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拿著湯碗走到廚房裡,一甩全倒進了下水道,客廳的齊敏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了,那是她早上5點開始刨魚搞得一身臟,守著火慢慢燉了兩個多小時,親自給梁宇熬的湯。她咬著牙,憤憤地說:“你會後悔的。”“當警察,應該用腦子辦事,不是用情緒辦事,希望你今天能學到這一點。”齊敏氣衝衝地起身,甩門而去,剛爬到二樓的嘉琪看見迎麵而來的齊敏,齊敏剜了她一眼,衝下了樓。嘉琪轉頭看著齊敏氣呼呼的背影,提了提手裡的荔枝,“誒誒,水果你不吃啦?”她看到齊敏帶著怒火走,不知為什麼,心情好像不錯。回到家,梁宇趴在沙發上看手機,嘉琪就問:“你怎麼把她氣走了?”梁宇剛才對齊敏嘴裡不乾淨的稱呼有些上頭,也不願意多說什麼,隻回答:“她氣著我了。”“你們倆生氣的樣子還真彆致啊。”嘉琪把買的青提、荔枝和香蕉放餐桌上,身後的門鈴又響了,嘉琪自言自語:“難道是想清楚了,回頭吃水果來了?”她把門一打開,郭弘凡站在門口大喘氣,伸出一根手指點了好一陣,說道:“出大事了!”他急匆匆進門,先從餐桌上扯了一隻香蕉,對著梁宇一頓嘰裡咕嚕不知道說什麼。梁宇半睜著眼,說:“吞完再說話。”郭弘凡猛地把香蕉吞進肚裡,說道:“現在有兩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件?”梁宇催促道:“隨便,快說。”“紮你的那把刀,我去問過了,技術組沒有找到任何人的指紋和其他生物信息,醫生護士不用說肯定是帶了醫用手套的,那個捅你的人,八成是找不到了,不得不說,他心思還挺縝密的。”這事的確讓梁宇有些不好受,白白挨了一刀還找不到線索,可眼下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他又問道:“還有什麼事?”“你上新聞了,特彆醜陋的新聞。”嘉琪趕緊湊了上來,“什麼新聞啊?”郭弘凡把手機刷出來給嘉琪看,一看就傻眼了,這新聞的標題叫《吳東市警察上門要錢,警察何時變成土匪?》整篇文章的大意就是,吳東市警察梁某向本地某遊戲公司強製要求賄賂,配圖是豪斯酒店,楊可樂遞一張紙給梁宇的照片,外加梁宇提了兩個江湖兒女遊戲的禮盒走出公司的場景。郭弘凡又吃了兩顆青提,說:“還不隻這個,現在很多自媒體營銷號都在用這個圖傳播你梁某到處要錢。”嘉琪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常逛的論壇,裡麵也有這個新聞,隻是標題不一樣,配圖還更清晰了,還有微博上新出現的三個熱搜,分彆是梁某,梁某不配當警察,梁某滾出,全民都在討伐梁某的行為。嘉琪心裡頭亂七八糟的,委屈得不得了,“這胡說八道得也太過分了吧!完全不是事實啊。”她翻了翻評論,評論要麼是臟話,要麼是抨擊梁宇長相凶狠的,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理性探討警察執法邊界在哪裡的,反正一個站在梁宇的立場說話的人都沒有。平日裡電視劇裡演的警察都是一張親民臉,看起來就和藹可親,麵對好人溫柔似水,麵對壞人義憤填膺。梁宇的長相幫了不少倒忙,他這人長的就是一臉凶相,頭上頂著個寸頭,兩隻眼睛跟狼似的,充滿了危險的氣息。如果穿上一身製服還是特彆顯帥,鋼鐵漢子誰不喜歡,可是他平時裡總是一身黑白配,又不愛笑,路人一看都會覺得有點害怕,他這長相很適合演香港電影裡常見的反派打手。微博上還有一群僵屍號帶節奏,說:“這個梁某我認識,平時脾氣不好,還打女人。”“我也被這個梁某勒索過。”“梁某,下地獄去吧!”嘉琪恨不得把這些人一個個都叫出來,跟他們打一架痛快,有本事麵對麵乾啊,暗地裡敲鍵盤算什麼英雄好漢?梁宇卻仍舊平平淡淡趴在沙發上,刷手機看。嘉琪更加著急了,喊道:“喂,你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國人民都在罵你。”“剛回來就知道了。”“你知道了還能在這看手機?”“又不是真的,有什麼好急的。”嘉琪靠著牆壁扶額,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她這個太監了。郭弘凡靠在餐桌上已經吃了好幾顆荔枝,說道:“你最好小心點,說不定又要開會罵你了。”郭弘凡剛說完,手機就來了一條消息:明天(周二)下午2:00學習大會,改為加強警隊形象建設討論會,地點在市局主樓大會議廳,收到信息的人員務必參加!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對梁宇說:“你完了。”網絡上節奏漫天飛舞,第二天早上,這些節奏又突然間自動消失,所有提到梁宇的文章全部都無法,明明警方什麼都沒做,這些自媒體和營銷號短時間內自動把內容全部刪除了。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帶來任何好處,相反,大多數人因為消失不見的文章對梁宇口誅筆伐,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懷疑梁宇有巨大的保護傘,強烈要求仔細調查梁宇。隨後吳東市檢察院發了一條微博,表示嚴厲關注此事,正在調查當中。星期二早上9點,梁宇剛在沙發上趴下,就接到了張隊長的電話,他劈頭蓋臉就問:“你認真回答我,你到底收沒收錢?”“隊長,你信他們?”“現在不是我信不信,檢察院正在調查這個事,照片裡的那兩個人一口咬定你收錢了。”梁宇這才從趴著的姿勢換成坐的,問道:“他們在檢察院?”“檢察院一早就在忙你這個事,你這回惹了大禍了。”“我去一趟。”“快去快回,下午的會得按時參加。”梁宇拿好當初羅子晏送的兩個禮盒,讓郭弘凡開車送他到了檢察院,找到了處理他這案子的唐檢查官。唐檢正在檢察院附近的學習酒店,一間小的會議室聽證詞,羅子晏和楊可樂都在,正坐在會議桌靠窗的一邊。唐檢看到當事人從門口進來,指著橢圓形桌子另一頭的椅子說:“坐吧。”梁宇把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放,直勾勾盯著對麵的兩個人,他們倆被梁宇盯得頭皮發麻,不禁縮了縮脖子。唐檢問:“什麼東西。”“這兩個人賄賂我的東西。”梁宇先從衣口袋裡夾出那張白紙來,放在桌上推向唐檢,說:“這是網上傳的那張支票。”他又把兩個禮盒裡的東西都倒在了桌子上,筆,扇子,那兩個小型針孔攝像機在最後散落出來。“不僅送了我一柄扇子,一個娃娃,還送了我兩針孔攝像頭,大概是想偷看我洗澡吧。”羅子晏反駁:“不是的,這兩個盒子本來是80萬,我分40萬裝一個盒子,是他威脅我們說我們涉黃涉黑,給點錢就能擺平。“我們的遊戲很健康的,絕對沒有違法的現象,但是我們做小老板姓的還是怕啊,我已經主動來承認錯誤了,請求寬大處理。”坐一旁的郭弘凡冷笑一聲,說道:“想不到你一個胖墩,敦厚老實的樣子裝得還挺像的啊。”唐檢打開看了看白紙條,上麵是羅子晏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他問楊可樂:“是這張?”楊可樂猛地點頭:“是啊,他先找我要錢,我又不管公司的事,哪來的錢,就把羅子晏的聯係方式給他,讓他找羅子晏要錢,他凶巴巴的,說我要是不給錢,就鬨到我爸爸公司去,要我爸給。”梁宇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含血噴人。”他站起來,把自己的錢包從褲口袋裡掏出來打開,把銀行卡一張張擺在桌麵上,最後又把自己家的鑰匙放在最後麵,說道:“我的錢都在這裡,隨便查,還有家裡的鑰匙,隨便搜。”楊可樂伸著脖子,撇著臉說道:“那天跟你一起來的還有個女警察,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把錢存在她那裡了?”“她銀行卡都被凍結了,都查得到。”楊可樂跟個小孩子似的,強硬反駁道:“那她也可以藏在彆的地方。”“藏在哪兒了?你說?”楊可樂慌忙看了一眼羅子晏,氣焰全無,支支吾吾說:“我,我怎麼知道你們藏哪兒了,是檢察院得去查啊。”唐檢察官不年輕了,四十出頭,抓貪腐有不少年頭了,頭一回見這種行賄受賄全都主動來找他的,麵對麵對峙劍拔弩張的也不少,沒見過這種幼兒園吵架式的。梁宇看著眼前這兩個廢柴,突然靈機一動,如果借著這個事情能深入地查一查這個公司也不錯。“你們公司少了80萬,肯定有賬可查,唐檢可以仔細查查他們公司。”楊可樂一聽要查賬,急得從椅子上直接蹦了起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羅子晏使勁拉了回去。羅子晏微笑著對檢察官說:“唐檢,您隨意查,這80萬是半個月之前取的,公司都有明賬的。”唐檢察官明白得很,他們抓人,一定是掌握了確切罪證,經常發生的事情,是一條魚牽出一網魚來,現在這個事情,完全是因為輿論導向太過負麵而查,事實和證據都沒有怎麼查?他剛接手這個東西,除了網上幾張圖片,什麼資料都沒來得及看,就被這兩方主動坦白的人堵在這裡,現在雙方各說各的理,純粹是在耽誤他的時間。況且依照他多年辦案的嗅覺,這兩個來舉報的人,似乎大有問題。“你們可以走了。”他說。桌麵上的四個人都愣了,不約而同地看著唐檢察官,他拿起瓷杯,揭開蓋,喝了口茶,說:“證據留下,有問題會傳喚你們。”楊可樂急了,站起來指著唐檢的鼻子說:“你們檢察院跟警察一個鼻孔出氣,欺負小老百姓是吧?”唐檢把茶杯放一邊,說道:“不想走啊?那就留下來陪我查案,也可以,今天不走,就等事情水落石再離開這裡。”羅子晏趕忙把楊可樂拉下來,賠笑說道:“不是這個意思,她不懂事,唐檢察官您彆跟她計較。”“警察如果受賄,檢察院肯定是不會放過的,同樣的道理,如果警察是被汙蔑的,這個罪責你們也是逃不過的,你們都回去想想清楚,心裡有鬼的爭取寬大處理,彆等著我來提審你們,到時候就晚了。”唐檢嘴裡各打五十大板,眼睛卻看著羅子晏他們,看得羅子晏隻敢彎著眼睛小心賠笑。他們四個人都被唐檢察官攆出了學習酒店,走到門口,梁宇和郭弘凡盯了這兩個不知好歹的舉報人好一陣,楊可樂“哼”地一聲鼻孔出氣,恬不知恥地走了。羅子晏偷偷斜著眼睛覷了他們兩眼,追隨楊可樂離去。郭弘凡感慨:“你說這倆人,素質怎麼這麼低啊。”“還有素質更低的在等著。”“啊?”“這事沒那麼簡單,先回去開會。”下午,全市局警隊形象建設討論大會按時召開,梁宇和郭弘凡往會議室走,郭弘凡邊走邊感慨:“這每一次跟形象啊,規矩啊掛上邊的會,第一個就批評你,你說你的形象怎麼這麼差?還拖累我。”“你被拖累了還笑得這麼開心。”“被你這麼一拖累,感覺很興奮,神清氣爽,你爽不爽?”梁宇捏著拳頭反手往郭弘凡胸口一錘,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