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梁宇他們到達江湖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的時候，羅子晏親自跑到門口迎接。這個公司在吳東市南邊的創新科技園裡麵，科技園裡的樓層都不高，最多四層，公司在進園第一個路口的B棟。羅子晏是個重度近視，戴了一副很厚的四方眼鏡，身高比較矮，體態發福有點胖，還穿著一身比他身形大一號的黑色西裝。他引梁宇和嘉琪往公司裡麵走，他們公司在3樓，整層一千多坪都是公司的辦公區域，一條一條的淺藍長桌橫在廳裡，搭著黑色網格椅子，工作人員都勾著脖子盯著液晶顯示屏。梁宇和嘉琪跟著羅子晏從左邊的過道慢慢往裡走。羅子晏說話的樣子就像項目主管對投資人介紹公司情況，“我們公司成立快6年了，之前就跟其他同行合作做過幾款主機遊戲，有了《江湖兒女》，算是有了我們的招牌。因為遊戲收益好，現在發展也越來越壯大了。”他指著右手邊一塊辦公區域說：“這是我們的引擎開發組。”又指著角落一塊地方說：“那是我們的市場運營組。”“我們這款遊戲上線也有一年多了，盈利一直非常可觀，策劃的各項活動也受到玩家的很多好評，接下來還會進行更多樣的活動，提高玩家的活躍度。”梁宇饒有興致地聽他介紹了半天，順著他的話頭問到：“我也玩這個遊戲，很有意思，尤其是錢莊，這錢莊的模式，誰想出來的？”“這個是我們項目策劃在內測的時候提供了幾套引導消費的方案，我和公司其他兩個高層，覺得這個錢莊的方案最好，實踐起來，也確實吸引了很多玩家充值。”嘉琪誇獎道：“確實很聰明！”梁宇調侃式地笑道：“如果在錢莊存錢再套現，豈不是賺大了？”羅子晏先是一愣，隨後笑嗬嗬地說：“梁警官放心，我們是遵紀守法的公司，這種危害金融秩序的事情，我們公司不會乾的，況且我們也沒那麼多錢，支付不了的。”梁宇突然停下腳步，問道：“羅總，你知道有人在這遊戲裡拿金幣換錢嗎？”羅子晏上半身微微往後閃了一下，憨憨地笑了笑，解釋：“這個是所有遊戲都有的現象，這屬於玩家之間的交易行為，我們是沒有辦法的。我們倒想治理一下，畢竟沒有這些人，大家都通過正規渠道買金幣，我們的營收還會高一點。”“所以，你知道這個事？”“我們隻能依法律管好自己，玩家之間的交易，我們不能管得太多了，不然失去了用戶，我們也沒法經營下去。”羅子晏答得模棱兩可，看似回答了梁宇的問題，卻沒有回答梁宇預期的重點，還把自己撇了個乾淨。梁宇不死心，繼續追問：“羅總，遊戲裡的一些充值大戶，你都認識嗎？”“都是一些遊戲主播或者口袋裡有錢的，我都不熟，我們公司同事認識幾個，早期內測的時候也都是同事們拉人進來玩，有幾個在遊戲圈的大主播給我們帶了不少流量。”“能告訴我是哪幾位嗎？”羅子晏眼鏡背後的表情有一絲絲僵硬，他“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梁警官，這個涉及到用戶隱私了，我不能直接告訴你，你上網搜視頻，都搜得到的。”“除了主播，還有哪些人？”“這個，我們老板和投資人提醒過，不能隨意透露用戶資料，還希望你不要為難我。”羅子晏表現很焦灼，他看起來比趙娟好對付，實際上同樣都是把梁宇的問題都堵回去了，在他這裡梁宇也沒找到什麼大的突破口，不過梁宇也就是來探探底，他手裡缺少有公章的搜查文件，不然早就把這裡翻個底朝天。“羅總，我也玩這個遊戲，你們這充值有沒有什麼優惠？”羅子晏微微笑了笑，說：“客人來，我們都會準備點小禮物的，請跟我來。”羅子晏把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梁宇轉頭，嘉琪人已經不見了。梁宇掃了一眼他們這個辦公室，她正彎著腰在跟這公司裡的職員聊天，人沒丟，梁宇便獨自跟羅子晏進了辦公室。羅子晏的辦公室在走道儘頭，靠牆的這一排是三間用玻璃隔開的管理層辦公室，他占了靠外窗的一間，寬敞明亮，十足像個大老板工作的地方。羅子晏把他辦公室茶幾上的兩套盒裝禮物提給了梁宇，笑著說：“充值涉及到財務，抱歉我沒辦法隨便給優惠。這裡麵有一個我們的遊戲公仔，一柄扇子，一個筆記本，是我們的文創產品，外麵不賣的，送給你們。”不涉及到錢，梁宇心裡就多了個想法，他先直接收下，說道：“多謝。”他掃了一眼羅子晏的辦公室，這辦公室麵積很大，從裝潢上來看，紅木桌椅，B牌的沙發，實在不像遊戲總監這個級彆的人辦公的地方，他想起了楊可樂，問道：“你們公司董事長，不來公司的嗎？”羅子晏的笑容顯得十分之無奈，回答：“我們也沒辦法，老板家裡不缺這點錢，人又年紀小，搞這個公司也就三分鐘熱度，熱度過了就沒什麼興趣了，咱們大家都是打工的，也沒辦法教訓老板，哎……”梁宇笑著調侃：“老板不在，你們都能這麼自覺工作，很難得。”羅子晏打哈哈似地笑了笑，說：“好不容易混口飯吃，還是不想把飯碗給砸了，很多員工都要養家的，不敢胡來。”梁宇不打算多跟羅子晏閒聊，羅子晏是做足了麵對梁宇的準備功夫，既沒有透露客戶信息，也沒有露出大的破綻。但是梁宇不著急，他還有林向前這個法寶，羅子晏這裡挖不到，並不代表林向前查不到，他有彆的渠道，也不用跟羅子晏多糾纏。從羅子晏辦公室出來，梁宇對嘉琪喊道：“走了！”嘉琪抬頭看了一眼他，馬上跑過來跟著他一起離開了這家公司，剛進車裡，梁宇就把兩個盒裝全部拆了，開始一點一點檢查盒子裡的東西。充值卡，扇子，筆記本都沒問題，梁宇最後細細地捏了捏那隻淺黃公仔，從腳捏到頭，最後把公仔的眼睛給挖了出來。嘉琪嫌棄道：“你可真殘忍。”梁宇挖出的眼睛一看，果然黑色眼珠的後麵是一個極小的針孔攝像頭，他拇指和食指捏著這攝像頭，對嘉琪說道：“誰殘忍？”嘉琪馬上用手在嘴巴上拉上了拉鏈，示意閉嘴。梁宇把兩個公仔都拆開，找到了四個攝像頭，他把車前座的抽屜拉開，拿出個小螺絲刀，搬弄兩下把攝像頭的電池拆了，東西全裝回盒子裡，扔到後座。嘉琪好奇問他：“有這個東西，是不是可以抓他們了？”梁宇邊發動車，邊回答：“這都是點小蝦米，大魚還沒到手。你問到什麼了？”“喂，你怎麼知道我問東西去了？”梁宇淡淡笑了笑，回答：“直覺。”嘉琪差點忍不住翻白眼，這個人總是在不經意間要裝那麼一下，她現在寄人籬下，決定不予計較，細細向他解釋：“你問他們主管，那些問題人家主管肯定是都想好了答案告訴你的，問得出東西才怪了。”她看了一眼梁宇，他沒什麼表情看著前麵路況，她繼續說：“我跟他們項目策劃的人聊了會天，我玩這遊戲那麼久，有很多話可以說的，我偷偷問她有沒有什麼便宜的充值渠道，她說走後門沒有，但是他們這遊戲你金幣衝得越多，送得越多。”梁宇看著前方，說道：“很多遊戲都這樣，衝得越多，送得越多。”“我就問啦，那你們這衝的金幣，送得最多的送了多少，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彆賣關子，直說。”“衝1送1。”梁宇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如果用戶先用衝1送1的方式拿金幣，再以金幣存入錢莊獲暴利，最後通過淘寶找人賣金幣把自己不乾淨的錢洗出來。如果跟遊戲公司以支付谘詢費的方式拿回一部分充值現金，這條鏈就完全清楚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遊戲公司有沒有參與這場金錢遊戲，他該從哪裡找到這條鏈子的關鍵證據。晚上梁宇回到家，躺在灰色沙發上看著天花板思考良久，最後拿起手機，用微信聯係了李勳。“你還認識跟你一樣的玩家嗎？”李勳疑惑道：“跟我一樣的玩家？”“跟你一樣……”梁宇想了想措辭，說道：“富有的玩家。”他儘量保持語氣平和，免得跟以往在遊戲裡麵一樣，嘴仗打起來又不歡而散。“嗯……認識好幾個，你想，調查他們？”“我想知道所有富豪玩家的名字。”梁宇就這麼靜靜等待李勳的答案，他遲遲沒有回答。“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給你一個名單。”“等你的消息。”梁宇起身開電腦，上線找奶茶，問她：“奶茶，林向前那邊查得怎麼樣了？”“你讓林向前處理的數據量實在太大了，工作難度很大，根本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完成的，他現在頭都快熬禿了，我都有點害怕。”“你告訴林向前，讓他剔掉那些淘寶上小額交易的人，重點翻出在幾十萬交易額的訂單。”“好吧。”嘉琪聽他交代完，不免起了點疑惑，問道：“你乾嘛不讓林向前直接黑遊戲的服務器，快得多。”“淘寶訂單已經夠他處理了，羅子晏知道我們在調查他，在遊戲安全上肯定又下了功夫，不好弄。”“那你也不能讓李勳去乾這事啊。”梁宇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問道：“為什麼不行？”“那他萬一包庇他的朋友，你怎麼查？”“他不會。”“你怎麼知道？”“要麼他就不答應，答應了就不會包庇，萬一我知道他包庇了，他這麼要麵子的人，惹一身麻煩不說，名聲掃地你覺得他受得了嗎？他爸李信陽受得了嗎？”“那也許他就隻是嘴上說說愛麵子，你也信？”梁宇“咯”地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嘉琪就是個傻子。“一個人整天掛在嘴邊的詞，其實就是他最在乎的東西，他偶爾隻是在裝不在乎罷了。”梁宇突然之間機關槍似地說了這麼多話，嘉琪傻愣地站在一邊，半天了隻敢“哦”了一聲，表示他說的的確沒錯。嘉琪在轉瞬間，又覺得梁宇有點不對勁，問道：“你那麼激動乾嘛。”梁宇移開眼看著電腦屏幕，剛才非常短暫的一瞬間，他腦子熱得發燙，突然間跟變了一個人一樣，隻想懟嘉琪。“我餓昏了，點宵夜吃吧。”嘉琪被他這個說法秀暈了，他們倆晚上吃的蘭州拉麵，他點了一個大碗細麵不說，他是店裡的常客，拉麵店老板娘每次都會多給他一些，今天他相當於吃了一盆麵了，現在才過了2個小時，居然就點宵夜？“你確定要吃嗎？”“點吧。”“那我點燒烤？”“嗯。”嘉琪故意多點了一些烤串，梁宇看到這麼多東西，二話沒說就開吃。嘉琪看著梁宇莫名其妙氣呼呼地往嘴裡塞烤串，好像跟那個鋼鐵直男的形象有點脫軌了，現在看起來竟然有點，可愛？她一邊偷笑，一邊拿著烤串細細啃，時不時還逗下梁宇，把牛油、牛肉遞給他。晚上吃太多的結果就是整夜肚子撐得睡不著，梁宇半夜在房裡做俯臥撐和深蹲消耗，運動到滿身大汗，肚子才舒服點，躺在床上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反思著自己今天的行為到底是怎麼了。因為他特殊的個人經曆，梁宇極少有小脾氣，他要麼在麵對犯罪分子的時候，怒目而視直接動粗，他要麼就保持平日裡的冷靜沉默，不知道從哪個時刻開始，他話變多了，有情緒了，變得不成熟了。原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隻是找不到一個紓解的方法，梁宇伸出手張開，又握上，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