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師傅 他凶是凶 人其實不錯。”(1 / 1)

展館門前聚眾打架,這種事可大可小。徐百憂和金懷良在館長辦公室,坐了兩個多小時,好話說儘,館長才決定既往不咎。畢竟館裡自己人沒有參與,犯不著為幾個社會人員,影響博物館的對外形象。但是卻給徐百憂惹上了麻煩。館裡明文規定,禁止編製內員工從事兼職,或者第二職業。條條框框的文字,能不能貫徹實行,主要取決於在任領導的態度。隻要日常工作按時完成,業務上時有出彩,其實標本師接私活,領導一般不管。人性化管理嘛,就是你不給領導找麻煩,領導也不會找你麻煩。私活的主顧鬨上門,肯定算找麻煩,領導雖然大事化了小,小事卻不能化了。徐百憂違反規定,私自接活引發矛盾糾紛,形成不良示範,對內造成惡劣影響。除了全館通報批評,扣除三個月獎金,還將計入年底績效考核評優。不僅如此,她的職稱評定也會受到一定程度影響。出了館長辦公室,徐百憂又跟著金懷良進了他的辦公室。已經做好挨批評的心理準備。“關係還沒確定,先給你惹一身麻煩。”金懷良心裡不快,把罐頭瓶茶杯頓得山響,“那小子多大了,做事情莽撞衝動,怎麼一點分寸也沒有!”徐百憂規規矩矩站著,“當時形勢緊張,他也是救人心切。”“你不在場嗎?監控視頻你沒看嗎?那能叫救人?!”金懷良連連大力拍響桌子,氣越發不順,“打到頭破血流還不知道停手,你不攔那一下,我看他怕是要鬨出人命!”筆啊紙啊,落了一地,徐百憂彎下腰默默拾起。一一擱回原處,她端起罐頭瓶茶杯,走去飲水機蓄熱水。“你老實說,那小子是不是經常打架?”金懷良注視著徐百憂的背影問。監控視頻裡看得清清楚楚,徐百憂不能否認,“他脾氣不太好,有時候容易意氣用事。”“脾氣不好……”金懷良本著一顆老父親多慮多憂的心,免不了多問一句,“他對你不會也這麼大氣性吧?”“不會。”徐百憂回說,“師傅,他凶是凶,人其實不錯。”“是不錯,見不得你受欺負,下手可真夠狠的。”出發點值得肯定,金懷良不想多乾涉徒弟的私生活,轉口道:“李政平時嘻嘻哈哈,看不出來,關鍵時刻還有些膽識。”徐百憂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她對李政辭職頗有微詞反應冷淡,李政卻因幫她而受傷,她覺得慚愧。而後,金懷良詢問過李政的傷情,對她說:“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下周再回來上班。”又加一句,“我這邊抽不開身,改天你陪你師母一起去看看他。”徐百憂:“好。”“還有啊……”金懷良想想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客觀公正地道,“這件事歸根結底原因出在你身上,館裡對你的處分,你從心裡上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不要把情緒帶回家。”關於寵物蛇遺失的原因,徐百憂隻字未提,金懷良是擔心她把受處分的負麵情緒遷怒到賀關身上。儘管以他對這個女弟子的了解,這種擔心很可能是多餘的,但本著對她的關心和愛護,他依然要旁敲側擊地說一說。天生一副愛操心的命,沒有辦法。徐百憂心領神會,“師傅,我明白。”金懷良點點頭,放她回去工作。人走了,他卻靜不下來心,戴上老花鏡,調出手機裡最近的聯係人電話,幾番躊躇卻總也撥不出去。金懷良前二十五年隻顧精修標本技藝,沒想過收徒傳承技藝。後來陸陸續續收了四個徒弟進門學藝,不論入門前後,天資高低,學藝精劣,金懷良所付出的心血都是一樣的,同樣是毫無保留地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可情感上,他和他老伴一樣,做不到一視同仁,或多或少會更偏向徐百憂一些。久久,金懷良終於下定決心,撥號的手指按得格外重。待手機那邊響起個蒼老而穩健的男音,金懷良微顯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局促,小心斟酌著道:“路老,那件事……要不算了吧。”*夕陽落儘後,天空飄起零星小雨。孫學請長假照顧病母,李政受傷,標本工場一連損失兩員大將,徐百憂和熊定方加完班已經七點多鐘,估摸著周末也要搭進去。兩個人累到都沒有胃口吃飯,冒雨離開,在博物館正門道彆。補好漆的車沒時間去4S店取,徐百憂小跑至公交站台等車。身上仍穿著駝色毛衣外套,過風不保暖,她抱著胳膊撫過衣袖,雨水濕了一手。旁邊有兩個女中學生正頭挨著頭看視頻,手機功放出的BGM又是那首熟悉的《野狼DSICO》。徐百憂被音樂吸引,微微側著頭專注聆聽,沒留意有人撐著傘穿過馬路,已經來到她身側。“小憂。”男人笑著喊她名字。徐百憂猛回過神,看見來人,愣了一愣,“高孟陽,你怎麼來了?”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的臉,是通過他對自己的稱呼,做出的正確判斷。高孟陽將傘麵傾向她,“給你打電話關機,我來碰碰運氣。”關機?忙得腳不沾地,徐百憂這才想起來,下午熊定方測量象皮數據,她同時也進行了全過程錄像,以便以後教學使用,手機早拍沒電了。沒解釋工作細節,她隻問:“有事嗎?”高孟陽:“想吃你吃飯。”“我在單位吃過了。”徐百憂說。高孟陽聞言流露出失落表情,轉瞬又覆上溫柔笑容,“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我車停在對麵。”徐百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基於禮貌沒有拒絕。如果賀關不出現,高孟陽會是個不錯的朋友,而且徐百憂很欣賞他循序漸進的追求方式。和高孟陽相處,她感覺放鬆又自在,是個不錯的兆頭,倘若假以時日,徐百憂不排除被他打動的可能。在這裡我們不妨跳出一筆,做出另一個假設。假設高孟陽先於賀關出現,徐百憂會不會做出完全不同的選擇。我想,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將愛情比作打撲克,高孟陽就是一張中規中矩的安全牌,符合大眾預期,什麼時候打出去都不會出錯。那麼賀關則是一把風險與收效並存的雙刃劍,出牌講求時機,對半開的幾率,有可能扭轉乾坤,也有能滿盤皆輸。哪一張牌打出來更精彩呢?當然是後者。如果再套用時下很流行的“舒適區”理論,徐百憂是個很懂得自我保護的女人,一直活在自己的舒適區裡。高孟陽可以很自然地融入。而賀關卻不一樣,就像他們最初相遇的過程一樣,他是強勢強行介入的。哪一個影響力更大呢?當然還是後者。高孟陽是徐百憂外表的鏡子,賀關卻能照進她的內心。徐百憂會被賀關所吸引,說明他們骨子裡是一類人,性格堅韌,內心強大,淚與火焰並存。隻不過清冷遲鈍是徐百憂為自己披上的保護色,她太習慣於自我壓抑與封閉。即便如此,她依然將生活工作經營的都還不錯,可見其內心有多強大。能把人生過成自我修行的人,通常很懂得享受孤獨和寂寞。所以,徐百憂才會對賀關說,生命裡沒有男人出現,也沒關係。不出現則以,一出現就是兩個,其實也未見得是件容易處理的事。因為高孟陽告訴徐百憂,自從上周六兩人見過麵以後,她小姨文執秀就不斷向他姑姑詢問他們的進展。徐百憂不意外,文執秀轉移目標,是因為知道肯定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麼。“你家的情況,我聽姑姑提起過。”高孟陽留意著她的神情變化,用有商有量的口吻道,“如果你覺得為難,等我姑姑再問起時,我可以把話說的模棱兩可一些。”“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正在交往嗎?”徐百憂問的直接。“或者誤以為我正在追求你。”高孟陽朝她一笑,“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不是‘誤以為’。”徐百憂側身鄭重麵向他,“謝謝你的周到考慮。可是高孟陽,我確實有喜歡的人了。”“我知道,但還沒有確定關係。”高孟陽笑意不改,“不然你會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早在和你見麵之前,我已經做好準備,肯定會遇到競爭對手。”她有喜歡的人和他有競爭對手是兩回事。徐百憂沒有糾正高孟陽的理解偏差,回歸正題,“我覺得你可以跟你姑姑照實說。要不要追求我是你的事,我介意與否能左右你的決定嗎?”“我希望你不介意,但我更不想還沒努力就宣布放棄。”高孟陽仍是麵帶微笑,心態好到似乎不畏懼任何阻礙。徐百憂不喜歡太複雜的人際關係,“我……”高孟陽好像早有充分預料,迅速接過她的話,“你想拒絕我?”“對。”徐百憂說,“我不能阻止你追求我,但我會因此而感到困擾。”“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接受我的追求,會幫你減少你小姨帶給你的困擾。”高孟陽像個高屋建瓴的謀士,嚴肅中又不失幽默,玩笑一般道:“倒下一個高孟陽,你小姨說不定還會給你介紹第二、第三個高孟陽。”徐百憂頗為領情地笑了下。他說的沒錯,以文執秀的見識與智識,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拉攏徐百憂的方法,就是給她介紹男朋友。攻堅戰打得漂亮,高孟陽也自信地笑了,“照目前情形分析,你最好不要拒絕我的追求。同時你也可以去追求你喜歡的人。看起來似乎有些混亂,但是是一種皆大歡喜的局麵。”徐百憂不得不承認,高孟陽說的每一個字都很容易令人動搖。家裡拆遷是大事,她何時表態,完全取決於外公什麼時候會擺到台麵上談。在這之前,和親戚們的和諧共處,再脆弱再虛假,也必須維持住。因為老人家到了這把年紀,隻認一句“家和萬事興”。隻不過現在局勢變了。徐百憂在下車前,對高孟陽說:“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我會直話直說告訴我小姨,我有喜歡的人,不用麻煩她再給我介紹對象。”高孟陽訝異,“你不擔心她對你有成見?”“不擔心。”徐百憂推開車門,頓了頓又回過頭,“我家的情況也沒那麼複雜,我不會占家裡一分一厘。這話你也可以通過你姑姑,轉告我小姨。”“她會信?”高孟陽亦是半信半疑,“而且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外公肯定會補償你。”文執秀為了促成她和高孟陽,可真是沒少透露家裡的事。徐百憂在心裡笑了下,與高孟陽道再見,走下車。“小憂。”高孟陽追出來,遞出手裡的傘,含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追求。”徐百憂態度果決,搖了搖頭,沒接受他的提議,也沒有接受他的傘。怪隻怪今晚夜雨太過妖嬈,這場麵落進對街處一雙黑眸裡,竟催生出不分皂白的蜜意與溫情,以及將它們通通燒毀的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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