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徐百憂無緣無故借用診所,胡雲旗捧著一顆活蹦亂跳的好奇心,親自去西府街送鑰匙。 他到的時候,徐百憂已經到了,獨自一人等在玻璃門前。 她的車停在馬路這邊,胡雲旗往裡一瞥,副駕坐了個男人。麵容模糊,但他能感覺到他也正盯著自己看。 野男人?胡雲旗在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下巴努向車的方向,他八卦地問:“誰呀?”徐百憂不知道那個話很多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該如何定位他的身份,肯定不是朋友,陌生人也算不上。 她隻能搖頭。這反應落進胡雲旗眼裡相當耐人尋味。野男人!胡雲旗在心裡打了個重重的感歎號。“可以啊你,不開竅則已,一開竅玩這麼重口味。”胡雲旗壞笑,推開玻璃門,彎腰比了個歡迎光臨的手勢,“玩完‘護士小姐姐不要不要啊’,記得打掃戰場喲。”根據胡雲旗的主觀臆斷,在男歡女愛上,徐百憂肯定走的是A爆女王路線。徐百憂不明白他胡說八道什麼。 “成年人嘛,勇於正視內心最真實的自己是好事。”胡雲旗任重道遠地拍拍她的肩膀。 “你走吧。”徐百憂撤肩,講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胡雲旗嬉笑,“好好好,不耽誤你良夜春宵。” 走出一段,胡雲旗又回頭找車裡的野男人,他已經下車了,正走向門口的徐百憂。 咦,看背影怎麼像隻軟腳蝦,該不會這是第二戰場吧。 激烈了,激烈了…… ——胡雲旗如是想。* 賀關牙齒倍棒,第一次進口腔診所,像逛廟會似的左顧右盼。 也就三五眼的功夫,徐百憂已經走遠了。 他追上徐百憂,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邊發問:“牙醫不算醫生?”徐百憂沒有回答,在想如何利用診所有限的器械和工具,做一場外科縫合手術。“剛才那人是誰?”賀關隻負責當好奇寶寶,“男朋友?”徐百憂拐進治療室,“不是。”賀關停下腳步,不由一樂。他也覺得不是,長得比他差遠了。找齊所需要的用具,徐百憂再回治療室,賀關已經自動躺上了牙醫床。個子高,大半截小腿懸在半空。人挺精神,躺的跟大爺似的,雙手閒適枕在腦後,眼睛轉著圈四處打量。徐百憂戴上口罩去洗手,背對著賀關,很自然地道:“把衣服脫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賀關嫌麻煩,隻解開兩粒紐扣,兜頭脫掉血呼啦撒的襯衫。自己還嫌棄自己,捏著鼻子拿遠扔地上。儘管右腹已血肉模糊,腹肌線條依然分明。寬肩,蜂腰,偏瘦的體型,但肌理緊實。賀關天生白皮曬不黑,長得也不賴,深眼窩高鼻梁。蓄著略長的過耳發,發質柔順蓬鬆。愛擺臭臉,快三十的人沒什麼叔味,倒透著桀驁不馴的少年感。風一吹,一回頭,發絲翻飛微亂,眼眸半遮不遮,恍然之間,還有那麼點朦朧的文藝氣息。乍一看,跟少女心目中遙不可及的白月光似的。也僅限於乍一看。假白月光裸著上半身,剛躺回牙醫床又坐起來,手搭皮帶扣,衝著徐百憂的後背問:“褲子要脫嗎?”徐百憂回頭,無波無瀾地瞅他一眼,“褲鏈解開。”“內褲呢?”賀關故意問。“隨便你。”徐百憂聲音淡。 賀關望著她的後背解皮帶,傲嬌地撇了下唇。 不脫,省得你失控。徐百憂洗完手戴上乳膠手套,坐進醫生座椅,“不怕痛?”“當然。”賀關拽拽哼笑。她拉低LED燈,開始做準備工作,埋著頭道:“那我不打麻藥了。”賀關:“……”過了一會兒,他支著胳膊側抬起頭,問:“不打麻藥有多疼?”徐百憂忙自己的,“沒生孩子疼。”“老子又沒生過孩子!”賀關氣的,一腦袋砸回頭枕,鼓著眼睛瞪天花板。手垂到身側摸到皮帶,狠勁捏了捏,真想拔出來抽她。不過僅限於想想,沒過多久感覺側腰傳來刺痛感,賀關的心情一瞬間又撥開雲霧。他扭過臉,直直盯著徐百憂柔軟的發頂看了一會兒,心裡也無端變得軟軟乎乎。又忍不住找她扯淡。“要縫多久?”賀關沒注意,自己的聲音都跟著放軟了。徐百憂略作估算,“一個小時。”賀關望向對麵牆上的掛鐘,一個小時好像也沒多久,“你慢慢縫,我不趕時間。記得幫我縫漂亮點,我以後還要見人。”口罩下麵,唇角微彎,“嗯。”有點難聊,賀關忽然想起還沒做自我介紹,“不打不相識。我叫賀關,賀關的賀,賀關的關。”徐百憂:“嗯。”嗯個屁啊,賀關斜過眼睛眯了眯,“你呢?”徐百憂:“安靜,安靜的安,安靜的靜。”賀關:“……”敗不餒,聊個天能有多難。見她手法嫻熟,賀關挺放心,好奇地又問:“這是你第幾次幫人縫針?”“第二次。” 徐百憂平平道。“……”賀關告訴自己不許慫,想想不能忍,咬著牙道,“合著你把我的腹肌當試驗田了唄。”“不是腹肌,是腹外斜肌。”徐百憂認真糾正。賀關:“……”扯淡像扯到蛋。某人噎得無話可講,決定閉嘴。明亮潔淨的治療室裡安靜下來,隻偶爾響起器械間細碎的摩擦聲。少時,徐百憂抬眸,主動開口:“記得是被什麼利器劃傷的嗎?”賀關閉著眼答:“不記得。”“我建議最好去打破傷風。”徐百憂說。“知道了。”痛感消失困意來襲,閉著眼睛仍覺得頭頂的燈光刺晃晃的,賀關抬起手臂蓋在眼皮上。 將睡欲睡間,他囈語一般問:“我能睡會兒嗎?”“睡吧。”* 賀關這一覺睡得黑甜,但沒有睡多久。 醒來時,人有點懵,麵對陌生環境,一時想不起自己在哪裡。 心慌了一慌,扭頭看見徐百憂,立刻踏實下來。 突如其來的安全感,是什麼回事。 徐百憂熟練地打著外科結,沒察覺他已經醒了。賀關也沒打擾,眸光絲絲縷縷,帶著疑惑,挪不開地凝視起她。衛衣圓領微敞著,若隱若現露出筆直精致的鎖骨,與纖細脖頸之間形成小窩,仿佛汪著一碧清淩的泉眼。動作間,泉眼深深淺淺,泉水似要流出來一般。甜的。賀關心想,突然覺得口乾舌燥。“我想喝水。”他啞著嗓子張口。徐百憂正忙,沒抬頭,沒說話。她指指托盤上早已準備好的一次性紙杯,又指指他左側方的漱口池。賀關臂長,腰腹保持不動,一伸手就夠到了紙杯。一杯喝光不解渴,正準備接第二杯,隻聽徐百憂道:“少喝點。”失血後不易大量飲水。切,喝水也要管。不滿歸不滿,他沒說什麼,乖乖把紙杯放了回去,乖乖躺好繼續看她。丸子頭服服帖帖,隻一縷漏網的發絲卷曲垂落。賀關順著發絲望下去,這才注意到側頸處一小點青紅的淤血,表麵破了皮。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賀關的傑作。皮膚也太嫩了吧。推卸責任似的埋怨在心底回響,賀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他的傑作。還沒碰到,褲兜裡的手機玩命唱起來。一首最近爆紅的東北嘻哈,《野狼DISCO》。/心裡的花,我想要帶你歸家/大碴子味的粵語這個時候開唱,顯得特彆喜劇。破天荒地,賀關竟然覺得很不好意思,耳根子赧赧地紅了。慌慌張張摸出手機,也不管誰打來的,他發泄似的猛戳屏幕,關機伺候。亂過這一茬,賀關再看回徐百憂,她似乎根本沒就沒聽見手機響。縫合已接近尾聲,她卻越發全神貫注。身體前傾,雙肩有些僵硬。眼睛緊緊定在指間動作,眉頭緊鎖,額頭和耳鬢已滲出細密汗珠。像遇到了什麼巨大阻礙,在儘全力克服。“喂,”賀關受到感染,也跟著麵皮緊繃,“你還好吧?”徐百憂就如同徹底屏蔽聽覺功能一樣,無動於衷。賀關不說話了。要不是親眼目睹手術過程,賀關都懷疑,她不是在縫針,而是在摘腎。很快縫合結束,為傷口敷上紗布,手術全部完成。徐百憂騰地從座椅上彈起來,取掉乳膠手套扔進垃圾桶。不看賀關也不和他說話,她連口罩也沒摘,亟亟轉身,逃也似的離開治療室。“喂!喂!喂……”沒喊住她,賀關莫名其妙。想追出去看看,腳一沾地又作罷。不生不熟,不清不楚,他就算追出去,也做不了什麼。穿好褲子從牙醫床上下來,麻藥未褪腰部沒知覺,賀關扶著牆拖著右腿,一步步蹭出治療室。來到接待廳,歪頭朝門口望,外麵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他踅摸一圈找了把椅子,拖至門旁邊貼牆,護院門神似的坐了下去。兩條大長腿岔開直直抻平,垮掉肩膀,後腦勺抵向牆壁。姿態很放鬆,但一顆心已經悠悠蕩蕩飛了出去。想抽煙,褲袋裡摸出來的還是煙絲,莫名煩躁,賀關胡亂耙了把頭發,改摸手機。開機,調出未接來電,最近一個顯示是“茹玉姐”。他想了想,回撥過去。
第5章 “褲子要脫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