活屍,又如何能夠無動於衷?尤其是大師兄,在自己生前就對自己多有照拂,還一度因為自己修行進度緩慢而自責,他於自己而言,如兄如父,亦師亦友,現下知曉此事,還指望他不管不顧徑直離山而去,確實是異想天開。“大人,您是神仙,法力高強,您若動手將他們帶下山,他們一定無力反抗的,您……”劉桓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單元枝就忍不住失笑出聲來:“強行將他們帶下山一事,於本司而言的確不難,隻是本司又憑什麼要行這等費力不討好之事?本司縱然救了他們這一回,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既然這樣,本司何必白費力氣?”這個道理再淺顯不過,劉桓若不是過於焦慮緊張,也斷然不會說出如此蠢笨天真的請求來。如今被眼前這位斷魂司大人擺明了言語駁斥一通,卻是一時語塞,壓根兒說不出半點辯解的道理來,腦汁在天靈蓋下顛來倒去攪了個昏天暗地,也愣是想不出哪怕一個牽強的借口來嘗試著能不能說服大人,差點沒把劉桓給當場急瘋了。眼看著給劉桓下的料應該醞釀得差不多了,單元枝這才再度微微啟唇,不疾不徐地開了口:“本司可以讓他們進來見你,也可以允你自己從這裡走出去見他們,你能勸得動他們自行下山自然最好,若你辦不到,本司也並非堅決不肯幫你這個忙。隻是,你該用何種行動來回報本司,這一點,想必你不會不明白吧?”劉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如此重大的抉擇,他委實沒法子果斷拿定主意。單元枝並不怕他猶豫,隻怕他毫不猶豫,遇到這種事情若尚能乾脆利落,那麼無非兩種可能,要麼是他為了他自己果斷放棄了同門情誼,要麼,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表麵妥協,暗藏鬼胎。仔細斟酌了一番自己接下來的說辭,正準備開始循循善誘,並且充分做好了長篇大論的心理準備;孰料連第一個字都尚且未曾從口中迸出來,耳邊就先行想起了另外一道十分熟悉,卻絕對不屬於劉桓的聲響:“喂,單元枝!你小子在這兒磨蹭半天,感情什麼都沒做啊?”單元枝相當詫異地回頭看去,就見到唐鍥在自己雙瞳當中逐漸放大的身影。“你怎麼來了?他們兩個……你怎麼把他們兩個也都給帶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