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區啟泰本部大廈33層。高慧儀的辦公室外，男男女女站了一堆人，都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偶爾有兩個人低聲交流一下，氣氛看起來有些莫名的緊張。室內的氣氛也是一樣，甚至更嚴重。除了高慧儀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聲，辦公室裡七八個人，愣是一點聲響也沒有。“哼！平時一個個說得頭頭是道，這會沒人敢吭聲了？我要你們有什麼用？啊？”高慧儀使勁拍了拍桌子，震得人耳朵嗡嗡的。金栩荷站在兩層人後，越過前兩個人的肩膀，隱約能看見高慧儀不停走來走去的身影。人人都知道，她脾氣急躁，幾乎每天都會生氣，但今天尤其生氣。因為冬季訂貨會還沒開始，已經有幾家合作的銷售公司發來了合作協議，成交額比同期下降了三成還多。這倒也情有可原，畢竟經濟下行，各行各業如今都陷入了寒冬期。可是市場部的報告卻顯示，新元竟然能逆勢上揚，不僅趁機搶占了榮城大半市場，還搶走了啟泰很多訂單。幾家經常合作的銷售公司也不遮掩，紛紛表示，這季新元的服裝無論是在市場接受度還是在價格上，都比啟泰好那麼一點點，他們總不能為了義氣不要生意吧？擺明了新元就是在挖啟泰的牆腳，高慧儀能不生氣嗎？“鄭淑琴那個陰險狡詐的老女人，表麵上裝得那麼大方，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竟然背後耍花招？真是氣死我了！”眾人聽高慧儀直呼新元董事長為“陰險狡詐的老女人”，不禁暗自好笑，但又不敢笑，都低著頭麵紅耳赤，憋得好不辛苦。高慧儀見還是沒人敢吭聲，聲音再次提高了一個八度。“你們給我聽好了！今天要是想不出來對策，都給我統統滾蛋！”外麵的人陡地聽見這麼一聲，都嚇得心顫了一顫。緊接著門開了，裡麵的人低著頭迅速一個一個出來，門口的人猶豫著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找董事長簽文件。辦公室裡隻剩下高慧儀、秦毅和宋丞宇。高慧儀發了一大通火，早已頭昏腦漲，坐在闊大的皮質沙發上，以手扶額，表情顯得很痛苦。宋丞宇看了一眼秦毅，暗暗吸口氣，端了一杯枸杞茶給她遞到左手邊的桌上。“嬸嬸，彆氣了，喝口茶吧。”高慧儀不動也不做聲，表情仍然痛苦。“不如我們就放棄這個冬季的訂貨會，正好利用這個時間差，好好規劃明年春季的時裝展，到時候我們再把失去的市場搶回來。”宋丞宇道。沒等高慧儀說什麼，秦毅終於開口。“依我看，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不能退，隻能硬扛了。否則市場一旦被新元完全蠶食，我們將很被動，也許連20%也保不住。”“不是還有海外市場嗎？我這幾年在那邊經營的也有了點根基，我們可以把重心放在全國乃至海外市場……”“丞宇，你不懂。榮城這塊市場，我們必須守住。這是我們進軍全國乃至海外市場的基礎。”高慧儀終於澀然開口。秦毅接著道：“說的沒錯。要想一個品牌享譽世界並不難，難的是怎麼長久地維持下去。而本地市場就是長久維持下去的根源所在。丟了本地市場，就丟了品牌的根了！”高慧儀點點頭。“何況，我們的品牌定位跟新元本就相對，他們想要為少數精英階層服務，我們卻旨在提升普羅大眾的穿衣品味，這就是我們對抗新元的資本。這些年我們雖然也做了很多奢侈品定位的試探，但你彆忘了，我們曾經把他們的市場壓縮到隻剩10%，靠的就是這個啊！”宋丞宇深深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房間裡再次陷入可怕的靜默。高慧儀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歎了一口氣，神情跟剛才在眾人麵前的時候大相徑庭，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似的。她用一種異常疲憊的聲音道：“秦老，接下來，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宋丞宇不明所以地看著高慧儀和秦毅。秦毅平靜地道：“董事長嚴重了，我這把年紀，終於能為啟泰派上點用場，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你放心好了。”高慧儀鄭重地看著秦毅，放心地點了點頭。“嬸嬸，秦伯，你們難道……”“丞宇，接下來也需要你出力了，可能會很忙，你找兩個得力的人，把市場這塊數據給我盯緊了，在今年冬季訂貨會到來之前，決不能泄露半點風聲，聽明白了嗎？”宋丞宇瞬間明白過來，高慧儀想讓秦毅出麵，通過他當年的人脈關係，來幫助啟泰度過難關。至於是用什麼方法，那就不得而知了，但一定不簡單，說不定會對啟泰乃至高慧儀、秦毅個人，都有很大影響。他不禁急道：“嬸嬸，我們現在雖說設計是短板，但更主要的麻煩在於資金，如果資金問題解決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為什麼不考慮裁員呢？”“不可以！現在啟泰的每一個員工，都有他們各自的位置，沒有一個人是多餘的！而且並沒有到那個地步，絕對不能裁員！”高慧儀嚴厲地拒絕了他的提議。其實宋丞宇是有點不明白的。全公司上下有五百多人，對於一個服裝企業來說，其實隻留下幾個核心部門的特殊人才就完全足夠，根本沒必要養活工廠車間乃至銷售部門那麼多人，他們的存在就是一種消耗。何況現在外包公司這麼發達，又便宜又高效，為什麼不能找他們尋求合作呢？但是他知道高慧儀是不會同意的，至少現在不會。她雖然待人嚴苛，卻很重情重義，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個好老板。於是隻好壓下這個想法作罷。“你們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高慧儀疲憊地再次仰躺在沙發上。就在宋丞宇開門的時候，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金栩荷猶豫著站在門外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有忐忑，也帶有某種期待。“金小姐，你有事嗎？”“我想見董事長。”“董事長現在不方便見你，改天吧！”“……我有個方法，可以幫啟泰提升營業額！”宋丞宇愣住了，圍在辦公室門口的人聽見這個話，都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全天下的人都束手無策，你一個不知哪裡蹦出來的編外人員竟然說有辦法救啟泰？“你說吧，什麼辦法。”高慧儀雙腿交疊，仍舊仰躺在沙發裡，一隻手撐著略顯沉重的額頭。金栩荷暗暗搓了搓手指，鼓起勇氣道：“董事長，您常說，啟泰的風格就是接地氣，就是要普通人都接受，但是依我看並不是這樣。”“什麼？”高慧儀深重的眉頭再次糾結在一起，不怒自威。金栩荷心裡一顫，趕緊組織了一下語言，吸了一口氣道：“那個……我不是說這個風格不對，我是覺得，我們做得還不夠。”高慧儀鷹一樣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董事長，我有一個朋友，是做網絡直播的。您知道網絡直播吧？現在最流行的互聯網模式，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在參與，有的做主播，有的就做觀眾……”“你到底在說什麼？”高慧儀的耐心似乎快消耗完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利用網絡直播，讓啟泰的衣服直接麵對消費者，甚至如果時機成熟，我們可以讓設計直接麵對消費者，做到精準定製，平價定製，更加提高一件衣服走向市場的效率……”“你是說，我們在網上賣衣服？你以為我年紀大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嗎？我用淘寶的時間比你的年紀還大呢！”“淘寶？淘寶網創辦好像才十幾年，而我今年22了……”金栩荷小聲辯解道。高慧儀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竟然被她挑出毛病，咳嗽一下不耐煩地道：“說完了嗎？”“額，我的意思不是開淘寶店，而是做服裝直播，找一些知名的主播或者模特，來幫助我們線上售賣，可以批發也可以零售，批發量大的有優惠，其實跟訂貨會差不多，但是省了很多中間環節，效率自然就高了……我說完了。”金栩荷說完，忐忑地看著高慧儀的表情。高慧儀盯著她看了兩眼，最後衝她翻了個白眼，重新躺倒在沙發裡。過了一會才道：“這個事情你來做嗎？”金栩荷一愣，這麼說董事長是采納了她的建議了？“可以，我正好認識一個朋友是做直播的，隻不過不是什麼有名氣的主播，不過我想可以試一試。”高慧儀似乎又思考了幾秒鐘，對一旁站著的宋丞宇道：“你幫著她弄吧，彆太牽扯精力，耽誤了你的工作。”宋丞宇低頭應了一個“是”，然後對金栩荷微笑了一下以示鼓勵。“至於你，我不管你怎麼做，隻要能達到預期效果，我就相信你。”金栩荷見高慧儀終於肯定了她一次，心裡又激動又高興。誰料高慧儀接著又道：“一個月，20%的業績！能做到嗎？”金栩荷不太明白這個期限和標準到底什麼意思，下意識看了一下宋丞宇，見他表情突然很嚴峻，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心裡下意識打起了退堂鼓。“董事長，我……我怕我做不到……”“做不到？那你巴巴的來我這說了一大堆相聲啊？我不管，這個提議是你提出來的，你負責實施。要是做得好，那是你應該的；但要是做得不好，那你就不用回來了！”金栩荷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此時此刻有些後悔自己多嘴。這到底是什麼神仙條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