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宮闈之亂(1 / 1)

到了四月中旬,宮闈裡又鬨出了一樁不小的事來,卻說宮中這幾年除了李淨知,未曾有旁的妃嬪有孕,這也是當初皇帝疑心李淨知的一個原因,直到皇帝新納了一個宮婢為才人,對其甚是寵愛,可那才人從婢女們住的通鋪搬往華麗的寢殿後,卻莫名其妙的開始過敏。太醫用了什麼藥都不見好,遍尋根源,卻查到了帳中掛著的香囊球上,時人愛香,除了殿中香爐外,帳中也多愛掛上個香氣馥鬱的香囊球,眼下這才人帳中的香囊球中,便被發現了大寒之物,長時間聞著,不說有孕,對身子傷害也是極大的。太醫不敢耽擱,連忙報給了皇帝,皇帝這才知道這些年他從未有過子嗣的原因,頓時大怒,命底下人徹查,追根溯源,竟然查到了皇後那裡。皇帝不免回憶起李淨知,她素來不喜薰香,不說帳中,便是殿中也從未有過香,或許這便是她有孕的原因。但皇後若想動手,讓人不孕的法子自然多得是,卻任由李淨知有孕,怕是早就算好了下一步棋。自己的心思讓枕邊人摸了個透徹,而他竟一直以為那是個溫柔貼心的可人。皇帝從未被這樣愚弄過,當即震怒。還未來得及張口傳令翰林擬旨廢後,便身子一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皇帝醒來時,睜開眼便看到他的皇後側身坐在床畔,儀態嫻雅地用勺子攪著一碗濃稠的湯藥。察覺到皇帝的視線,皇後轉頭,麵上頓時揚起一抹淺笑:“陛下醒了?”“皇後。”皇帝冷然看著皇後:“你真是朕的好皇後。”皇後柔聲道:“陛下突然中風,可嚇壞臣妾了。”皇帝動了動胳膊,卻覺得分外沉重:“你簡直……膽大包天!”“妾也不想這麼早的,七郎還是個經不住事的孩子心性。”皇後說著舀了一勺湯藥送到皇帝唇邊:“可陛下您不給妾時間啊。”皇帝偏頭躲開,那藥便灑在了他臉上,皇後見狀嗔道:“瞧陛下弄得。”“朕死了,你便能如願以償嗎?”皇帝對皇後道:“七郎如今還立不起來,可他的兄長們全都長成了。”皇後輕笑:“陛下便不必擔心這個了,有您的旨意在,誰敢亂來。”皇後說著,又舀了一勺藥喂給皇帝,皇帝仍是偏頭避開,皇後見狀笑吟吟放下了勺子,捏住皇帝的嘴,將藥硬生生灌了進去。宮中傳來消息,道皇帝染了風寒,一連幾日的朝會都免了,可是政令卻一道道頒了出去,群臣察覺出異常來,幾次在宮門外求見,卻皆被擋了回去,與此同時宮城和京畿守備嚴密起來。已經被封為太子的蕭成璋冷眼看著皇後:“母後,你這是謀反!”皇後卻道:“你是正宮嫡子,皇位本該是你的,你父皇病重合該早些傳位於你。”蕭成璋沉聲道:“我並非帝王之材!”皇後看著對她怒目相對的兒子,忽的落下淚來:“母後也知道為難你了,可你父皇要廢了我,誅了楊家,這是要逼死我啊,母後還沒看著你娶妻生子呢,怎麼肯認命?”蕭成璋避開皇後的視線,冷聲道:“母後不做那些事便無事。”“可母後已經做了啊,母後若是不如此,宮中可還有咱們娘倆的位置?”皇後走到蕭成璋麵前,握住蕭成璋的雙肩:“你忍心讓母後和楊家都死絕嗎?”蕭成璋怔然不語,他如今雖和皇後楊家日益生分,可心中卻明白,他們對他的好或許不是那麼純粹,但若是比起來,再也沒有誰比皇後和楊家對他付出的更多了。皇後見蕭成璋聽進去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七郎,你長大了。”蕭成璋沉默許久,在宮婢端來藥時對皇後道:“彆再喂父皇喝那藥了。”皇後聞言,卻轉身走到宮婢身前,親自端了藥進了甘露殿。皇帝越發神誌不清了,眼下一整天都沒有多少睜著眼的時候,皇後看著皇帝的臉出神良久,才將藥一滴不剩的喂了進去。已經看了多日活死人模樣的皇帝,殿內諸人對皇帝的戒備都放低了,並沒有注意到皇後離開後皇帝睜開的眼睛中毫無混沌之色。蕭成璋被困在宮中,心中憋悶,便揮退宮人沿著一條清淨的路隨意往前走,方轉過一個彎,便險些撞上了一個內侍。那內侍連忙埋頭跪下請罪,蕭成璋看著他的身形,眉頭微蹙:“抬起頭來。”內侍身子一顫,終是抬起了頭,竟是皇帝的心腹內侍。皇後為了控製皇帝,已經將皇帝身邊的老人幽禁起來,隻等他們活活餓死,卻不曾想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內侍,竟然穿了一襲青袍,混在了普通太監堆裡。內侍見蕭成璋久久不言,心中盤算著打暈他逃跑,手已經借著衣袍的遮掩摸到了一塊石頭,卻見蕭成璋竟抬步走了。他來不及想這個眼看皇位唾手可得的皇子的心思,連忙爬起來向著掖庭而去,他要從人多眼雜的掖庭混出宮去,前往四皇子梁王府中宣旨。四子梁王外家有兵權,自己又是勇武之人,皇帝和心腹論諸皇子時,曾說過此子肖他。心腹避著人往外走,不由得想起三子齊王,皇帝論起齊王時,隻說看不透這兒子,對於要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帝王來說,看不透便是大罪,可不知為何,眼下心腹卻覺得這亂局要齊王來收拾或許會更好。可惜皇命難違,當夜梁王便持皇帝聖旨,帶兵入宮清君側。桐聲本來都睡著了,又被府外的馬蹄聲吵醒了,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蕭成潤膝上,而蕭成潤一襲窄袖袍子襯得身形筆挺,毫無要睡的意思。坐在蕭成潤對麵和他對弈的景衡再也無心下棋:“梁王動了。”蕭成潤拈著棋子研究棋局:“嗯。”景衡問道:“我們何時進宮?”“不急。”蕭成潤將棋子落在棋盤上:“等他死了之後。”景衡看著棋盤,不由心想蕭成潤真是個下棋的高手,在棋盤上少有人能贏他,在棋盤外更是,就在所有人都在爭權奪利時,卻不知拋下一切的蕭成潤早已安排好了每個人的結局。卻見趴在蕭成潤膝上的桐聲翻了個身,蕭成潤垂頭,麵上露出一抹笑,伸手撓了撓她的下巴:“醒了?”桐聲眯起眼打了個嗬欠:“我陪你去。”蕭成潤麵色柔和:“不用,那場麵不太好看,莫要汙了你的眼,你安心在家等著吧。”桐聲不樂意了:“我什麼場麵沒見過。”蕭成潤捏了捏她的鼻尖:“聽話。”桐聲悶聲應了,卻打著到時候變成鳥偷偷溜過去的主意。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侍衛前來傳話:“梁王已呈頹態,我們的兵馬已經準備好了。”蕭成潤點頭,將桐聲從膝上抱開,將她放在席上時,叮囑道:“安心等我。”見桐聲點頭,他才和景衡一同離開。二人出了院落,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火光,神情都嚴肅了起來。蕭成潤負手而行,忽的道:“今夜過後,你便仍是衛景均了。”終於得以正名,本該是開懷的時候,景衡卻笑不出來,隻覺得心情沉重,喃喃念出祖父所取得名字:“衛景均……”這三字從口中吐出,卻恍如隔世。楊輕絮沒有立即跟過去,那麼多士兵,陽氣太重,即便是夜晚,她也經受不住,便留下等桐聲,和她一同去。許是知道今晚要有大事發生,桐聲的婢女們都圍著她,好不容易爬上床裝睡,才使得她們各自離開。等婢女們離開後,早就心急如焚的楊輕絮便見桐聲搖身變成了一隻鳥。楊輕絮:“……”桐聲看著楊輕絮一臉驚恐的表情,解釋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了,還這副表情做什麼。”楊輕絮跟上展翅飛出窗戶的桐聲:“日子久了我都忘記你不是人了。”揮著翅膀的桐聲翅膀上的羽毛一抖:“我怎麼覺得,你說的不像是好話呢?”楊輕絮很想摸一下桐聲的羽毛,但思及自己是個什麼都摸不到的鬼魂,便歇了這個念頭,回道:“你本來就不是人。”“嗯,我不是人,我是神。”桐聲說著,揚了揚脖子:“還不快來拜一拜神仙,許個願什麼的。”“你能讓景郎和我家不打架嗎?”桐聲本來是耍嘴皮子,可沒想到楊輕絮真的許了願,她扭頭去看楊輕絮,隻見楊輕絮看著遠方隱有兵戈聲傳來的宮城,神色淒切。桐聲輕歎:“因果輪回,誰都製止不了。”楊輕絮聞言,淒愴的神情一收,扭頭橫了桐聲一眼,罵道:“你這個假神仙!”桐聲:“……”桐聲頓時想一翅膀把這個小鬼拍散。蕭成潤他們動作很快,等桐聲楊輕絮到了甘露殿外時,蕭成潤便已經進了甘露殿,留下景衡率人收拾殘局。桐聲剛落到飛簷上,就聽楊輕絮突然大喊了一聲:“大哥!”可惜除了桐聲,其他人都聽不到楊輕絮的聲音,沉浸在前塵舊恨中的景衡與揚廷琦更是如此。隻見景衡當胸一腳將揚廷琦踹在地上,揚廷琦吐出一口血,仰頭看著景衡,忽的大笑起來:“原來是你!我早該去抄衛家時便一刀砍了你!”揚廷琦神色癲狂,襯著臉上血色更是駭人,隻聽他道:“輕絮遇人不淑啊,看上你這麼個東西,倒是將楊家的命都搭在你手上了。”楊輕絮聞言,眼中流露出傷色:“是我害了他們。”“和你無關。”桐聲勸道:“他們是兩個陣營,注定你死我活,與其說你害了他們,不如說他們害了你,明知道兩家將來必定不睦,還讓你和景衡定親。”“因為爹爹和姑母想要借我的婚事麻痹衛家。”楊輕絮死死盯著景衡和揚廷琦,麵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卻在發抖。而下方景衡將劍舉起,正對著揚廷琦:“你還有臉提她,若不是你們家拿她一個女兒家的婚事來算計,她豈會……”景衡說不下去了,眼中皆是恨意,舉劍就要向揚廷琦揮下。“大哥!”楊輕絮見狀,驀地飛撲過去。景衡隻覺得一陣冷意襲來,他的劍卻落不下去了。屋簷上的桐聲看著底下的一幕,頓時怔住。平日裡一碰魂魄就散開的楊輕絮,竟然以魂魄之體,生生擋住了那把鋒利的劍,使得景衡的劍不能再向揚廷琦一動一分。而景衡亦是詫異,又用力將劍向跌坐在地上,躲也不躲的揚廷琦伸去,卻感到一股很強的阻力,仿佛有個人在劍的對麵推拒。景衡看向手中的劍,月光照在染血的劍上,一張滿是焦急的臉竟然反射在斑駁血汙間。這張臉……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年少慕艾時這張臉入他的夢,家破人亡後這張臉又以木雕的形式擺滿了他的房間。景衡看著劍,竟好似癡了,呢喃道:“輕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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