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好好活著 然後 我來愛你。”(1 / 1)

慈善拍賣會的場地,設在東南城郊,一座路守紀名下的酒莊。民國時代的老洋房,折中主義的灰壁圓柱,周圍長青古樹繁茂掩映。洋房牆麵上攀附著爬山虎。天冷了,葉子褪了,縱橫交錯的蔓藤枯瘦,灰撲撲的黃,有如一張密匝匝的網。富麗堂皇的二樓宴會廳,拍賣會前的自助式晚宴正在熱鬨上演。衣香鬢影,美酒飄香,伴著來自角落舞台小型管弦樂隊奏出的輕音樂。盛裝華服下包裹著冠以各種名頭的肉身,撐著雅致得體的笑臉,擎著明亮剔透的酒杯,彼此巧妙周旋,在觥籌交錯裡人人各懷鬼胎。男士們暢談著國內外局勢,力求見解深刻,偶爾漫不經心瞥幾眼女人們的胸部。女士們三五成群,談笑間暗自較勁,展示風情,展示身段,展示誰能得到更多異性的注目。逢場作戲的酒會筵席,徐百憂第一次參加,已心生厭倦。她不禁想,要是有一張笑臉麵具,能直接戴上該多好。拒絕了已經不知道第幾個上前搭訕的男士,又有服務生托著酒盤朝徐百憂彎腰。好像在說,這樣隆重奢華的場麵,男人的殷勤可以辜負,但香檳昂貴的醇美一定不能辜負。她仍是微笑拒絕,不在陌生場合喝酒,尤其今晚,更不能破戒。看多了衣冠楚楚,審美疲勞有些犯困,必須重新打起精神。還好帶著煙,徐百憂沿聲光色影的外沿,走去露台。天氣太冷,開闊僻靜的露台連個鬼影也沒有,倒很適合急需獨處的徐百憂。背靠空靜天幕,她蘸著月光,慢悠悠地抽著一支煙。到目前為止,拍賣會的主人路守紀還沒有現身。以主辦方身份出現的是,酒莊的主理人和一名來自佳士得的首席拍賣官。師傅金懷良同樣行蹤成謎,徐百憂不能確定他是否身在酒莊的某一處。無頭蒼蠅一樣貿然行動不是上上策,隻能保持警覺,靜觀其變。克製的有效思考結束,再多想容易乾擾視聽,徐百憂轉過身麵向茫茫長夜。吐出最後一口煙圈,看它們繚繞擴散,伸出手想抓住。隻抓了一手空虛的霧,從指縫遊走,盤旋而上融入夜空。忽然感覺背後有人,徐百憂回身,意外地怔住。賀關就像是從天而降,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麵前。小跑的姿態,急匆匆停駐腳步鬆了口氣,幾絲黑發淩亂垂落額前,掩蓋不住眼眸裡的焦灼不安。真的好帥,比自拍照更帥。帥得徐百憂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抱緊他,吻他。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瘋狂的閃念旋即飛出大腦,祭了風。彼此對視,靜靜默默。賀關下意識地解開兩粒貝母扣,徐百憂立即眼神製止,用無聲唇語說,我不冷。怎麼可能不冷?!小規模的怒火在心口燃燒,不冷的是賀關。平下心沉住氣,像偶遇的陌生人一般,他站到她不近不遠的地方。斜過眼風似有若無地打量,俊容之上漸漸浮現出複雜神色。穿裙子化淡妝的徐百憂,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同時又將性感詮釋得優雅而聖潔。如果讓賀關來形容,隻會令他本就匱乏的詞彙量更顯貧瘠。他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迷思——明明沒露胸也沒露腿,我媳婦兒怎麼更漂亮迷人了呢?太特麼容易招男人惦記了,他惴惴想著,心煩氣躁地伸出隻手,“媳……喂,給我根煙。”沿著圍欄石台,徐百憂把火機塞進煙盒裡,滑過去。賀關掩著火點煙,一口深深吸進肺部,緩緩吐出。他警惕環顧四周,然後才壓著嗓音開口:“這裡沒彆人,我和你說兩句話,就進去。”徐百憂聽見了,點點頭。他靠近一些,“胡雲旗全告訴我了。指使人跟蹤你的,是那個什麼路守紀嗎?”徐百憂頓了一下,既然無法再繼續隱瞞,便如實道:“我不確定,但很有可能。”“為什麼?”賀關困惑地問。“現在還不清楚。”她也有同樣的困惑。咬著煙沉默片刻,賀關忍不住爆粗,“那老頭七老八十,不會是看上你了吧?!”徐百憂涼涼斜睨過去。他和胡雲旗可能共享一副大腦,直男式的思維,連用的字眼都一模一樣。“真是?!”賀關一下子不淡定了,又往她身邊挪蹭,恨恨道,“隻要是情敵,管他七八十,還是十七八,我照打不誤。”就這麼個隨心所欲的壞脾氣,比起放狠話,更多是情緒化的抒發。徐百憂自然明了。她彎彎唇,用他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釋,“追我又不難,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不難?”賀關挑起眼梢表示懷疑,“不難你到二十七了還沒談過戀愛?”徐百憂扭臉粲然一笑,落落大方,“等你呀。”情話來得猝不及防,賀關傻乎乎呆了兩三秒。“不行,不行,太上頭了。”他又是晃腦袋又是拍臉,忽而一定,機警看向徐百憂,“你不會又在給我灌迷湯吧?”“有用嗎?”“沒用,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很好。”徐百憂轉身麵向他,目光銳勇而筆直,一字一句道,“賀關,記住,時刻保持冷靜,不要輕舉妄動。”他不願往最壞處想,但又不能不說,“你如果有危險,我肯定沒辦法冷靜。”“我會保護好自己。”徐百憂趨近一步,語氣更加果決堅韌,“你也保護好自己,我不準你有事。”“徐百憂,我把命給你都行。”賀關覺得她話講反了,他不是貪生怕死的孬種。“我不要你的命,我隻要你好好活著。”賀關還想說什麼,徐百憂製止他,抓住他的手,“賀關,這句話我對你講過很多次。早在第一次的時候,有半句話我當時沒有講出口,現在告訴你。”深情凝視著麵前的男人,徐百憂眼裡有澎湃光芒,心中有虔誠信仰。她對他說:“你好好活著,然後,我來愛你。”同樣是滿身風雨,同樣是傷痕累累,可隻此一次的生命真的很寶貴,她要他學會珍惜,她也要用自己的愛,為他保駕護航。賀關聽完,就知道他完了,這輩子都栽徐百憂手裡,離不開她了。又隱隱有些懊惱,感覺時間地點場合,包括她麵前的自己,通通都配不上她的表白,她的愛。“徐百憂,我聽你的。從今往後,我不光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出點名堂。”他將她兩隻冰冷小手牢牢攥進掌心,“等你嫁給我那天,我一定會讓你穿金帶銀,做個風光體麵的新娘子。”俗不俗?當然俗。可生活就是庸庸常常,俗不可耐,才稱得上人間滋味。徐百憂迷戀賀關有滋有味的真,更喜歡他樸拙實在的俗。聽得會心一笑,信他不疑。“賀關!”就在這時,一道飽含怒意的尖利女聲刺破靜夜。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是周嘉璿一張怒不可遏的臉,布滿扭曲的森然。賀關扭頭看見,腦子裡嗡一聲,下意識地先開罵,“臥……”第二字沒出口,先被突然吻住他的徐百憂堵個嚴嚴實實。這是哪招?賀關懵了,隻能被動配合。周嘉璿更是暴跳如雷,失控大喊:“徐百憂你乾什麼?!”徐百憂卻好似充耳不聞,將一個香豔悱惻的強吻酣暢開始,淋漓結束。她軟軟偎在賀關前胸喘息片刻,挺身,蓋戳似的將指腹印過他的唇,而後步履輕盈走向周嘉璿。唇畔染笑,擦著周嘉璿的肩膀,把頭歪向她,“你教我要把握機會結交青年才俊。我挑挑揀揀了一圈,隻有這個男人最合我眼緣。”美目流盼再戀戀收回,徐百憂將聲音壓低,仿佛分享閨蜜間的悄悄話,“我記得你說過,現在的男人不吃人淡如菊這一套,熱情似火他們應該會喜歡吧。”聲色犬馬的名利場充斥著種種誘惑,女人終究會變得愛慕虛榮,甘願卸下一身傲骨,去攀附名流權貴,去迎合他們的口味。徐百憂用完美精湛的演技,呼應了周嘉璿之前的妄自揣測,不由得她不信。論手段,論心機,周嘉璿一個富家千金,還遠遠不如商海沉浮的江茹玉。她就像個受氣包似的,氣呼呼質問徐百憂,“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男朋友?”“我怎麼會知道。”徐百憂將驚訝的聲調張揚進迷離夜風,再度反身望向賀關,悵惋地輕輕搖頭,“太可惜了,我隻能進去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秀靨豔比花嬌,留一抹瀲瀲濛濛的笑。款款而去。……槽。賀關在心裡補全了沒能出口的字。不是開罵,是驚歎。他媳婦兒不但智商超群,竟然還演得了妖豔拜金女,全才啊,怕是要成精!*徐百憂返回宴會廳,賓主儘歡的酒會仍在繼續。她尋了個角落的沙發,甫一坐定,就有兩個男人來到近前。其中一個略微含胸,“徐小姐,請。”不失禮貌,卻也不容拒絕。該來的總會來,徐百憂並不意外,從容起身。兩個男人移至她左右兩側,麵無表情夾道而行,用手勢指引徐百憂跟著他們走便是。那是一條神秘未知,安危未卜的路。即便有去無回,徐百憂也沒得選擇,她必須親自揭開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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