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是個直腸子,想問題直來直去,有時候甚至有些想當然。尤其對待男女問題,更是簡單粗暴。究其原因並不複雜。因為對靈與肉的感悟,在至今還沒有被前者眷顧前,後者所帶來的感官快樂,賀關已經早早體會到了。剛出獄時,賀關的確是個雛兒,但那之後,他很是荒唐了幾年。一個處男因強奸罪鋃鐺入獄,出獄後縱情聲色,像是對自己的報複,也像是對女人的報複。在賀關眼裡,女人從來隻分兩種——一種是他睡過的,另一種是他沒睡過的。直到徐百憂的突然出現,才又多了第三種——他想睡的。因為第一場春夢的主角是徐百憂,所以想睡;因為想睡,徐百憂帶他到住處附近吃飯,他誤當成了一種性暗示;因為誤解的慫恿,他主動坦露對她身體的原始欲望;因為欲望不被滿足,他又簡單地,將其歸咎為徐百憂對他的輕視。女人如果瞧不起一個男人窮,他可以努力工作賺錢;瞧不起男人醜,他可以整容;瞧不起男人沒文化,他可以多讀書充實自己……可如果瞧不起男人的性衝動,男人要怎麼辦?難道要揮刀自宮嗎?——這就是到現在,賀關依然耿耿於懷的症結所在,他總不能真的去自宮吧。不過,也活該賀關耿耿於懷。因為從源頭上他就錯了,他的邏輯推理起點根本狗屁不通。徐百憂沒有瞧不起賀關,這也不是她不想和他睡的原因。正真的原因徐百憂不是沒有講,她明明白白說了,賀關對她沒有吸引力。可惜賀關不理解,一根筋地鑽進自圓其說的死胡同。先是倍感受辱而動怒,後是倍感沮喪而低落,再是倍感不解而困擾,最終到此刻——新一天的消炎藥剛掛到第二瓶,他就拔了針頭,急不可耐地往外趕。“關哥,你去哪兒啊?”三毛在後麵慌慌張張地喊,抬腳要追。金水拉住他,一臉參透天機的高深表情,“我知道他去哪裡。”“哪兒?!”三毛奇了,這表情包明明是他專屬的。金水得意地晃起腦袋,“去找個醜貨……哎呦臥槽,誰打我!”金水捂著後腦勺回頭,目瞪口呆,關哥什麼時候回來的?!賀關忘拿手機折回來,好巧不巧聽見金水說徐百憂是醜貨。他想也沒想,就給了金水一巴掌,“誰他媽告訴你,她是醜貨的?!”人生顛覆了,金水崩潰了,指尖顫抖地指向賀關,“你……你……”“你什麼你。”賀關打開他,“我告訴你,你見過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都沒她漂亮。”人生再次顛覆,金水二度崩潰,指尖顫抖指自己,“我……我……”賀關沒工夫聽他跳幀似的RAP,給了他們一個自行領悟的眼神,掉頭走人。金水和三毛領悟半天,產生分歧。金水覺得賀關的意思是——“你小子等著,等我回來收拾你。”而三毛覺得賀關的意思是——“我晚上要辦正事,不準打電話煩我。”最後兩人一合計,決定裝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他們什麼也沒看見,關哥去哪裡了誰也不知道。太機智了,擊個掌吧!*徐百憂所住的小區分一南一北兩道門。前天賀關硬闖北門,今天他長了個心眼,特意繞到南門。打算趁有業主刷門禁卡,借機請人幫忙刷進去。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今天在南門值班的保安,還是前天那倆。冤家路窄,保安大哥一眼認出賀關,摸著腰間的對講機跨出保安室。動作暗示很明顯,你敢再犯,我就敢請求支援。兩個人對付不了你,一整個保安小隊總該對付的了吧。“想進去可以,打電話給你的業主朋友,讓她下來接你進去。”保安大哥公事公辦地說。賀關倒是想打,也要他有號碼才行,要怪隻能怪自己手欠,刪除了徐百憂的微信。沒辦法,他隻能扯謊,“我忘帶手機了。”“沒關係。”保安大哥很好說話地笑笑,抬手指去旁邊的門禁對講係統主機,“直接撥號找她,我都還記得,3棟,1201嘛。”“你!”賀關攥拳。“我怎麼了,我是照章辦事。”保安大哥揚眉吐氣一般挺起胸膛,“這是我的工作,請你配合。”人家職責所在,賀關無話可說。進一道門很難嗎?並不難,可他偏偏進不去。在這一瞬間,賀關忽然明白,前天不管不顧硬闖門禁,後果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徐百憂說的對,自己造成的局麵,不是每一次都有人幫他擦屁股。人生就是這樣,有許多道理,並不需要經曆大風大浪才能明白,往往隻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便能讓你受益匪淺。賀關打開了新道理的大門,但麵前這道門依然進不去。他傻傻守在門禁旁,忽聽耳邊響起一個年輕的女聲,“沒帶卡嗎?我幫你刷吧。”一個臉圓圓的女孩,笑得乖巧溫良。沒等賀關開口,她已經用自己的卡,刷通了門禁。賀關站著沒動,下意識地看去門後的保安大哥,笑眯眯的國字臉其實挺麵善,好像在說,進來吧,以後彆那麼衝動了。再看幫他刷卡的陌生女孩,同樣笑眯眯的,好像在說,快進去吧,舉手之勞。突然心生慚愧,賀關低低說聲謝謝,穿過門禁。與保安大哥擦肩時,他又誠懇地說了一聲謝謝。“等一等。”圓臉女孩追上他,舉起手機,目含羞澀,“鄰居哥哥,方便加個微信嗎?”“我不住這個小區,我來找朋友。”賀關雖然沒有笑,但語氣平和。女孩的眼光更加羞澀,“沒關係的,加一個吧。”賀關搖頭。“來找喜歡的女生嗎?”女孩難掩失落,又好奇地問。賀關怔忪一下,稍稍偏移幽深眸光,點了點頭。女孩走了,賀關仍留在原地。空氣中縈繞的桂花香氣,仿佛來自那個糟糕透頂的夜晚。賀關確定自己是喜歡上了徐百憂,不然不會天天想她,不會在美妙的夢境與她相遇。他隻是不確定,這份喜歡是基於對她身體的肖想,還是彆的什麼。更何況,那死女人瞧不起他啊!媽的,一個男人想睡一個女人,有什麼錯!!唉……29歲,沒有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賀關還需要時間去從重新了解自己,了解女人,了解愛情。*1201。賀關斷斷續續敲了五分鐘的門,又在門口等了近三十分鐘,視線從頭到尾,沒離開過電梯的液晶顯示屏。期間,電梯門倒是如他願意開過兩次,一次出現的是快遞小哥,另一次則是外賣小哥。兩位小哥大概以為賀關是被客戶放鴿子的同行,臨走時,都不約而同地向他投去同情的眼光。熱心的外賣小哥還給他支招——把外賣掛門把手上,再給客戶發消息賣個萌,要不然發張自拍也行。人長得帥好辦事。賀關:……打兩把QQ麻將,再刷會兒抖音,賀關終於打定退堂鼓。人未行,先聽叮的一聲,電梯門三度彈開,有人從裡麵走了出來……*昨日有雨,行車如行船。今日大晴,一輛沃爾沃SUV平穩馳騁高速公路。此時距離儋城市區還有一百多公裡。周嘉璿一上車就鑽進後座睡覺,中途也沒下車吃飯。睡醒第一件事,讓徐百憂轉進最近的服務區,她要上洗手間。SUV重新駛回高速,周嘉璿已經神清氣爽地坐在了副駕駛位,塗脂抹粉,手法嫻熟。徐百憂作為儘職儘責的司機,專注於前方路況,至始至終沒有多看過周嘉璿一眼。而且,她們這兩天說的話,加起來也還不到十句。周嘉璿暗忖:她可真適合做司機,開車穩,人更穩。又想:死氣沉沉,白瞎了一張漂亮臉蛋。“你平時不化妝嗎?”周嘉璿擎著粉餅盒問。“很少。”徐百憂簡單答,“日常工作有時候需要戴口罩,妝容易花。”周嘉璿對標本製作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敷衍地“哦”了一聲。化妝完,她想起上車時無意間看見後備箱空了,又問:“你家住哪裡?”徐百憂第一反應是儋城,“自然博物館附近。”周嘉璿撇唇,“我問的是你在盤河的家。”徐百憂微頓,“富強街。”“這麼巧!”周嘉璿有些意外,“我要找的人,以前也住富強街。”“是嗎。”徐百憂的聲音依舊清清淡淡。盤河地方不大,這樣的巧合不足以引起太多的共鳴。周嘉璿卻好似來了興致,進一步追問:“你以前也是讀的富強街的盤河五中嗎?”徐百憂沒做聲,隻輕搖下頭。剛提起的興致轉眼被澆滅,周嘉璿闌珊地瞥了兩眼徐百憂。也不知道和這樣的人做朋友,能有什麼意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明知徐百憂話少,周嘉璿小姐脾性一犯,偏要無話找話,“我以為你會問我,有沒有找到我想找的人呢。”被胡雲旗打過預防針,徐百憂有準備,順著她問:“找到了嗎?”“我不告訴你。”周大小姐的下巴劃過一道高貴弧線,將精致的小臉對向車窗外,“找沒找到,我都不可能嫁給胡雲旗。”車玻璃上,一雙美麗的眼睛仿佛墜落進隆冬時節的碎雪,映出冷凝的光……
第14章 “來找喜歡的女生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