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仿佛能聽到葉子落地的聲音。江寒本以為那些關於淩思涵的回憶，會是模糊的，沒想到卻是這般的清晰，清晰的仿佛是被攝像機拍下的來一樣。出租屋裡的鐵床上，一旁的袁東浩已經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而江寒卻絲毫睡意都沒有。一開始，他是不習慣和彆人睡一張床，幸好是夏天，他不用蓋被子，否則，他肯定是要崩潰的。而後半夜，他是不想睡，他害怕那些清晰的畫麵會消失，他害怕他閉上眼睛，他就會忘記那些畫麵。他也很擔心，擔心天亮，擔心天亮後見到淩思涵的那一刻的光景。周日也是個大熱天，早上七點多，院子裡響起小孩子的嬉鬨聲，各家做飯的聲音，聊天的聲音。江寒從床上起來，他站在院子的陰涼處，給劉茹打了電話，報了平安。等他洗漱完，袁東浩也起來了。江寒坐在一旁等著袁東浩說出門。可是袁東浩一動沒動，他有些著急。終於袁東浩關了電腦，說是去找思涵。兩人走到公交站，在太陽下等了好一會兒，車才來。上了車，袁東浩指著車上方的站牌說道，“思涵那兒離我這有6站地，很快就能到。她那兒離市裡稍微近一點兒。”江寒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他說話。他茫然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東浩摸摸腦袋，也不再說什麼。半個多小時候後，車到站了，袁東浩和江寒朝著一個舊的小區走去，小區是老式的六層樓房，沒有電梯，幾乎沒什麼綠化，隻種著幾棵樹。兩人走上三樓，袁東浩敲了敲最裡麵的那一扇破舊的鐵門。思涵還在睡覺，沒聽到敲門聲。敲了好一會兒，門也沒開，袁東浩拿出電話打了過去，“我們都到門口了，來開門啊。”思涵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胡亂地紮了一下頭發，穿上拖鞋，跑到門口，打開防盜門，她看了一眼袁東浩，說道，“這才幾點啊。我以為你得下午來呢。”“唉呀媽呀，思涵呐，都快十一點了。你再睡一會兒，都晚上了。怕你不起來，我都已經晚來了，來之前我都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了。”“你打電話了？我咋不知道呢。”東浩無奈地看了思涵一眼，他搖搖頭，“你能聽見電話？”思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睡得太死了。我跟你說，昨天晚上我睡得太晚了。”東浩用眼神示意她，他旁邊還有人呢，他說道，“思涵，你看誰來了？”思涵抬起頭看著江寒，他的臉已經不再是上學的時候那張陽光孩子氣的臉了，現在是一張成熟男人的臉，棱角清晰，他的個子很高，比一米八的東浩還要高一些，但這張成熟的臉，卻不再是當年嬉皮笑臉的樣子，現在看上去很憔悴。江寒很瘦，但不是袁東浩那樣健康的瘦。不過，他的雙眼依舊像狼一樣，仿佛隻要你稍有動作，他就會上來把你撕碎，他周身都散發著隨時戰鬥的氣息，使得你不得不和他保持安全距離。淩思涵的心痛了一下，隻是她自己此時並沒有察覺到而已。思涵看著江寒，半天，聲音有些顫抖地，試著說道，“江、寒？”江寒點點頭，“嗯。”“哎呀，你們快進來，江寒，你怎麼長這麼高了啊。我都沒認出來你。”袁東浩往屋裡走去，他看著客廳，惆悵地說道，“思涵呐，你能不能收拾一下這屋子啊。”思涵瞪了東浩一眼，說道，“我表姐剛搬走沒多久，沒來得及收拾呢。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多忙，哪有時間收拾啊。”思涵邊收起沙發的衣服邊說道，“我表姐沒搬走的時候，我這兒可乾淨了。你那是沒見過。”“收拾一下這屋子能用幾分鐘？”思涵站在臥室門口，呼地把手裡的衣服扔到了臥室的床上。如果是平時，東浩這麼說，她可不會在意，但是現在，她非常，十分的介意。她轉過身，瞪著東浩，說道，“袁東浩，我發現你這人，特彆那啥。”袁東浩哈哈笑了幾聲，擺擺手，示意思涵不要生氣。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思涵風風火火地去了廚房，她打開冰箱，從冰箱裡拿出一大瓶可樂，又拿了兩個紙杯走回客廳。“沒彆的喝的。”說著，她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可樂。聊了一會兒，東浩說到，“思涵，江寒剛來北京，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住的地方，你不是找人合租嘛，那個……”思涵點點頭。江寒說道，“你不用為難。”思涵連忙擺擺手，笑著說道，“沒事的，沒事的。不為難，不為難。”從認出江寒那一刻開始，她的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過江寒。“那你倆先聊著，我回去給你拿行李。”袁東浩說道。伴隨著關門聲，屋子裡沒了東浩的身影。江寒和思涵麵對麵坐著，一時沒什麼話。思涵聲音很輕地說道，“屋子不是很大，哈。”她抬起手撓撓頭。江寒說道，“我住客廳就行。房租一人一半。”“那個，房租我表姐交到了八月初，沒跟我要，你也不用給我了。”“好。那……你下午有空嗎？我，想去買點東西。”“好啊。”思涵笑笑，她的笑容就像這夏日的陽光一樣明媚，說道，“那我先去洗漱了。”思涵起身，嗖的一下跑進衛生間，江寒這才注意到，思涵是穿著睡衣出來的，而且裡麵沒穿內衣。他看一眼衛生間的門，裡麵傳來水聲。思涵在衛生間裡，對著鏡子照了照，有些沮喪地自言自語道，“哎呀！我頭發咋這麼油啊。真是的。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洗洗了。”她趕緊洗了個澡，包好頭發，出來往臥室走。她打開衣櫃，高興的拿出她最喜歡的那件白色的連衣裙，套在了身上。照著鏡子看了看，又轉了一圈，表示很滿意，她低頭看了看，自言自語道，“是不是不方便啊。要是買很多東西，我也得幫忙拿。不行不行，裙子不方便。”她看著鏡子，很是糾結，“可是這件裙子很好看啊。”反反複複試了好幾件衣服，臉上都出了汗，思涵才穿了牛仔褲和短袖。換好了衣服，又擦了擦頭發，剛好袁東浩提著箱子進來了。江寒起身接了過來，放在了靠牆的位置。“我一會兒去買點東西，你去不去？”江寒問道。袁東浩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一起去吧。你要是買床什麼的，我還能幫個忙。”幾個人剛出門，還沒到公交站，思涵的電話就響了，隻聽思涵接起電話說道，“我有個同學今天過來了，他不熟悉這裡，我跟他去買點東西。”“誰啊？”袁東浩問道。“喬磊，他說想今天出去逛街，昨天我要去，他不去，今天又來找我，哼，我才不去呢。”“在一起多久了。”江寒問道。思涵感到心虛，好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她聲音小的跟蚊子是的，含糊不清地說道，“有半年多了吧。好像是吧。”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想抬頭看看江寒，又不敢，於是一直低著頭。江寒冷笑一聲，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沒再說話。幾個人站在太陽下等著公交車，車來了，他們上了車，刷了卡。思涵問道，“你要買什麼啊？”“床。”江寒言簡意賅地說道，便不再理她。臉色和這刺眼的太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思涵有些搞不明白江寒這怨氣是哪裡來的，心裡有點小委屈。她瞧了瞧，江寒一直看著窗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她猜想，大概是家裡的事情讓他煩心吧。“江寒，要不咱們去二手市場去看看啊。剛好這趟車路過那一站。那邊也有很多好東西呢。”東浩說道。“行。我對這裡不熟悉，就聽你的吧。”江寒說完，目光又看向了窗外。袁東浩看見思涵正癡癡地看著江寒。那些過去，他都知道，他都清楚。他常聽人說，時間會衝淡一些，他想，那並不是絕對的吧。雲散開又聚在一起，又散開，又聚到一處，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形態。這是北京少有的，很藍的天空。江寒望著車窗外，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想起來和思涵分開的那個時候，包括那之後的那幾年，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記得很清楚。他心中不禁感到有些酸澀。思涵仰頭望著江寒的側臉，他的臉如同被精心雕刻出來的一樣，線條清晰硬朗。他天生長得英俊，簡直就是因上帝寵愛而造出的臉。隻不過，有一點小遺憾的是，他的麵容天生的冷峻，尤其是那一雙劍眉和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使得他看上去比旁人都要冷酷一些。他不笑的時候看上去很嚴肅，很冷酷，讓人不敢靠近。但是他笑起來的時候，兩個酒窩讓他變得可愛極了，很陽光，很溫暖，像是鄰家大哥哥一樣。思涵眼睛酸澀地緩緩低下頭，往事湧入心中，尤其是江寒離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