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帳子裡,被一個老翁盯著,讓桐聲渾身不自在,說起來還是重明那小孩子模樣討巧,隻是聽重明的意思,他們神仙可以選擇用什麼形態出現,那為什麼畢方偏要變成的老翁?桐聲心中疑惑,便問了出來:“我看重明還年輕的厲害,你怎麼……是這些年太過操勞了嗎?”畢方見桐聲關心她,眼睛發酸,強笑道:“主上犧牲後,羽族因主上大義備受尊重,我不曾操勞什麼,隻是年長威嚴些更能鎮得住場麵罷了。”桐聲明白了,重明因令羲的話不再長大,一直以幼童形態出現,那般肉嘟嘟的模樣,便是知他身份,多少也會生出些輕慢之心來,於是畢方才要更威嚴,來震懾內外,讓眾神除了尊敬,再也生不出其他心思來,要知道神界常傳法露麵的幾個神仙,多是一副長胡子老翁模樣。桐聲輕歎:“多謝你了,等我回去你儘情變幻自己喜歡的模樣。”畢方見桐聲猜出他的心思,心中感動,躬身對桐聲行禮,沉聲應道:“好。”桐聲對他一笑,二人未曾再說什麼,結束了對話後,桐聲合上了盒子。桐聲將盒子放進乾坤袋裡,卻更沒了睡意。菩提讓她來誘惑蕭成潤,使蕭成潤心甘情願的剖心,又擔心她愛上蕭成潤壞了事,所以取走了她的雀陰。依照桐聲對菩提的了解,他可不是會白白放棄目標的,肯定不會打消取蕭成潤心的主意,要不然不會出現在這裡,既然不會放棄目標,那被放棄的便是她自己了。是看她遲遲不動手,知道她無用了,便乾脆將雀陰還給她嗎?還是說菩提已經有了其他取心的主意?有了雀陰但魂魄依舊不全,她沒了菩提續命,終究難逃一死,而蕭成潤那裡,既然菩提已經來了,證明取心已經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她和蕭成潤終究難逃一死。不是她先就是蕭成潤先,或許還會一起死。桐聲想到這裡,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不行,她死之前必須要把蕭成潤睡了,嘗一嘗那引世人沉淪的男歡女愛,究竟有什麼讓人迷戀的魔力。桐聲再一次翻牆進了鬆弦館,悄悄將蕭成潤寢室的門開了一個縫隙,側身擠了進去,然後直奔蕭成潤的床。桐聲看著蕭成潤淡青色的床幔,心臟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一般,弄得她都要喘不出來氣了,她暗自運氣,調整好呼吸,將床幔一把掀開,卻對上蕭成潤一雙清明的眼。四目相對,桐聲身子一僵,尷尬地打招呼:“真巧,你也睡不著啊。”蕭成潤的眼睛毫無睡意,一看就是失眠了。桐聲說著,一骨碌爬上了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緊緊抱住蕭成潤的身子:“那個,我聽說睡不著,運動運動,累了就睡著了。”桐聲許久沒有在蕭成潤床上膩歪了,蕭成潤被桐聲撲了個滿懷,頓感異樣,按住桐聲將她推遠些,建議道:“你……出去跑兩圈?”桐聲抓住蕭成潤的胳膊,雙腿纏住了蕭成潤:“我說的是床上運動!”桐聲的腿在蕭成潤身上磨蹭,堪稱點火,蕭成潤一手擋在腹下,將他和桐聲隔開些,深吸一口氣,溫聲安慰道:“彆鬨了,你放心我不會趕你走的,乖乖的,回去吧。”“就不乖!”桐聲說著,去扯蕭成潤的衣領:“你今天必須從了我!”桐聲太過迫切,蕭成潤看得出,桐聲這不是在討好他,他頓了頓,看著桐聲冒著凶光的眼:“你這是……發情了?”是了,春天到了,又到了動物交配的季節。前兩天還聽常翁說要給他那隻貓兒找個伴,要不然大半夜吵得他睡不著,桐聲是隻鳥,應當也如那貓兒一般吧。桐聲胡亂應了,恨聲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等我死了你絕對不會再碰到這麼好看的妖精給你睡了!”“胡說什麼!”蕭成潤喝道,他說罷,按住桐聲作亂的手,安撫道:“無媒苟合傳出去會壞了你的名聲,你若是想,等成親後再說。”桐聲聞言,頓時難過起來,她怕是等不到蕭成潤娶她了,桐聲故作驕橫:“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她說著被蕭成潤按住的手指彎了起來,指尖撓了撓蕭成潤的胸口:“況且我是隻鳥,怎麼嫁給你當皇後,你不怕露餡嗎?”桐聲的爪子將蕭成潤撓出了火,從那片皮膚一直蔓延到全身上下。桐聲察覺到蕭成潤的變化,軟了語氣:“不是說這是讓人舒服的事嗎,我看話本子上說,兩情相悅了就要這樣。”桐聲說著,低頭咬住了蕭成潤上下滾動的喉結,細啞含混的聲音傳入蕭成潤耳中:“咱們試一試吧。”回答她的,是蕭成潤驀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含住她的唇,留下了一個熱烈的吻,以及意亂神迷間,被解開的衣帶。床榻被搖晃出響聲,桐聲在其上難耐的哭吟。她後悔了,都說這是個極樂的事,卻沒料到又疼又累。不過有句話桐聲沒說錯,運動運動,累了就睡著了,她現在很累,也很困,終於將各種愁思從腦子裡趕出去,沉入了夢鄉。桐聲又做夢了,此時夢裡的令羲變得越發成熟好看了,她在開滿奇花異草的天宮裡一直往前走,直到看到前麵倚在瓊枝上小憩的白衣神君。通透無暇的枝乾上倚著最出塵的神君,白衣垂到地下,便是一段旖旎的風采。不對,或許隻有在令羲眼中,這冷冰冰的神君睡著的模樣才稱得上旖旎。令羲走到玄清身邊,托腮看著玄清的睡顏,看著看著她的臉離玄清越來越近,玄清的睫毛微微一顫,是要醒的前奏,她卻分毫不退,反而勇猛地將唇貼在了玄清唇上。玄清呼吸一亂,為了避免醒後的尷尬,繼續裝睡。令羲察覺了他的意圖,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唇瓣,唇上軟滑的觸感再也讓玄清忍不住,睜開眼睛,不等令羲反應,就要施法洗去她的記憶。令羲隔住他的手,笑得頗有些強取豪奪後的紈絝風範:“我是鳳凰,這些法術對我沒用。”沒有人敢挑釁威儀深重的玄清神尊,所以神尊從來不曾發過火,他冷然看了令羲許久,終於擠出了兩個勉強合適的字眼:“孽徒!”“孽徒?”令羲點了點下巴:“你這些年除了避著我便是避著我,除了幾本典籍還教過我什麼?”她好不容易逮到玄清,想說什麼便張口,說得毫不婉轉:“誰不清楚,你我的師徒之名,不過是你為了拿我要挾羽族的一塊遮羞布而已。”好在玄清到底是眾神之長,很快從被偷香的情緒中走了出來,至少麵上是如此,他起身,負手而立:“你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是見我年紀到了,缺一個夫君。”令羲看著玄清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冷意的背影,用儘力氣將想要打顫的嗓音調整得平穩:“我爹娘在我這個年紀就成親了,想來我也到了時候了,我好歹是一族之長,肯定要尋個門當戶對的夫君,除了你也沒人合適了。”她說著,繞到玄清身前:“你不是想羽族為你所用嗎,咱們成婚,親上加親,世上可沒有比這更牢靠的關係了。”玄清抬手看向遠處的雲頭,一絲餘光也沒給令羲:“元微不僅任職九重天,還是龍族少主,你們在一起龍鳳呈祥,更加合適。”“除了你誰都不合適!”令羲仰頭看著玄清,卻看不清他的神色,隻道:“我隻嫁給最厲害的人。”她眼中的情愫,從一開始的依賴仰慕,到如今的傾心愛慕,玄清是看在眼中的,因此這些年越發避著她,眼下聽著她口不對心的話,自知避無可避,他看向令羲,以師長的口吻道:“我乃天地所養,注定舍小愛,護蒼生。”令羲抓住了玄清的衣袖:“可我也是蒼生。”“男女之事乃小愛。”玄清掙開了令羲的手:“我所求的是忘情而至公,不為情動。”“你明知道羽族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最親近之人,你既舍了情愛,又為什麼非得那天站到雲頭上。”令羲的言辭刻薄起來:“你博覽群書,我不信你不懂,說得好聽,忘情至公,其實不還是打著利用我的小愛的主意?”“我……我不知道你會在那日出世。”明明說的是實話,可玄清卻如做錯了什麼事一般慌亂起來,末了他沉沉一歎:“我亦是不想那日看見你。”“那便不見了。”令羲道,明豔高貴的神女臉上露出些愴色,仿佛不曾說過那般尖銳的言辭:“我要回羽族了,再不回去羽族便是彆人的了。”令羲說著,自嘲一笑:“原本我以為陪在你身邊就好,千年萬年,隻要能看得見你,但我終究有我的責任我的子民,雖有師徒之名,可待我回去後你我怕是再難相見,這才出了昏招。”她故作輕鬆地整了整衣袖:“現在好啦,你果然就是塊石頭,我不念著你了,可以無牽無掛地回去了。”玄清點頭,斂去了不該出現在他麵上的情緒,伸手覆在令羲頭頂,眉眼蘊著慈悲:“去吧。”這一撫沒有絲毫曖昧,神尊賜福,預祝她前路順遂。待他的手拿開後,令羲對他行了一禮:“師尊放心,徒兒永遠供師尊驅策。”這一撫一拜,往後歲月,師尊隻是師尊,徒兒隻是徒兒,先前的唇舌相觸不過是一場無痕的夢。夢醒了,帶走鳳凰臨彆時的不甘。一個有蒼生,一個有族人,情愛隻是鳳凰的年少輕狂,一笑置之後,他們仍是互惠互利的同盟。令羲在九重天的援助下強勢回歸,誅殺了意圖取而代之的長老鵬,鎮壓長老鵬的舊部,不過幾日便坐穩了一族主君之位。初登高位,她的精力格外旺盛,白日裡忙忙碌碌,到了晚上也無心睡眠,坐在梧桐樹上彈她的箜篌。都說鳳凰的箜篌讓人忘憂,此時她坐在梧桐樹的枝丫上,懶懶撥弦,便是一段清愁。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立著白衣神尊,靜靜聽著她不成調的曲。她離開九重天三日了,以往在九重天時,玄清雖避著她,卻總能聽到她的笑鬨聲,她的箜篌聲,玄清從來不覺得有什麼,直到她離開,玄清才察覺,原來九重天是那麼靜,靜得他心亂。所以他來了,來看她一眼,他說服自己,隻是來看一看初登高位的徒兒是否能適應一族的重擔。“彆自欺欺人了,你想她,你的心亂了。”一道幽涼的聲音傳來,帶著譏諷,玄清沒有四處張望,他知道這道聲音是從哪裡發出的——是從他的心裡,他如以往一般默念清心咒。那道聲音絲毫不懼,笑得越發囂張:“無用的,念再多咒你也隻會一日日的沉淪下去,為什麼不遵從你的心意,正視你的欲望呢?”玄清不語,忽的在自己胸口結了一個印,用三成法力壓製住心裡那道聲音。他的世界清靜了下來,隻有令羲的箜篌聲纏綿在耳邊,讓他不由得想起令羲降生那日的一聲鳳鳴。鳳凰第一聲鳴叫是天地間最動人的樂章,讓所有生靈都心生喜悅,也包括他。他為求太上忘情,閉關千萬年,以心觀六界,看遍蒼生苦樂悲喜,直到不論看到什麼都不動不傷時,他便修得了忘情之境。待他從雲霄殿出來,看到了初生的鳳凰,金羽斑斕,鳴聲清越,帶著新鮮的,蓬勃的生機,多麼令人歡喜的畫麵,他笑了,從心間到麵上,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未曾修得大道。原來不論看過多少悲歡,都不是自己的,得情忘情皆當由己身悟,不然僅僅是一聲鳥鳴,一個笑,便使得空中樓閣轟然坍塌。都說物極必反,他乃清正之氣所化,一心追求大道,多年來嚴於律己,並非心不生塵,而是他時時常拂拭,那一聲鳳鳴便似利劍劃開了一道豁口,使得種種被他壓抑的欲望傾瀉而出。他的大道不過維持了半日,自那以後,他又閉關了,想儘辦法壓抑種種欲望,卻皆是無用,最後他隻得出關,堵不如疏,他要試一試,可那般明豔可愛的孩子在眼前,一日日越發婷婷嫋嫋,是他看不破的紅粉骷髏。他又開始逃避了,越逃避卻又越想親近,直到欲望積成了心魔。一開始他還可以壓製他,到後來便要用法力封印了。令羲似彈累了,收起箜篌躺在了樹枝上,仰頭看著天空出神,看得久了,困意上湧,她閉上眼睛睡著了。玄清沒有走,一直靜靜看著她的睡顏,她睡著的時候眉目恬靜,和她醒著的時候分外不同,出乎意料的柔美,要知道她一出生便是一族之長,可以熱情,可以高傲,甚至可以蠻橫,可柔美這樣的字眼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玄清心口一痛,是那心魔又想跳出來,卻被封印壓製住了。他看了一眼胸口,卻聽令羲在的那處樹葉發出輕響,他看過去,隻見令羲睡得沉了,竟把樹枝當做了床,毫無顧忌地翻了個身,從樹枝上落了下來。玄清來不及細想,飛身過去將令羲接住,他看了一眼樹枝,沒有再抱她上去,而是輕輕將她放在地上,倚著樹乾。將令羲安置好後,玄清沒有久留,身形一閃消失不見,徒留一陣清風。本該熟睡的令羲睜開了眼睛,仰頭看向她方才棲身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