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憂和賀關的電話都打不通,守在酒莊外麵的胡雲旗焦急難安,幾次產生衝動,乾脆開車硬闖算了。影影綽綽看見有兩個人手牽手飛跑出來,他嚇一大跳,以為自己穿越進了好萊塢動作大片,下一秒酒莊就會爆炸,火光衝天。待看清是血人似的賀關和披頭散發的徐百憂,胡雲旗忍不住爆粗,一不做二不休轟響油門加速,直接撞飛鐵門。在兩人身側急刹停,他將頭探出窗外,“上車。”徐百憂剛拉開車門,體力透支至極限的賀關就大頭朝下栽倒進去。她緊隨其後鑽入後座,“去醫院。”冷汗涔涔的徐百憂妝也花了,裙子也臟了,一雙赤腳因踩到尖銳物鮮血淋淋,但早已凍得麻木失去知覺。如此狼狽不堪,唯有神情依然剛毅而沉靜。她把昏迷的賀關抱進懷裡,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就像在和死亡搶奪愛人的生命。胡雲旗從內視鏡裡飛快瞄了他們一眼,把著方向盤的手也是一緊,踩動油門。下一秒,他又猛地踩死刹車。周嘉璿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不要命似的衝到了車頭前。冷白車燈照射下,一種看得清的瘋癡癲狂在她臉上衝鋒。胡雲旗剛解開安全帶,徐百憂已先他一步,推開門跑下車。“讓開!”她氣勢冷冽駭人,周嘉璿嚇得一抖,片刻又把脖子梗起來,“你們要帶我男朋友去哪裡?!”徐百憂麵若冰霜,揚手便摑了她一耳光,“不管以前,現在,或者未來,賀關都不是你男朋友。你需要的不是男朋友,是心理醫生。”字字擲地有聲,說完,一把搡開周嘉璿。徐百憂眉頭都沒動一下,正顏厲色補一句,“還有,賀關從來不欠你什麼。”從沒見徐百憂跟誰動過手,胡雲旗徹底看懵逼,等她坐回車裡,都還在發愣。隻聽她喊他名字,一聲低喝“開車!”,胡雲旗手忙腳亂一通加速動作,方向盤轉來轉去,險些把車開去撞樹。歪歪扭扭開得像碰碰車,居然把賀關給折騰醒了,啞著嗓子衝前麵嚷嚷:“彆他媽慫,胡雲旗!老子要是死在你車裡,做鬼也不放過你!”“慫你大爺!”胡雲旗也急紅了眼,抓牢方向盤把車開穩當,嘴上還得還一句,“這口氣留上手術台使吧,你他媽挺住,彆讓我妹子為你守寡!”“呸,不可能……”掛花帶彩的臉已不複英俊,賀關抵在徐百憂柔軟的胸脯裡,朝著她沒心沒肺得意地笑了,“媳婦兒,你男人厲不厲害?”“厲害。”徐百憂聲帶微顫,低頭輕吻他血跡斑斑的唇角,“賀關,你是我的英雄。”十三分鐘,她的英雄,她的男人隻用了十三分鐘,就帶她逃離了那座可怖的地下墓室。他的血流了一路,她不敢回頭看,此刻一想,難忍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她忙把臉扭向一旁。“你不看我,是不是我破相了?”感覺到徐百憂在替自己難過,賀關故意曲解她的動作,戲謔呢喃,“我都說了不能打臉,不能打臉,媽的,一定是嫉妒我長得比他們帥。”徐百憂一語不發咬著唇,淚意又更深重。“媳婦兒……”賀關想抬手把她臉扳回來但力不從心,卻仍固執地掛著笑臉,“徐百憂,等我傷好了,我要狠狠地睡你。”“我等你。”垂首凝眸淚光閃閃,徐百憂不準他失信,“你必須說話算數。”“肯定的。”看不夠他愛的女人,可眼皮子發沉,他終是堅持不住合攏眼睛,夢囈般悠悠自語起來,“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快睡著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巴掌。我現在又想睡覺了,我知道不能睡,要不你再給我來……”聲音越來越弱直至熄滅,賀關再度陷入昏迷之中。他的生命也在一點點從她懷裡流逝,徐百憂太清楚,自己打不醒他,也喊不醒他,隻能用力抱緊他。胡雲旗賭賀關福大命大,沒有把他送入最近的醫院,而是多花了十多分鐘,去往胡氏私立醫院。自家的醫院有胡院長親自培養出的頂尖外科手術團隊,這個險值得冒。胡雲旗一通電話打給老爸,那邊似乎早收到消息,醫護人員已經嚴陣以待。車一到,賀關被立即推進手術室搶救。大量失血;大麵積軟組織挫傷;輕微腦震蕩,眼角膜受損;肋骨斷了兩根,一截險險擦過肺葉;右腿小腿脛骨骨折……那寶貴的十三分鐘,是賀關用命搏出來的。整整兩個小時過去,徐百憂寸步不離,始終守在手術室外。胡雲旗期間來過兩趟,一趟送衣服,一趟送吃的。她始終人如禪定,自贖似的挨著凍,不吃不喝。最後惹惱胡雲旗,把徐百憂揪起來拖進一間單人病房。忍著沒開罵,先喊護士幫她處理腫成暗紫色的腳傷。腳底紮進幾片玻璃碴子,用金屬鑷拔出來,鑽心的疼,她僅僅隻皺了皺眉頭。胡雲旗看在眼裡,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在病房裡來回踱著步子,忽然間反身衝到她跟前。心下一橫。本著必須罵醒她的使命,吊高嗓門開嚎:“徐百憂!那流氓出來看見你這樣子,好不容易活過來都能被你給氣死!”被教訓的正主沒什麼反應,反而小護士嚇得手抖,剛拔出來的玻璃碴子,又原封不動地戳了回去。無意間的失手,倒把徐百憂疼清醒了,驀地挺腰定住神,摒退眼底所有的空茫渙散。聽小護士迭聲道歉,她撕扯開乾裂的嘴唇,“不要緊,你繼續。”胡雲旗抓起大衣披她身上,“手術還要進行幾個小時。你先吃點東西,睡一覺。”“好。”徐百憂順從點頭。胡雲旗又遞去熱水,“如果吃不下,我給你輸葡萄糖。”“不用,我吃得下。”抿一小口潤潤枯竭的喉嚨,她捧著杯子說,“給我半片安眠藥。”胡雲旗還想說什麼,上嘴皮錯錯下嘴皮一個音也沒發出來,又開始像沒頭蒼蠅一樣,滿病房亂轉。等小護士處理完傷出去,他憂心忡忡坐到徐百憂身旁,“一出酒莊,就有輛車一直跟著咱們。車裡兩個男人我不認識,我問他們是誰,他們也不說。現在還沒走,跟倆門神一樣杵在外麵。”徐百憂絲毫不覺意外,喝乾杯子裡最後一滴水,低聲道:“他們是路守紀派來監視我的人。”“什麼?!”胡雲旗騰地站起來,體恤她狀態低迷,忍住沒追問來龍去脈,“我可以不問你,但我……”一下意識到隔牆有耳,他忙把音量壓至最小,“……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參加場拍賣會,賀關丟掉大半條命,你丟了魂,路守紀幾個意思啊,莫非跟你們有仇!”身體漸漸回暖,思考能力也隨之恢複。徐百憂餘光掠過敞開的病房門,給胡雲旗遞個眼色。胡雲旗會意,出去一趟再回來,“我轟他們去找護士要防菌口罩了。頂多兩分鐘就回來,有什麼話,你快講。”理清思路的徐百憂隨即問:“周家老太太是因為病重住進這裡,還是一直在這裡做定期身體檢查?”胡雲旗同樣語速飛快:“很多年前我爸主刀,給老太太做過一場很成功的大手術。老太太隻信任我爸,一直在我們這裡做體檢。”“我想看老太太最近兩年的體檢報告,和這次住院的病曆報告,可以嗎?”慢性砷中毒會引發黃疸,但並不是唯一成因,徐百憂心中存有疑慮,隻能從周老太太著手調查。“我去試試。”涉及個人隱私,胡雲旗又沒在醫院擔任職務,不敢把話說死。“我時間不多,越快越好。”“我儘量。”“你多小心。”“好,你抓緊時間休息,我馬上叫人送安眠藥過來。”仿佛在心中定下倒數計時的鬨鐘,每分每秒都很寶貴,徐百憂一刻不敢浪費。儘管一無所知,但胡雲旗從她急迫而嚴峻的眼神中,也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趕著去找辦法調取病人檔案。徐百憂逼迫自己進食補充能量,又吞下半片安眠藥,和衣側臥躺進病床。至少要保證三個小時的睡眠,她的思考能力才能得以維係。兩盞壁燈漾開昏黃光圈,她還無法在黑暗中入眠。一閉眼睛,今晚經曆的種種,就開始狂肆地在大腦中興風作浪。半片安眠藥也拯救不了徐百憂緊繃成弦的神經。翻身而起,她失神地盯著對麵牆上層層重疊的光暈。手術室裡的賀關生死未卜,忍不住回想起這兩個月來和他相處的一點一滴,漸漸地,細碎水花落滿了臉頰。眼淚無聲流了許久,徐百憂才後知後覺,趿拉著護士送來的棉拖鞋,進衛生間洗臉。刺紮紮的冷水激出寒噤,她與鏡子裡憔悴疲憊的自己默默對視了會兒,離開衛生間徑直走出病房。“徐小姐。”儘忠職守的監視者迅速阻止,張開手擋住她的去路,“請問你要去哪裡?”徐百憂看見他們就像看見殺人不眨眼的機器。她後退半步,冷眼視之,“出去走走,很快回來。”男人恭恭敬敬,“路老交代,今後的五天,徐小姐隻準待在醫院,哪裡也不能去。”徐百憂立目,“軟禁我?”男人避而不答,半躬身更加謙遜,“隻要不出醫院,有什麼需要,徐小姐儘管開口。”“我不能五天不換內衣褲吧?”徐百憂故意問。“徐小姐,請放心。”男人的確是一尊冰冷機器,連聲音也沒有起伏,“明天一早,會有人送生活必需品過來。另外,路老為徐小姐和你男朋友,在特護住院樓,準備了一間套間式病房,供你們安心休養。”“替我謝謝路老。”徐百憂淡漠撇唇,退回病房,沒走幾步又轉出來,“我不會離開醫院,去手術室可以嗎?”男人旋即讓開路,“徐小姐,請便。”手術室的燈仍亮著。徐百憂沒有選擇走廊的排椅,而是抱住雙腿蜷縮在手術室門外的角落。隻要離賀關足夠近,就能再次聆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甚至近到,她可以貼著他耳朵,說些旁人不解的柔情私語。用亦真亦幻的踏實一點點填滿掏空的身體,徐百憂將側臉枕在膝蓋,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77章 車一到 賀關被立即推進手術室搶救。(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