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勳捧了一束玫瑰，提了一個跟嬰兒籃差不多大的水果套餐正慢慢往裡麵走。嘉琪彎下腰在奶茶耳邊問：“你告訴他的？”奶茶兩手捂住自己的嘴，小聲回答：“我不該說嗎？你們鬨崩了？”嘉琪以極小的動作搖了搖頭，看著李勳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他把果籃放在梁宇病床尾的小桌上，問床上的病人：“你還好嗎？”梁宇看到他，沒給出什麼特彆的表情，隻說：“沒大事，來看就行了，帶這麼多東西乾什麼。”“果籃是給你的，花可不是。”梁宇的臉色瞬間就暗了下來，隻見李勳把那一大束咖啡色紙包的66朵玫瑰遞向嘉琪，他說：“送給你的。”嘉琪覺得自己的臉部神經發展到今天是不是已經低於正常水平，她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麵對這束花了，她現在的臉，下半邊臉像在笑，上半邊臉像在哭。她接過這束花，感情不太飽滿地說了一句：“謝謝啊……”屁股靠著窗台的郭弘凡，三隻手指搓著自己的下巴都快把皮都給搓爛了，左右看了看著兩人的表情，耐人尋味，腦袋裡尋思著，就梁宇這種人，也能攤上這麼狗血的劇情呢。李勳穿了一身銀灰色西裝，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個紅色的U盤，隻有一個指節那麼長，說：“你要的名單在這裡麵。”他把U盤也放在了小桌上，梁宇抬眼看著他，眼神已經沒有一絲友好的意味。他們兩用那種狼爭虎鬥的眼神對視許久，梁宇突然展顏一笑，說：“幫我拿過來。”嘉琪像是條件反射一樣，說了一句：“哦。”然後把花放在了身後的桌上，把小桌上的U盤拿給了梁宇。這一下，李勳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個巴掌，難以置信的一巴掌。梁宇拿到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這個小U盤，表情像一隻勝利的狐狸，對李勳說：“謝謝。”李勳用儘全力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不用。”梁宇這裡熱熱鬨鬨的，不料招惹了一位護士過來，冷冷勸了一句，“病人需要安靜休息，你們聲音小一點。”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眼色，就打算告辭了。嘉琪送他們出門，到樓下大廳門口，李勳對奶茶他們倆說：“我還有話跟貓說，你們先走吧。”奶茶碰上這種精彩劇情，一步也舍不得走，林向前硬拉著她往外拖，先離開了醫院。“花園裡走一走吧？”“好。”嘉琪陪李勳在醫院花園散會步，這裡有很多病人和家屬一起散步康複，也沒什麼花，都是一些簡單的綠色草木，李勳剛進花園就問：“梁宇，怎麼受傷的？”嘉琪說起這事來就鬱悶，說：“是因為救我，被人捅了刀子，還不知道是誰，挺可惡的。”李勳神色一緊，拉著嘉琪的手肘問道：“你沒受傷吧。”嘉琪輕輕把他的手脫開，說道：“我沒受傷，梁宇替我擋了。”“你一直在這裡照顧他麼？”“還有他那個小兄弟。”李勳拿出電話來，說：“我給他請個護工吧。”嘉琪趕緊搖著雙手，“彆彆彆，彆費那個錢了，他請不起的。”“錢我來出。”嘉琪歎氣道：“你又來了。”李勳突然激動了起來，說：“我看不慣他使喚你的樣子。”嘉琪一愣，李勳意識到自己說的急了眼，緩了一緩，恢複到一種溫柔的語調：“你又不是他的仆人。”嘉琪看著天想了一想，說：“他也不是使喚的意思……我也沒覺得不受尊重……”李勳腦裡像被錘了一記，急急問出一句：“你想好了什麼時候搬家嗎？”嘉琪聽他這話就不太愉悅，說道：“梁宇現在還在住院呢，他剛救了我，我不招呼他還跑了，也太不道義了吧。”嘉琪想了想李勳這莫名其妙的問話，他現在好像變成了一個無理取鬨的小孩子，纏著嘉琪要東要西，不免讓她心裡起了一種設想。“你是不是，討厭梁宇？”“對。”李勳的回答直接而迅速，像是一個與生俱來的準確答案，讓嘉琪一時難以接應。“你回答得也太快了吧，你都不假情假意一下麼？”“沒什麼好裝的，我為什麼討厭他，你難道不知道麼。”嘉琪哈哈笑了兩聲，說道：“討厭他還拿著水果來看他，你自虐啊？”“我不是來看他的，我是來……”李勳戛然而止的話語，也讓嘉琪的心跟著緊張了一下，她看著李勳的眼睛，裡麵分明有一些說不出口的情緒。他說不出口，隻能由她來說了。“黑子，我不是傻子，有些時候你說話我隻是當你在開玩笑，所以笑兩下就過了，如果不是玩笑，我不是那種喜歡曖昧的人，我一定得跟你說清楚，我對你真的……”“彆說了。”李勳根本不想聽她後麵要說的話，他已經垂了頭，喪了氣，他走出兩步，又回頭問道：“那你和他呢？”嘉琪躲開了李勳的視線，說出來的話卻很堅定。“我隻知道，麵對你，你給我什麼，我總想著要還，總怕欠著你什麼，可麵對梁宇，”她拽著自己的手指，說著說著，臉上的神色漸漸溫柔，“我住他的地，用他的錢，不知不覺已經舒舒服服的，從沒想過是他的，還是我的。”嘉琪住了嘴，她相信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沒有那麼直白，李勳怎麼著也明白她的意思了。李勳乾淨得體的衣裝下，隻剩一顆落魄的心，他抱著胳膊，又放下，咬了咬食指，又放下，他惆悵異常，匆匆忙忙說了一句：“我先走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找我。”他都沒等嘉琪開口，就快速刨開，狼狽逃離。嘉琪看著這個奔跑的背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好像得到了什麼新的東西，同時又失去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唯一的選擇也隻有轉頭上樓，繼續照看梁宇。晚上，郭弘凡繼續保衛他倆的安全，嘉琪和梁宇找護士借了一台電腦，看林向前黑來的資料和李勳提供的名單。李勳不僅提供了名單，這名單背後代表的企業和法人，他都一一標注了出來，給梁宇省卻了不少功夫。這裡麵包括了本地大型連鎖超市的老總，知名服裝品牌的老板，以及幾個房地產老板。林向前把淘寶上江湖兒女金幣交易額比較大的商家資料整理了出來，跟李勳提供的人對比，有好幾個重合的名字，全都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企業主後代。如果跟企業主扯上關係，大部分應該是避稅避來的錢，或者是違規賭博之類的不明資產，都不是什麼乾淨的資產，正需要通過某種方式合理化。梁宇又查了查那些陌生的名字，有好幾個總額上百萬的人，用VPN通過內網係統查出來都是些社會底層人員，有幾個家裡還在吃低保。這幾個人，引起了梁宇的注意。他另外列了一張表，把這些人專門框了起來。家庭不富裕的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來揮霍？梁宇又看了看金幣的買家，就是之前查公子id的時候查到的兩個，龔超和肖漢臣。這兩個人並不是江湖網絡科技公司的職工，看起來就像普通玩家，還不是本地人，確實不好查。梁宇插著手仔細想了想，這些企業家是通過遊戲裡的錢莊，用杠杆把金幣數量翻倍，再通過淘寶交易，把黑錢轉出來。那這些社會底層人員，是哪兒來的這麼多錢？他們是乾什麼的呢？而且這個名單裡麵沒有楊可樂的名字，按理說這麼大的好事，趙娟不可能不帶上楊可樂的，難道他們還有其他的交易存在？梁宇拿起電腦旁的鑰匙，又翻過來看了一遍。他喃喃自語：“找到這個人，應該就有答案了。”梁宇在醫院住了四天，期間同事們都來親切慰問了一番，第五天梁宇就被醫生給趕出院了，理由是院裡床位實在緊張，梁宇一個年輕小夥子就受了點皮肉傷，自己會好的，沒必要在醫院待著。郭弘凡把他們倆送回家，到家以後伸出雙臂，慶祝自己的解放：“終於不用陪著你們了，我解放了。”嘉琪悶悶不樂地收拾東西，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再來。”郭弘凡馬上放下了手，怨道：“他總不敢殺到公安局來吧！”梁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行，你回去吧。”郭弘凡一抱拳，說：“告辭。”嘉琪把衣服拿出來分批次洗，剛動手沒多久，門鈴就響了。梁宇行動還是不大方便，嘉琪搶著開門一看，門外的齊敏把手裡的保溫桶提高了些，說：“我來送湯的，給宇哥補一補。”嘉琪掛上假笑站到一邊，心裡念叨著：消息還挺靈通的。齊敏換好鞋直接去了廚房，把料理台下的碗櫃打開，拿出一個白色瓷碗，把湯倒出來放上勺，端到坐在沙發上的梁宇麵前，一套動作輕車熟路，宛若在這個家裡住了許多年。她坐在梁宇身邊，就差拿著勺喂他了，說：“這是柴魚湯，對傷口好。”梁宇說了聲“謝謝”，接過了碗。齊敏環顧四周，又問道：“你們家沒有水果嗎？”嘉琪剛好回客廳整理下一批要洗的衣服，順便回答：“大家提的果籃都在醫院被吃光了，這幾天家裡都沒人，不過梁宇平常也不愛吃水果。”齊敏嗬地乾笑了兩聲，這個“平時”兩個字不像是隨意說的，她微笑著問：“你能幫我買點荔枝來嗎？我有話跟宇哥說，麻煩你了。”嘉琪看向了梁宇，梁宇點了一下頭，她才放心答應道：“好啊，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嘉琪走到門口換鞋，梁宇提醒她：“我錢包在皮衣裡。”她搖了搖手機，告訴他：“手機裡有。”嘉琪出門以後，梁宇拿勺子舀湯喝，齊敏彎著身子，一隻手肘壓著膝蓋，手掌撐著臉，忽而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問道：“宇哥，我記得你爸爸隻有兄弟沒有姐妹對吧。”梁宇轉了一下眼，看了她一下，然後眼觀湯，慢慢喝著，說：“嗯。”“我還記得，你媽媽姓鐘，沒有姐妹對吧。”梁宇拿勺子的手停了下來，他把湯放在茶幾上，問：“你想說什麼，直說。”“這個表妹，到底是哪裡來的？”“這個不用你管。”齊敏笑意更甚，繼續問：“那她為什麼會在待捕狀態？”“你胡說些什麼呢。”齊敏歪起一邊嘴角“哼”了一聲，“小賤人還想用假名字騙我，如果不是我跟了她一天，查到她買東西用的二維碼，還不知道她真名叫路嘉琪呢。”梁宇聽到刺耳的“小賤人”三個字，心火上頭，那審問犯人才用的凶悍的眼神立馬掃在齊敏身上，他盯了她小一會兒，才說：“她是被冤枉的。”齊敏被他那眼神激出了怒火，梁宇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這種帶著凶狠和厭惡的眼神，她氣極了，說道：“那賤人是不是被冤枉的，是法律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我的判斷沒有錯過，從來沒有，你嘴巴先放乾淨點。”齊敏稍微動了動屁股，往他身邊挪了一挪，她壓了壓自己的脾氣，把語氣放得溫柔了些，勸梁宇：“那你也不能把一個待捕的犯罪嫌疑人放家裡，應該讓她去拘留所。”“我有我的打算，不用你來告訴我。”齊敏像是被他生生拿了個石頭塞嘴裡一樣，噎得不行，氣道：“你不讓她走，我就舉報你。”“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