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張口正要說話,一個男人突然急匆匆走過來,從徐百憂身後拉起她的胳膊。“你沒走正好,我有事和你說。”胡雲旗連拉帶拽,拖著徐百憂往診所裡走。他著急,沒注意她麵前還站著個大活人。徐百憂力不如人,來不及跟賀關說再見就被拖著走了一段。她隻能轉過身,朝他揮了揮手。要看路,揮完手立刻又轉回去,也沒看清賀關的表情。*胡雲旗帶徐百憂進辦公室,一把按她進沙發,自己走到辦公桌前。“吃飯沒?”他問。徐百憂往前坐了坐,“沒有。”“先墊點肚子。”他從抽屜裡拿出塊士力架拋過去,“說完事,我帶你去吃飯。”徐百憂沒接住,彎腰拾起士力架,裝進風衣口袋。她不喜歡吃甜食,也還不餓。胡雲旗倚著辦公桌邊緣,說:“周家老太太病重住進我家醫院,聽我爸口氣,怕是熬不過半年。”徐百憂不關心窗外事,冷不丁一聽,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周家。胡雲旗也看出她蒙圈,“周嘉璿,我女朋友,周家老太太的長孫女。”經他提醒,徐百憂想起來,周嘉璿是他的新任女友。周胡兩家是世交,一個是市交響樂團的首席,一個是擁有三家口腔診所的牙醫,門當戶對。徐百憂隻聽過沒見過周嘉璿,不明白胡雲旗為什麼突然提起女朋友的家事。她沒問,等他接著說。“你知道的,有錢人都迷信。”胡雲旗語氣裡透出些鄙夷,“周家不知從哪裡請了個狗屁倒灶的大師,給周家老太算了一卦。老太太要想向渡過此劫,隻能靠婚娶衝煞。”徐百憂還是聽不明白,有點走神,無端想起賀關死活說不對的那句話。什麼不會變壞,不會長胖,不會迷路,是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徐百憂,我現在說的事情很嚴肅。”胡雲旗眼珠都瞪圓了,“你傻笑什麼,沒生病吧。”徐百憂沒察覺自己在笑,摸摸臉,搖搖頭。她攏回心神,“你繼續說。”胡雲旗自己的事兒正棘手,沒多想,“我講到哪兒了。哦,那個狗逼大師還批了周家小輩們的生辰八字,說隻有周嘉璿最適合來衝這個煞。”徐百憂好像懂了,“所以你們很快會結婚?”“結個屁!”胡雲旗心煩氣躁,扯鬆勒得慌的領帶,“我們是假的。我家催,周家也催,乾脆互相幫助搭把手。周家擋周家的煞,我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徐百憂又開始犯迷糊,和她有什麼關係。胡雲旗坐到她身邊,“我想讓你幫我個忙,陪周嘉璿去趟盤河,正好你也可以順便回家。食宿我包,你們隻管挑最貴的。”徐百憂:“她去乾什麼?”“找人。”胡雲旗說,“這麼跟你解釋吧。為做樣子,前陣子我約周嘉璿去騎馬,她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折了手。這事賴我,她受了傷出行不便,我說要陪她去,她不同意。找彆人陪她去吧,我又不放心,想來想去隻有你最合適。”聽到這裡,徐百憂出現新的疑惑:“她為什麼不能等傷好了再去?”“早不去晚不去,她挑這個時候去,又不準我陪著……”胡雲旗婆娑著下巴,沉吟,“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是去盤河找她的舊相好,比如什麼初戀男友。等他們再續前緣,我也好成全他們,順利脫身。”徐百憂默了默,“我不想去,你找彆人幫忙吧。”“彆啊。”胡雲旗垮下臉,苦哈哈道,“你總不希望哥變成封建迷信的殉葬品吧。”徐百憂:“你們可以一起去把事情向兩家人解釋清楚。”“要真這麼簡單,就好啦。”胡雲旗長歎口氣,“我們兩家想撮合我們不是一天兩天了,肯定會說,門當戶對最重要,感情可以婚後慢慢培養。再往壞了想,萬一往我們頭上扣帽子,說我們不孝,不肯救老太太,怎麼辦。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雖然周嘉璿能不能找到舊相好,要另說;找到了能不能再續前緣,也要另說;再續前緣能不能得到周家的認可,更是個未知數,但胡雲旗現在真是沒招了。就像是即將淪落風塵的苦主,急需恩客贖身。徐百憂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胡苦主隻能放大招,“百憂,我幫了你一個忙,你還我一個,不為過吧。”“護士小姐姐不要不要啊”之類的話,都是開玩笑。胡雲旗知道,自己肯定幫了徐百憂一個不小的忙。而且,以她萬事不求人的獨立性格,一定會想方設法還。果然,徐百憂的口氣有所鬆動,“我最近工作忙,要去隻能周末。”“沒問題,沒問題。”胡雲旗喜笑顏開,透著小心地問,“明天可以嗎?兩天來回應該夠了。”徐百憂應下,站起身,“我回家了。”胡雲旗也跟著起身,“我帶你去吃飯。”“不用,我不餓。”徐百憂淡淡道。見她似乎像有心事,胡雲旗沒多勸,“我送你回家。”仍是拒絕,“不用,我想走走。”不等胡雲旗再開口,徐百憂已經抱著胳膊低著頭,徑自走了。胡雲旗挺擔心她的,但也沒轍。徐百憂這姑娘能藏事,不想說的事漚在肚裡爛掉,都不會說。就好比,她不聲不響尋親兩年多,胡雲旗直到最近才偶然得知,她失散的親人都在盤河,可惜父母已經離開人世。越了解徐百憂身世,胡雲旗越想多給她些關愛和照顧。可這姑娘獨立慣了,有時候隻會令胡雲旗無從下手,還不如保持現狀。站在辦公室門口目送徐百憂,胡雲旗越發不是滋味,覺得她像淒風苦雨中,一朵孤苦嶙峋的小花。好想給她介紹男朋友啊,胡雲旗忽然想。*徐百憂不擅長一心二用,做不到一邊走路一邊想心事。沒買車之前,她步行通勤,有好幾次因為想著心事而走錯路。偏離最遠的一次,甚至走過了五站地。後來開車,安全起見,她改掉了這個壞習慣。一離開胡雲旗的辦公室,徐百憂便暫時擱置下心事,走到診所門口,忽聽見有小聲講電話的聲音。用的是方言,她聽不懂,卻依稀感覺似曾相識。腦子一時短路還沒想明白,電話已經講完了,徐百憂這才回過味,那人的聲音更耳熟。徐百憂轉過頭一看,竟然真是賀關。“你還沒走?”她疑惑地問。賀關露齒一笑,“說了請你吃飯。”徐百憂怔了下,“我也說了,不用。”“可是我沒同意啊。”賀關抖完機靈又賣慘,“我一傷員等你這麼久,給個麵子吧。”徐百憂沒點頭也沒搖頭,隻問:“餓嗎?”賀關以為她同意了,揉著肚子笑容更燦爛,“快餓死了。”徐百憂從兜裡掏出士力架,遞給他,“知道自己有傷就不要到處跑,早點回家休息。”賀關:“……”徐百憂又把士力架往他手裡遞了遞,哄小孩一樣,“拿著吧。”“不要!”賀關真就像個鬨情緒的小孩一樣,雙臂交疊,手夾在腋下。可他畢竟不是個小孩,徐百憂不再言語,把士力架揣回兜裡。賀關手快,一把奪過來,撒氣似的用力扯開包裝,一口咬掉大半截。嚼沒兩口,他囫圇道:“不好吃,甜死了。”嘴唇啟合間,露出沾滿巧克力的牙齒,徐百憂看著他,忍俊不禁。有點不雅,她提醒:“吃完再講話,行嗎?”“唔,唔。”原地改正,賀關閉緊嘴巴一通點頭。“傷口疼嗎?”徐百憂問。賀關一通搖頭。“吃飯的地方我來定,可以嗎?”再是一通點頭。乖字差點脫口而出,徐百憂旋即改口,“走吧。”賀乖乖霎時心花怒放,二哈似的,屁顛屁顛跟上她的腳步。顧及到賀關有傷在身,徐百憂叫了個滴滴。賀關不同意,非要搶著叫車,徐百憂抓起剩下的士力架塞他嘴裡,逼他閉嘴。她說:“你隻用負責請吃飯。”賀關著急說話,嚼也不嚼打算生咽。結果卡喉嚨管下不去,噎得他眼角夾淚,靠徐百憂幫他拍背,才順下去。兩個人坐進車裡,徐百憂還說:“你怎麼總像個小孩一樣。”這話聽著像罵人,賀關不滿,大拇指反戳自己胸口,臭著臉反駁:“我很凶的,好不好。我在我們公司,人稱‘關三爺’。”徐百憂:“關三爺?”賀關做個豪邁捋長須的動作,“關二爺是我哥。”徐百憂唇角微彎。關二爺肯不肯認他做弟弟,她不知道,隻知道他不管發脾氣,還是碎嘴,都很像小孩。見她心情似乎不錯,賀關假裝很隨意地道:“加個聯係方式吧。”徐百憂爽快同意。掃二維碼名片的時候,高孟陽發來一條微信,問徐百憂明天有沒有空。賀關眼尖,“男朋友?”“不是。”徐百憂邊回答,邊回複對方,明天有事。賀關忍住不去偷看她的回複,又問:“追你的人?”還沒見過麵,徐百憂說:“應該不算。”“什麼叫‘應該不算’?”賀關納悶,“是不是追你,你感覺不出來?”徐百憂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問:“你在追我嗎?”賀關心口登時一跳,啞了火。剛才那種有東西噎喉嚨管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憋到胸悶氣短,硬生生擠出三個字:“沒有啊。”似乎什麼想法得到印證,徐百憂慢慢點了點頭,“那我可能感覺不出來。我以為你想追我。”賀關:“……”之後的一路,賀關悶聲不響,一直在思考兩個問題——有嗎?沒有吧。沒有嗎?好像又有吧。
第10章 “你在追我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