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回王府(1 / 1)

桐聲這一具靠法術撐著的身子,經今天這一折騰已經是強弩之末,在馬車待了沒多久便昏了過去。蕭成潤垂眸看著桐聲,他從未見過桐聲這麼脆弱的模樣,鬢發散亂,小臉蒼白,閉著眼躺在他懷中,明明是個還有呼吸的人,卻脆弱得仿佛枝頭被雨打落的伶仃花瓣。蕭成潤將桐聲的碎發理順,低聲道:“你不是妖嗎,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即便理順了頭發,她也依舊顯得羸弱,蕭成潤卻將放在她鬢邊的手收了回去,握成了拳頭。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聽到街上喧鬨時,能隔著重重人群,僅憑半幅身子便能認出她,失了憶一般將人抱了回來。不是知道她意圖不軌嗎?不是清楚她嬉笑怒罵下皆是心機嗎?怎麼就是改不了呢?等桐聲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僅有屋角一星燈火朦朧地照亮濯纓閣熟悉的桌塌。桐聲身子一側,便覺肩膀劇痛,她低哼一聲,守夜的婢女聽到了,靜悄悄地走到床邊,見桐聲醒了,麵露驚喜:“姑娘醒了?”桐聲點頭:“蕭成潤呢?”婢女麵色一滯:“殿下在鬆弦館呢?”桐聲垂了眼睛,隻“嗯”了一聲。婢女見她神情不似往常鮮活,以為她是受傷後沒見蕭成潤守著她的緣故,遂低聲安撫道:“殿下對姑娘擔憂得緊呢,命奴婢們仔細照看著姑娘,姑娘有什麼事便去稟報他。”桐聲扯唇,沒有理會婢女。桐聲到底是傷了元氣,沒一會便又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到玄清將令羲關在雲霄殿外,任令羲怎麼敲門哭喊都不做聲。桐聲即便在夢境中似乎也感受到了令羲的難過,走過去將令羲抱在了懷裡。“還沒醒嗎?”“昨晚醒了一回,還問起殿下了。”桐聲睜開眼,便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眼,她還沒如何,趴在床上盯著她的楊輕絮先嚇了一跳,從床上彈起來躲到景衡身後,探頭問道:“你醒了?”桐聲不是很想回答這句廢話,抬眼看向往床邊走來的景衡。景衡看著桐聲潮紅的雙頰:“發熱了?”婢女忙在桐聲頭上試了一下:“是有些。”景衡點頭,坐在床邊矮凳上,對桐聲道:“手。”桐聲伸出手,讓景衡給她診脈,景衡原本耷拉著眼皮不怎麼精神的樣子,聽了幾息她的脈象後,卻抬眼看了她一眼:“你這兩天乾什麼了,上次給你診脈你的身子也不見這麼虛呀。”桐聲聳肩,示意景衡看自己肩胛骨上的傷,卻不小心牽連了傷口,痛得臉色一變,頓時老實起來了,抱怨道:“這麼大個窟窿,我能不虛?”景衡自然明白桐聲的體虛是什麼症狀,分明就是糠了的蘿卜,隻剩外麵看著還算光鮮,他敷衍地扯唇,沒有再就她的病情提什麼,隻道:“我給你開藥,如今可沒人哄著你喝,若是想好起來,你最好彆瞎折騰。”桐聲閉上了眼睛:“我不喝,你不必忙活了。”桐聲沉入了黑暗中,隻聽景衡低笑一聲,似在嘲弄她:“你知道昨天殿下帶你回來之後,下了什麼令嗎?”見桐聲沒有回答,景衡也絲毫不介意:“殿下要封了濯纓閣,除了幾個侍奉的婢女和我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許出入,殿下他自個也沒進來過。”景衡見桐聲的睫毛輕輕一顫,收回視線起身去桌邊給她開藥:“說到底這命是你自己的,我看你也不是輕賤性命的人,可彆出了昏招。”等到景衡開完藥,又吩咐了婢女每晚睡前給她傷處上藥,正要走的時候,卻聽桐聲喊住了他。景衡停下腳步,卻聽桐聲問道:“我仍舊能想吃什麼便吃什麼嗎?”景衡沒料到聽到這句話,愣了一瞬後頷首道:“自然,殿下沒說克扣你的吃食,隻是你如今尚且需要忌口,辛辣燥熱之物不能吃。”景衡說完便離開了,桐聲放下心來對婢女道:“我想吃酥油鮑螺還有山楂餡的畢羅。”當初桐聲待下人們有善,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吝嗇,眼下她受了冷落,婢女對她的吩咐依舊不敢怠慢:“奴婢先去讓廚房的人熬藥,順便吩咐下去,不過隻吃點心怕是不克化,不如再一並吃些清粥小菜?”婢女見桐聲點頭答應,給她掖了掖被子便離開了,等人都走了後,屋中便隻剩下桐聲和楊輕絮一人一鬼,她瞥了一眼樓梯:“你怎麼不跟著你的情郎走?”楊輕絮抱著膝蓋團成一團坐在床上,一臉憂愁:“你說他會不會嫌我輕賤性命?”桐聲用了一種最不友善的方式安慰楊輕絮:“你都死了多少年,他哪裡還記得嫌棄你。”剛才還苦大仇深的人頓時跳起來吼道:“他哪裡不記得我了,他滿屋子都是我的雕像!”桐聲被她吼得耳朵疼,伸手揉著耳朵道:“你自己都說了,滿屋子都是你的雕像,若是嫌棄你,還會如此嗎?”“是哦。”楊輕絮開心起來,盤腿坐在桐聲身邊,捧住臉癡癡笑道:“他一直念著我呢。”笑得正甜蜜,卻見她突然長歎一聲:“其實我看他這麼多年獨身一人,真想有個人陪在他身邊,就算不能像我一樣和他情投意合,最起碼也是有個知冷知熱的。”“那我尋機會給他送去一個如何。”桐聲裝模作樣地考量起來:“景衡生得好,那女子自然也不能差,身材也得好,要不然床第間少了些樂趣,景衡已經夠苦了,這上頭總不能苛待他吧,對了,還得能談詩作賦,景衡多少是個文人……”桐聲每說一句話,楊輕絮的臉色便難看一份,道最後撲上去捂住桐聲的嘴:“彆說了!”楊輕絮一個鬼魂,怎麼捂得住桐聲的嘴,桐聲調笑道:“你也就是說得大方。”“是呀,若是他身邊真有個人,我肯定是要嫉妒的。”楊輕絮將放在桐聲嘴上的手拿開,又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其實我知道,他這些年獨自一人也不隻是因為我,我聽到過他對蕭成潤說,家仇不報,便無家可成。”“可他的家仇,卻正好是我家,我姑母。”楊輕絮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比起他成家,我更怕這個,我真不知道到了那一天我該怎麼辦。”桐聲安撫似的拍了拍楊輕絮的胳膊,手卻穿過她的身子,桐聲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了,若無其事道:“你如今是鬼,早就脫了父母給的那副殼子,何必多加煩惱。”“你不懂。”楊輕絮搖頭:“十幾年的養育寵愛便是死了也割舍不掉。”她不想再提這個讓自己為難的話題,轉而提了一個讓桐聲為難的話題:“你和齊王究竟是怎麼了,傷這麼重也不見關心你。”桐聲聞言,把被子往上扯,蓋住了自己的頭,聲音隔著被子傳來:“滾!”楊輕絮見她提都不想提蕭成潤,以為她傷心得厲害,安慰道:“你也彆太難過,他把你帶回來,可見心裡是有你的。”桐聲冷聲威脅道:“再不走我現在就送個美人給景衡。”“你這人真討厭!”楊輕絮丟下一句抱怨後,屋中沒了動靜,桐聲掀開被子,盯著帳頂發呆,卻聽外麵傳來蕭成璋氣衝衝的喊聲:“蕭成潤,你把桐聲還給我!”原來是因為她而來的,桐聲沒想到蕭成璋會為了她來和素來敬重的兄長鬨,心中暗道這人還挺講義氣的,沒忍住好奇,撐著病體推開窗戶看去。蕭成潤坐在池邊正在喂魚,聞言隻不急不躁地訓道:“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你還有心情喂魚!”蕭成璋一把奪過蕭成潤手中的魚食儘數倒入池中,引得池中錦鯉爭相奪食:“桐聲都受傷了,你不管她倒是管起魚來了!”蕭成潤看著池中爭食的魚,眉頭微蹙:“喂得太多了。”“你這魚倒是金貴。”蕭成璋諷道:“若是你不想管她也不必為難,把她給我,我定會好生照顧她。”“你好生照顧。”蕭成潤複述了一遍蕭成璋的話,卻淡聲道:“她是昨天上午遇刺的。”蕭成璋氣焰一歇,抿唇道:“我一直在宮裡,和父皇母後一道吃完飯宮門已經下鑰了,隻能在宮中留宿,方才才出宮。”蕭成潤話音略沉:“你多留宿幾次也就不必來我這要人了。”這事是蕭成璋理虧,他無法辯駁,當下承諾道:“我往後定不會大意了。”池中的錦鯉爭相奪食,將水花濺到了蕭成潤的衣衫上,他垂眸看了一眼衣袖上的水漬,從池邊站了起來:“她以往一直待在我府中,從沒招惹過什麼人,你就沒想過為什麼在你府中住了幾天,便遇到了此等險情嗎?”蕭成璋啞然,除了皇後,誰會對他府中的動向了如指掌,更何況桐聲還是蕭成潤府中出去的,皇後一直以慈愛的麵目示人,使得他忘了皇後的手段,而他身為被皇後精心撫育的嬌兒,即便知道,又能做什麼?見蕭成璋沉默不語,蕭成潤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這還存著冬日裡梅花上采的雪水,要不要去喝杯茶?”蕭成璋搖頭,神色略顯晦暗:“我想看看桐聲。”蕭成潤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她昏迷不醒,不能出來見客,貿然進女兒家的閨房,終究不妥當。”“那你照顧好她。”蕭成璋說著,向濯纓閣看去,卻正見桐聲立在窗邊,麵無血色,孱弱非常,見他看來,臉上卻揚起了笑。蕭成璋對桐聲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窗邊,免得被風吹到,待看向蕭成潤時,並沒有就他那句昏迷不醒說什麼,隻道:“你們鬨了什麼不愉快我也不問了,隻是桐聲的性情不著調,三哥應當比我清楚,既然將人接回來了,便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蕭成潤聽著蕭成璋諄諄相勸,隻想將閣樓上那個傷著還立在窗邊看熱鬨的妖精從樓上扯下來,好好問問她究竟給這些男人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看著衣袖上被濺到的水漬,心中煩悶,無意留蕭成璋在跟前礙眼:“既然不喝茶,便回去吧。”蕭成璋沒有尋借口留下,和蕭成潤道了告辭,又抬頭去看濯纓閣的窗戶,見桐聲仍舊立在窗邊,便又對她揮了揮手,朗聲喊道:“回去了!”桐聲聞言,也抬手對蕭成璋揮了揮。等她的視線從蕭成璋的背影上收回時,便見蕭成潤袍袖微動,向著鬆弦館而去,直到進了館中,也沒有看她一眼。桐聲覺得傷口又痛了起來,她的手撫住肩膀,默默轉身回了床上,曾經劃一道小口子都要喊痛的情形在腦中回放,連感慨的心力都沒有,隻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婢女端著飯食和藥上樓時,便見窗戶大開,她連忙將托盤放在桌上,連忙要去關窗:“姑娘還病著,怎麼能吹風。”“彆關!”婢女放在窗上的手一頓,回身勸道:“這春寒料峭的,不關著了涼怎麼是好?”桐聲道:“屋裡太悶了,我想吹一吹。”“這時候怎麼能吹……”桐聲的聲音輕如薄煙:“我怕吹不了幾次外麵的風了。”婢女聞言,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姑娘彆說這些喪氣話,您是不是想殿下了,奴婢去給您將殿下請來。”婢女說著,關上了窗子,不等桐聲回應便從樓梯上跑了下去,開了閣門跑到廊上後,身子一痛,和蓮蕊撞在了一起。蓮蕊揉著被撞疼的肩膀抱怨道:“你這沒頭蒼蠅似的要去做什麼?”婢女道:“去請殿下。”一個屋裡住著的,蓮蕊和她也算交好,聞言勸道:“你彆犯傻,她之前走得莫名其妙,如今帶一身傷回來,傷得那麼重都不見殿下來看一眼,還不許人探視,可見是被殿下厭棄了,你為她去求殿下,能落著什麼好?”“我隻記著姑娘以前待咱們好。”婢女說著,拉住蓮蕊的手道:“殿下是個和善的人,斷不會隨意責罰底下人,姑娘眼下一個人在樓上,你去服侍她吃藥吧。”她說罷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蓮蕊沒好氣地低罵一聲,抬腳要往閣中去,腿伸了到一半又收了回來:“除了那個實心眼彆人都歇著,我乾嘛上趕著去沾晦氣啊。”她說罷,將門帶上,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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