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許靜好電話的時候,我正抓耳撓腮地揪頭發泄憤。雖然距離編輯給我的話題已經過去了快一周,可我還是一個字也沒有寫。剛好接到許靜好電話要我出去,正好有了繼續偷懶的借口。周五晚上,正是吃飯的時間點兒,哪裡都擠滿了人。我剛到平時和許靜好常去的那家麥當勞,就撞見了熟人。“江可期。”槐城的冬天來的早,我正低著頭朝手裡吹哈氣取暖。這聲音,大概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吧,畢竟,我不是聖人。我抬起臉,鼻尖落了點兒水汽。“我就說是江可期吧,周末,真巧啊。”右眼皮跳了又跳。微微驚愕,他不是說有工作周日才回來嗎?隨即,心情很快平複。我又不是他的誰,他沒有義務對我如實彙報工作行程。兩人都穿了白色的外套,周末一身純白色的西裝,襯的他整個身形高大挺拔,眉宇間生出幾分清冷高貴。而站在他右邊的白茶,身材嬌小,一身純白色的風衣裡粉色長裙隨風吹動,裙擺蕩起溫柔的旋兒。瞧瞧,多般配啊,這擺在一起就是典型的最萌身高差啊。“江可期,好久不見啊。”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親密的舉動在,隻是並肩而站,就讓我沒有勇氣直視,我避開視線,隻是虛虛地盯著他們身後的路燈。“確實挺久沒見了。”白茶點點頭,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周末,說道:“我剛好和周末在附近吃過飯,沒想到就遇見你了,真巧。”天,真的是太冷了啊。“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抬腳正要離開,白茶出聲攔住我:“江可期,明天的高中同學聚會,你會來的吧,我聽說,你師父傅星河也回來了。”我仰起頭,笑容耀眼:“當然。”周末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友好,我努力讓自己笑的很大度。齊女士說過,人生在世,一定要做一個大度的人,過眼雲煙,彈指一揮間,牛鬼蛇神全是浮雲。“那我先走了。”幾乎是,落荒而逃。我拉開了麥當勞的大門,頭也不回。關上門,我的雙手緊握成拳,低頭盯著腳下的大理石瓷磚,挫敗的身影無處遁形。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我上了二樓。推開房門,許靜好已經到了。她的麵前擺了一大瓶白開水,已經乾淨的一滴都不剩。“來了。”“嗯。”我在她對麵坐下,服務員敲了敲門,進來,遞上了點餐單。我看許靜好情緒不高,拿過菜單點了兩份牛排,還有一個披薩,都是許靜好平時最喜歡吃的。很快,房門被人關上,包間裡再次安靜下來。許靜好沒有說話的意思,我拿過桌麵上新換來的白開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時間一點一點兒的流逝,我倆飯沒吃幾口,水倒是喝了好幾瓶。她不想開口,我就安靜的陪她坐著,我知道,她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我們都太了解對方了,所以清楚的知道對方的所有小習慣,就比如我倆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喜歡喝水。還記得高中時有一次月考我倆考砸了,晚自習的時間政治老師讓自習背書,許靜好坐在我前麵,我倆都趴在桌子上不說話,一個勁兒的喝水。那晚,我們兩個喝水喝到跑了不下五次廁所,在走廊碰見查班的小鹿老師,他仿佛很懂似的看了我倆一眼,還開玩笑:“果然啊,這關係好的女生特殊時期也一起戰鬥。”當時我還沒明白小鹿老師是什麼意思,可是身邊一向大大咧咧的許靜好卻臉紅了,頭垂的很低。“軟軟,我今天在醫院看見他了,他要結婚了,陪女朋友去體檢。”軟軟是許靜好給我起的愛稱,她說我這人性格太軟了,總是被人欺負,但上了高中之後她很少這樣叫我了。因為她說:“我發現你這人平時看起來性格很好,對誰都好脾氣,但如果是你執意要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你。”其實,許靜好不說,我也能猜到。因為在我眼裡無所不能的許靜好隻有在遇到那個人的事情上,才會變的脆弱敏感。“你陪我喝酒吧。”“好。”朋友大概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隻要你需要我,那麼我一定會出現在你麵前,雖然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陪伴本身就是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安慰方式,不是麼。所以,當我這個本身就沒有遺傳老江海量的菜鳥喝了兩杯紅酒之後,我就興奮了,望著眼前的許靜好,笑的像個傻子:“女神,你好美啊。”許靜好也沒好到哪裡去,她全靠桌麵支撐發顫的身體,笑容苦澀:“軟軟,你說,那個人長的和我那麼像,那麼像,可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呢。”我想要抬手擁抱她,可是腦子昏昏沉沉的,手剛抬起來就重重的砸下去,隻能小聲嘟囔:“誰知道啊,可能是有緣無分吧,又或者隻是自作多情呀。”手機鈴聲響了,不知道是誰的,我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許靜好摸過手機,滑下了接聽鍵:“喂,你誰啊?”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到了周末的聲音,然後沒過多久,我就倒在柔軟的沙發上呼呼大睡了過去。睡夢中,又回到了高中。那天應該是元旦晚會,我記得很清楚。因為老江為了激勵我好好學習特意買了兩大麻袋的瓜子和奶糖去我們班級,希望我和同學能友好相處。老江說:“姑娘,你要記得,現在你的這些同學未來會是你很好的朋友,因為你們一起經曆過最難忘的青春歲月,以後再也找不到這樣感情好的同學了。”這話,我倒是懂得的。我曾經聽人說過,人在十幾歲時遇到的朋友,會是一輩子的朋友。那晚,我真的很開心,因為我覺得老江他真的很愛我。他在我麵前從來不擺架子,齊女士總說,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能降住老江。而現在,他特意從鄉裡開完會回來趕到我們學校……但老江也不知道給大家買什麼東西好,於是就跑了很多地方親自挑選了最貴的瓜子和奶糖。沒錯,在鋼鐵直男老江的世界裡,衡量好壞的唯一標準就是價格高低。班裡的同學從中午就開始浩浩蕩蕩的分工合作,裝扮教室,興奮的宛如過年。平時晚自習的專屬時間改成了元旦晚會,我看著老江帶著班長特彆親切的給同學們發放東西,最後他還開嗓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跑調跑到了黃浦江,但老江唱的很賣力。隻不過,老江離開教室後,我才發現,根本沒有人會在乎月亮到底圓不圓,老江到底好不好。晚會結束,還有半麻袋的吃的都沒有吃完,班長白茶開始帶人清理教室,搬桌子的過程中桌上的瓜果花生撒了一地,就連老江辛辛苦苦跑了好幾家才買來的零食也無一幸免,浪費了小半麻袋。我心裡,挺不是滋味的。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挺浪費的。於是,我趁大家不注意,就開始挽起袖子用雙手去捧地麵上的瓜子花生。我正捧的起勁兒,白茶拎著掃把悠悠的晃過來了。白茶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態度很是不屑:“你爸不就是個小鎮的鎮長麼,有什麼好神氣的。”其實,我想說,確實沒什麼可神氣的。從小我就覺得老江挺慘的。彆的上班族都是一周七天工作五天,休息兩天。可老江呢,老江作為基層乾部,工作模式一直都是“五加二,白加黑。”所以,老江總是覺得虧欠我,他覺得因為工作錯過了很多陪我一同成長的時光。但我沒有出聲反駁白茶,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偏見就是偏見,有些偏見不是你幾句解釋就能消除的,反而會越抹越黑。我隻是繼續低下頭捧瓜子,眼前突然多了一雙白淨的手,伴隨著溫柔的語調:“徒弟,極限規則記得了嗎?如果你速度快能贏了師父,師父再傳你一招解題製勝法寶。”他笑的很溫暖,輕鬆的化解了我的尷尬,又保護了我的尊嚴,那時候的我總在想,我的師父,他簡直就是完美的天神,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師父,謝謝你。”我感受到了身子猛的顛簸了下,睜開了眼睛,卻發現睡夢中場景轉換,自己正被人背著走,晃的我想吐,我自己都沒意識到開口的聲音委屈巴巴的:“你慢點好不好,我想吐。”“誰讓你喝酒。”這聲音,好熟悉啊。我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看到他乾淨的側臉上若隱若現的酒窩,我低笑:“周末,你笑一下好不好,我想戳你酒窩。”“不要。”我聲調溫軟的衝他撒嬌:“可是你就總是戳我的臉,我沒酒窩都讓你戳了。”一邊抱怨,一邊想著在我的夢裡他總歸是要按照我想要的劇本走的吧。他的頭湊了過來,我抬起右手,笑的很滿足,輕輕地衝著右邊的那個小坑坑戳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一直喜歡你卻得不到回應,我真的很累很累的。”仰頭,星星衝我眨了眨眼。“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哪怕隻有我喜歡你的一丁點兒,我就很開心了啊。”我衝著夢裡的男主角控訴,太難過了,隻有我一個人在傷心,在回味,在幻想,而這所有的回憶不過是我自己一個人苦苦守著,念念不忘。突然,他抬了下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車門開啟,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車子的後座,我抓住他手臂:“你不要走。”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聲音很輕:“我不走。”他跟著坐進了車裡,關上了門。半夢半醒間,我似乎看到他的臉在我麵前越靠越近,他低下頭,笑意盈盈,眸裡含了碎光:“江可期,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的,對不對……背你那麼久,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我動作遲鈍地點點頭。“那一個吻,好不好。”我好想睡覺啊,於是晃著腦袋說了聲“嗯。”“你現在喝醉了,會不會顯得我趁人之危?”我還沒說話,隻覺得唇上溫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很短暫的碰了碰我的唇,我緩緩閉上眼睛,這個夢可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