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心從早上開始就千叮萬囑,下午大課間又打了個電話催促,生怕她忘了去接於安妮放學。於白煩躁不堪,把手機關機了。她以前一般也是逃掉最後兩節晚自習的,但通常是去散打館訓練,可是小學放學早,於白來不及去訓練,不得已隻好下了晚自習就直接騎著車奔萬河小學而去。萬河小學下午4:45放學,離北華高中並不算遠,騎車大約需要十幾分鐘,於白4:30就到了小學門口。這所小學是萬河市數一數二的學校,附近是櫛次鱗比的居民樓,門口是一條瀝青道路,兩側栽種一列高大挺拔的白楊樹。樹下有規律地分布幾張雙人長椅,以供人休息,雕花黑色鐵門早已敞開,家長在門前圍得水泄不通,三三兩兩第聚集在一起,等待著孩子們放學。放學的鈴聲從教學樓裡傳出,一樓上課的小學生最先一窩蜂跑出來,紛紛撲向在門口的父母。於白坐在自行車上單腳撐地,另一腳轉著踏板,目光在校門口不斷奔湧而出的人流中搜尋,時間慢慢過去,她的目光逐漸變得不耐,連六年級的大孩子都出來了,於安妮怎麼還沒放學?不會是不知道她來接她放學,跟著同學跑出去玩了吧,不對,應該不會,於振升肯定告訴過她她要來接她放學,小混血又傻又乖的,怎麼會故意不出來……於白推著自行車走進校園,把車隨意停到傳達室的一旁,見看門的大叔忙得腳不沾地地組織學生維持紀律,咽下去了讓對方幫自己看車的話,還是不嫌麻煩,自己鎖上了。沿途問了幾個辦公室的老師,三年級三班在二樓,這會兒已經快五點半了,做值日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樓道空無一人。教室內桌子擺的勉強算是整齊,地麵卻是亂糟糟一片,廢紙,空的飲料瓶,塑料袋滿地扔,罪魁禍首是四個男生。有兩個站在講台上疊著紙飛機到處飛,另外兩個在在桌椅的過道瘋跑,踢著地上的紙團,垃圾紛飛。小小的於安妮拿著笤帚站在教室的角落,無助而彷徨,用儘稚嫩的童音大聲喊著:“你們彆玩了,我還要做值日呢!姐姐還在等我!”其中一個站在講台上的小男孩聽見這話,放下紙飛機,跑到她跟前,新奇地問道:“你姐姐?你還有姐姐呢……”其他幾個男生也一並湊過來:“哎!你是個小怪物,你姐姐豈不就是一個大怪物了?”“哈哈哈哈……”臨近教室門口時,於白隱隱聽到教室裡傳來男孩子打鬨大笑吵吵鬨鬨的聲音,於白在教室後門隔著窗戶向裡望,室內的景象讓她眉頭倏地皺緊。於安妮狠狠推了靠前站著的那個男生一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凶:“你胡說!我不是怪物!我姐姐更不是怪物!”但是力氣太小,聲音太軟。那幾個男生根本沒當回事,站在前麵的那個男生看著於安妮與眾不同的深藍色瞳孔上麵覆蓋著的卷翹睫毛,忍不住上手拽了拽:“我從來沒見過藍色眼睛的人,你還說你不是怪物!”男生的小手烏黑得泛著臟,不小心戳進了她的眼睛裡,於安妮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扔下掃帚手捂住眼睛,稚嫩的嗓音大聲嚷道:“你彆動我!”這時,教室後門突然被一腳踹開,砸向後牆,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幾個孩子毫無防備,嚇得渾身一抖,不約而同像後門看去。於白站在門邊,冷冷地看著那幾個男生,徑直走了進去,她身上的壓迫性太強,四個男孩子不禁向後退了一步。於安妮捂著眼睛抬頭一望,仿佛看見了救世主一般,淚水湧出來更多了,立即蹬著小短腿向於白的方向跑過去,手腳並用死命地抱住了她的大腿,身子還一顫一顫的,嗚嗚地喊著姐姐。於白任由她的動作,沒有理睬,眼睛在幾個小男孩身上掃了一圈,語速放慢,聲音冷漠:“剛才,是誰碰她眼睛了?”幾個男孩子麵對這個又高又凶的大姐姐,一個個麵麵相覷,不敢說話,一齊退了幾步。“不承認是吧……”於白揚了揚下巴,手一揮,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原本倒放在課桌上的椅子掀翻,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左腿還被於安妮抱著,於白直接伸出右腳勾過來倒在地上的椅子,腳踩在中間的橫杆上把椅子放正到旁邊坐了下來。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幾個男孩哪見過這陣仗,紛紛抱成一團,前頭的男生還勉強撐著站在那裡,膽子小的已經開始哭了,淚水糊了滿臉。於安妮離這聲音最近,卻絲毫沒有被嚇到,還貪心不足,趁著於白坐下,審時度勢地要爬上她的大腿,她個子矮小,屁股根本夠不到,於白見她費力地攀爬著。皺著眉頭不耐地伸手抱住她的腰,將人提了起來放到左腿上,於安妮順著這股力量終於安心地坐下來,勾住她的後脖頸,依戀地把側臉埋進她肩膀。眼珠雖然還顫著幾滴淚,方才的驚慌已絲毫不見,滴溜溜轉著,等著姐姐給她出氣。於白叉著腿坐在那裡,表情一貫的冷若冰霜:“我再問一遍,是誰碰了她眼睛?為什麼?”前麵的男生還算膽大,被身後戰戰兢兢的三人推了出來:“我……我我,我就是看她眼睛顏色和彆人不一樣,像是是……是個怪物,才才……”於白擺了擺手,不想再繼續往下聽:“行了,眼睛顏色不一樣就是怪物是吧……”見他們幾個顫顫巍巍地點頭又大聲吼道:“無知!”等一排四個人被震攝住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我來告訴你們,你們以為的都是錯的,世界上的人種按照膚色大致分為黃種人白種人和黑種人,你們……”她指了指對麵的男生:“就是黃種人,而她呢,就是黃種人和白種人的結合,白種人的眼睛和頭發顏色是與黃種人不同的,所以她是這個樣子,明白了嗎?”其中一個男孩見於白雖然臉色還是那麼冷,但起碼在跟他們正常地講道理,鼓起勇氣問道:“那你呢,你是她姐姐,你怎麼跟她不一樣?”後麵那個男孩聽懂了於白說的話,打向了他的腦袋:“傻啊你!那就說明不是親姐姐啊!”於安妮底氣十分硬,趁機插嘴道:“是不是親的關你們什麼事!我姐姐說的你們能聽明白嗎?!”見局麵大致被她控製住了,於白再度開口道:“這就是你們父母把你們送來上學的原因,有些東西你沒見過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什麼都不懂還不好好學習!”見他們表情畏懼中還有點不服,又狠拍了身側的桌麵震懾了一下,然後放話道:“還有,告訴你們,於安妮,我妹妹。以後要是誰敢再叫她怪物,欺負她,如果讓我知道了,你們就給我等著瞧!”小男孩們縮在牆角齊聲道:“知道了。”事已至此,於白拍了拍懷裡狐假虎威的小混血:“哎!為什麼今天放學了還不出來,是他們把你留下的?”於安妮沒理會對麵四個男孩拚命搖頭對她使眼色,軟糯的嗓音發出,說道:“不是的姐姐,我和他們四個是一組的,今天要留下做值日,可是他們幾個就會搗亂,每次都是我來做值日。”小混血的眼淚早就止住了,癟著嘴模樣奶凶地告狀,有了靠山什麼都往外說。於白轉頭對著四個男孩:“你們是一組的?”男孩們猶豫了下,挨個點了點頭。“還需要我說什麼嗎,該怎麼做自己不知道啊!”於白歪了下頭,挑眉道。男孩們聽了這話立馬推推搡搡地該拿笤帚的拿笤帚,該拿簸箕的拿簸箕。於安妮偷笑了下,湊到她耳邊不斷地喊姐姐。熱熱的呼氣噴到她耳朵裡,於白向後撤了撤腦袋:“行了,彆叫了,有什麼話就說。”也不等她回話,低頭看見了於安妮哭花了的臉,說道:“去洗把臉,待會兒還得見我媽。”於安妮鼓著嘴鬆開了手臂,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從於白的腿上滑了下去,跑去廁所洗臉了。進了小區岔道比較多,騎車不方便,於白就把她放了下來,自己推著自行車在前麵大步走著,於安妮在後麵背著小書包顛顛跑著。前麵是一處修建的花園,花園旁邊有鍛煉器材,這個時間已經有老人出來遛彎了,熱鬨的還是槐樹底下的圓桌圓椅,老大爺麵對麵坐著下象棋,圍觀的人還不是很多。於安妮路過槐樹下麵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忍不住上前看了看,猶豫了下還是對著老大爺說道:“爺爺,你的車沒了。”老大爺連頭都沒抬,不屑地回道:“小朋友,那叫ju。”於安妮抓了抓頭發不太明白,還是上前說道:“好吧,爺爺,你的自行ju沒了,我剛才看見有個人好像把它騎走了。”老大爺蹭地一下站起來,“什麼?”猛地回頭看去,果然樹下空無一物,急忙追問道:“他把它騎哪去了?!”於安妮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小區口的方向。對麵的老大爺見狀問道:“哎!老李!你還下不下啊?”老李氣衝衝地吼道:“下個屁!我的自行ju,呸!我的自行車都沒了!”“於安妮,快點跟上!”於白把車停到4號樓下喊了一聲。於安妮聽見姐姐的聲音,說了句爺爺再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於白剛一推開門,就被拉扯到了一邊,身後小小的於安妮露出來,齊心雙手合十,驚喜地看著眼前仰著頭眨巴著眼睛望著她的於安妮,故作幼稚的甜膩聲音道:“哎呀!這是誰家的小公主呀!”於安妮害羞地抿嘴笑了笑,軟軟糯糯地打招呼:“齊阿姨好。”真是太可愛太漂亮了,於白小時候可從來沒這樣過,齊心將近四十年的母性情懷的火苗一下子被點燃:“快讓阿姨看看。”齊心蹲下身去摸著她軟軟的金色頭發:“小公主,你叫什麼名字呀!”於白給自己倒了杯水,悠悠地插了一句:“他不是早就告訴過你?”齊心白了她一眼,不理不睬,轉而拉住於安妮肉乎乎的小手:“阿姨叫你妮妮好不好啊?”“好。”齊心捏了捏她的小臉:“真乖!來,跟阿姨進屋來。”一進門看見躺在沙發上自顧自喝水的於白就氣不打一處來:“於白!你就能不能照顧下你妹妹?”於白頭都沒回,又喝了口水:“有齊阿姨照顧就用不著我了吧……”齊心在背後瞪了她一眼,嘴巴這麼壞。轉頭笑眯眯看著於安妮:“看看阿姨給你買的玩具好不好。”於安妮的眼睛這才從於白身上轉回來,被齊心牽著手走向客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進去。姐姐怎麼又不想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