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雨下過,六月夾雜著悶熱的暑氣撲麵而來。早上剛醒,手機專設的鈴聲就響個不停,摸過手機睜開一隻眼,上麵隻有一行小字:某人生日。還是很早之前設下的備忘錄,備注都沒改。現在看來,當時設置備忘錄的時候,怨氣似乎很深啊。從床上坐起身,揉了揉腦袋,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我下了床去拉開了窗簾。漆黑一片,全靠智慧才能不摔跤找到窗簾。明明有夜盲症還每次起床等我拉窗簾。抓著窗紗的手停住——這個人,還真是。如果現在,我還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上了我,那我肯定就是做木雕用的木頭。我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從抽屜裡扒出來自己藏起來的小盒子。這書桌還是不久前周末特意買來讓我在屋裡碼字用的。抱著盒子坐在地板上的羊毛地毯上,打開了盒子,兩封同樣的淺藍色信封。彎起嘴角笑了笑,我從盒子裡找出一張嶄新的同款信紙,又拿了粉色的兔子筆開始埋頭繼續儀式感地準備禮物。最後一個字落筆,腦海裡關於年少的回憶一幕幕重現,抬手,才發現,我竟然寫情書把自己寫哭了。我可真是太厲害了。又拿出了之前每一年寫的情書,仔細欣賞了一遍。“你在乾什麼?”身邊突然傳來聲響,嚇的我手一滑,盒子掉落在地上,輕飄飄的情書落地,就躺在某人的腳邊。“你不是……去上班了嗎?”周末身上還穿著睡衣,低頭撿起了腳邊最近的一張:“周末,轉眼間,我們已經拉扯了十幾年了,老江從小就教育我,一定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我也知道,既然你都已經如此絕情了,我就應該割發斷愛,但仔細一想,我可是要寫無數小言情稿子的人,不能因為沒和你在一起就去出家當尼姑……”你說說你,我又不是不讓你看情書,你看也就看了,這麼大聲的當著我的麵念出來,你是以為自己在參加聲情並茂的詩朗誦比賽嗎?眼看著,他就要撿起來第二封,我忙撲過去搶情書。周末拽過我手臂,爭執間,偶像劇畫麵再次上演,尷尬地吞吞口水,我從地上爬起來,奪走他手裡所有的情書。“江可期,這是……你寫給我的詛咒信?”“大哥,這明明是執著等待鐵樹開花的少女情真意切的告白情書啊。”說完,我沒好氣地凶他:“這麼聰明的人情書都不認識,虧你還當過語文課代表呢。”我低頭將灑在地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全裝進小盒子裡,走到書桌前坐下。剛看了自己前幾年寫的情書,我這會兒對周末,有點兒難以控製的不客觀情緒爆發。“我又沒寫過,我怎麼知道。”嗬,不用提醒我從小收情書收到手軟。年少輕狂,誰還沒收到過幾封情書呢。仔細一想——我好像,還真沒收到過。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周末走到我身後:“既然是寫給我的,你怎麼不送我。還有,什麼叫鐵樹開花?江可期,你罵誰呢。”我抬臉,自以為笑的很溫柔,可是那雙漂亮的大眼裡很清楚的寫著:“自己做過什麼心裡沒數?”,我希望,他能夠讀懂我所隱晦表達的不滿。很顯然,他好像並沒連接WiFi信號器,接收到我想要傳達的信息。他隻是笑:“寫都寫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完,還習慣性補刀:“反正你肖想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無言以對。視野裡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在眼前晃悠,他拿過了第二封。“喂,你看就看,能不能彆當著我的麵看,更彆說……還很沒有禮貌的念出來,這種行為,很不尊重人。”他倒是又不看了。將幾封信丟在我麵前,又開始轉頭去扒我盒子裡的寶貝。“如何攻略巨蟹座?”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翻過兩本書:“處女座女生和巨蟹座男生配對指數?”低頭,摸出來了不少少女時代,我自己一個人偷偷藏起來的東西。“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當年會複習了。”我臉紅了,奪過他手裡的書:“你就是個假的巨蟹座,我看你就是什麼大老虎……獅子座啊或者什麼傲嬌冷血的……”不對啊。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我倆三年沒見,按道理說加上剛才我寫的這一封,應該是有四封才對啊,怎麼隻有三封?我質問他:“你是不是剛才偷拿我寫的東西了?明明應該是四封……”周末卻突然不說話了。直覺告訴我,他好像吃癟了。良久的沉默後,他抿唇:“看來,你真不記得了。”難道,我的記憶又欺騙了我?看他的表情,我似乎應該記得某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我偏偏給忘了。抬手,扯了下他的衣袖:“給個提示啊,親?”我笑的特彆燦爛,示好的動作很明顯,還沒等到答案,眼前人的臉越來越清晰,很輕的一下——我傻了。“你說的呀,親。”周末可能真的心疼我死太多的腦細胞,戳了下我的臉:“三年前我生日的那晚,你喝的大醉跑到我們宿舍樓下……然後給了我一封……”我一聽,重啟了大腦開機鍵——他生日那天晚上,我確實因為他前一天的“裝不認識”態度大醉了一場,但我已經那麼心灰意冷了,居然還能跑去找他?腦海裡真是半點兒印象都沒有。我摸了摸鼻子:“我……不會還把自己當成禮物送你了吧?”以我之前醉酒後各種不正常行為,不排除會有這個可能。周末聽了,眉尾微微翹起來:“那倒沒有……”我輕撫自己的胸口,老臉終於沒有再丟一回:“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你說你是隻好吃的胡蘿卜,你要把周末變成小兔子,還在我麵前上演了一場蘿卜戲水,抱著我的衣服不鬆手,然後……你當著眾多南大同學的麵,親了我。”What?還當著眾多南大校友的麵兒?我也太……丟人了吧。周末該不會當年就是因為我這發酒瘋的可怕形象,所以一直不對我坦白心意的吧。突然,腦海裡想起周末醉酒的那次——這個人,這輩子也隻有在喝醉後之後,才會敞開心扉的對我表白心意了吧。還胡蘿卜和小兔子,我還不如當那隻追著貓跑的老鼠呢。等等——原來我們接吻了不止七次。——晚上,我和許靜好還有周末一起吃火鍋,楚莫然在劇組拍戲回不來,我們兩個就自作主張的給周末買了一個顏值特彆高的蛋糕。托許靜好的福,一個蛋糕省了好多錢,而且按照許靜好所說,一舉多得,慶祝生日、感恩好友、找到真愛。一個蛋糕就解決了所有值得慶祝的大事,真不愧是我的人生導師,許靜好。取完蛋糕到了吃飯的地方,許靜好還拍了張圖片丟進了我們幾個人的群裡。很快,楚莫然發了條語音:“兄弟生日快樂,拍完這部戲回去找你們喝酒啊。”我師父的祝福也緊隨其後:“生日快樂,記得領紅包。”隻是,我發現周末整個晚上吃起飯來都心不在焉的。他走進包間看到蛋糕的第一眼,就露出了很嫌棄的表情。我忙走過去,開了包裝盒子,將蛋糕取出來,藍粉交織的整體設計,五個近乎高仿的小人坐在山頂,紅紅的聖女果成了朝陽。各種水果,都是我特意挑的他喜歡吃的。最低端的淺藍色波紋下鄭重其事的寫著:周末生日快樂,鋼鐵五人幫永遠不分開。雖然讀起來好似有點兒容易引起歧義,但……這蛋糕挺好看的呀。許靜好嚷嚷著插蠟燭,周末卻怎麼也不肯許願:“活這麼多年,還真沒做過這麼迷信的事情。”你看看,這不是找打麼。好在,許靜好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周末,她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對著剛剛被我插在蛋糕上,東倒西歪的蠟燭:“真的不許願啊,什麼希望你和江可期白頭到老……來生再續前緣……”“幼稚。”我偷偷瞄了眼,真的是白費了我累死累活插上去的二十五根蠟燭。“江可期,把火點上,去關燈。”我和許靜好默契對視。真應該以周末為主角原型寫一本書,書名就叫做《傲嬌是如何打臉的》。燭火搖曳,許靜好去房門口滅了燈。周末像模像樣的閉上了眼睛,正在我拿出手機記錄這百年難見的壯觀景象時,周末睜開了眼睛:“江可期,過來幫我吹蠟燭。”我收了手機,走過去。輕輕一吹,燈亮起的瞬間,感覺到腰間被人環住,手裡的手機被周末拿過去,“哢嚓”一聲,我倆緊密相依,留在了鏡頭裡。仔細一看,我的表情還有點兒傻。“好了你們兩個,我是出來吃火鍋的,不是被你倆塞狗糧的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完火鍋出來,周末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望著江水,目光飄去了對麵,周末抬手指著某個建築:“江可期,那是我從小最喜歡的一個地方,建築師是一個很有名的建築係學者,上學的時候,每到放假我就會去裡麵看書……”“隻是,它馬上就要消失了。”他站在夜風中,隔著朦朧的煙火裡,那近乎廢墟的建築,聲線清冷:“如今,我終於懂得當年梁先生沒能挽救古城牆的失落心酸。江可期,我的能力還不夠,積攢的力量也太渺小……我還是救不了這些建築……”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他今天晚上這麼低落的情緒是為了什麼。我張開雙臂,伸手用力去擁抱他:“周末,不要難過,這些建築雖然注定要消失,但他們在人們心中留下的記憶是永恒的,至少,在熱愛它們的人眼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毀滅又何嘗不是重生。”他對著我笑了,戳我臉:“江可期,你其實並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