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剛開學沒多久,一個秋日傍晚,張雨陽像往常一樣拿著本書,在校園偏僻處散步。突然,他聽見橋底下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緊接著是女生的哀求聲。“求求你,不要……”他立刻沿著土路滑到橋下,隻見半人高的蒿草叢中一個瘦小的女生被一個高大的男生壓在身下。那男生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撕扯著她的衣衫。昏暗的光線中,他隱約看到女孩的眼睛正哀求似地注視著他。他想都沒想,撲上去抓住男生的肩膀將他拽開。男生被嚇得打了個寒顫,緩緩轉過身去。“金越……”他愣在了原地。金越就住在隔壁宿舍,剛報道那天就帶了許多零食分給5個宿舍的男生。他是和張雨陽完全相反的人,高大俊朗,愛說愛笑,一開學就周旋於各個社團、和學長們交際,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一群酒肉朋友。金越見是他鬆了一口氣,笑道:“怎麼?一起試試啊?你不會還是處男吧……”“放了她。”張雨陽微微側過臉,儘量不去看那個正在整理胸衣的女孩。“滾!敬酒不吃吃罰酒……”金越掄起胳膊給了他一拳。張雨陽抹掉鼻血,依舊用淡漠的目光注視著他,既不離開也不言語。“我他媽最討厭你這種人,裝什麼正人君子!”金越叫罵著撲來,與他在草地上廝打起來。突然,張雨陽用餘光瞥見那女孩搖搖晃晃向河邊走去,於是踢開金越向她奔去。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兩人一起跌進了河中。河水冰冷刺骨,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幾乎要窒息。然而,意誌力強迫他不斷下潛,終於抱到了她柔軟的身體,然後用儘全力將她推上了岸。他從水中冒出頭,隻見岸上不知何時已經聚滿了人。幾個校醫七手八腳將女孩扶上擔架,而金越正一臉驚惶和保安隊長比劃著什麼。“就是他!”金越指著正掙紮爬上岸的張雨陽喊道。他從一個縉縣貧困村考上名校的勵誌少年變成學校大部分人眼裡的變態就始於這件事。那天他救了一個女生,卻被保安扭送到了校警室。雖然不久之後那女生出麵證明張雨陽隻是去河裡救她,但學生中早已流傳他猥褻女生未遂導致她跳河的傳言。他當然知道,這個傳言的始作俑者就是金越,而且在這個杜撰的故事裡金越成為了及時報警的英雄。那女生沒有再露麵,張雨陽也已經記不清楚她的長相,而事情真相他隻告訴過唯一願意聽他說話的舍友冉濤。“你不恨她嗎?明明隻要她出來作證是金越欺負她,說出一切經過就夠了啊!”冉濤道。“其實……隻要她不再去尋死就夠了。”——“所以……那個女孩是你?”張雨陽呆呆望著林淼。“我其實和周圍所有人都解釋過了,你不是壞人,但沒有人理會我,甚至說我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就因為我不願說出真凶是誰。”林淼道。“那都不重要!”張雨陽胡亂抓著頭發,咬牙道,“可金越,他……他最後還是傷害你了對嗎?”“嗯。我沒有勇氣和彆人說他傷害我的事,我怕丟人,還怕他會發火,更怕我家再一次分崩離析,我爸爸會承受不住打擊。我總是患得患失,不想傷害任何人,到頭來卻令無辜的人受傷。”林淼垂下頭,跪在張雨陽麵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不需要道歉,該道歉的人,現在一定活得很快樂吧。”張雨陽嘴角彆扭地向上揚起,緊緊攥住了拳頭,“不論是金越,還是殺死武教授的人。”林淼爬向他,一點點握住了他的拳頭,道:“因為你,我想活下去,一開始是想找好機會和你道歉,可現在是因為……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這是告白嗎?張雨陽愣住了,緩緩鬆開了拳頭,許久不敢抬頭看她。然而,她的身影無處不在,隻要閉上眼就能看到她的笑……“如果不願意,我會走開的,不再連累你。”林淼歪頭盯著他漲紅的臉。劉海兒遮住了他的眼睛,根本看不出表情。砰!砰!砰!是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他拽了拽被汗水浸濕毛衣,喉結滑動,慢慢地向她移動手臂,直到握住了她的手。“彆走……”——回到南岸市警局已是深夜,林大勇蜷縮在值班室睡去。許是長途開車過於勞累加上遇見證人過於耗費情緒,當他睜開眼時天已大亮。他胡亂穿上衣服,踉踉蹌蹌奔出屋,一把推開刑偵支隊辦公室的門。“早啊,林哥。你要查的那人信息已經收集到了。鄭文兵,40歲,哈爾濱人,未婚,家人呢現在隻剩下弟弟。”歐陽菁道。“快,叫他過來!”“聯係過了,他弟弟說不要救了,讓我們隨意處理,就這樣。我看過了,這個人有案底,年輕時候是小混混,打架鬥毆無惡不作,也許是罪有應得吧。”歐陽菁道。“可,可他是我的證人!”林大勇吼道。“什麼意思?”林大勇沒有回答,徑自離開警局,開車直奔醫院。然而,他跑遍所有病房都不見鄭文兵的身影。“不好意思,您送來的病人淩晨3點已經去世了。”醫生帶著林大勇來到了太平間,“請儘快聯係殯儀館吧……”林大勇搖晃了兩下,靠在牆邊,一瞬間仿佛又老了10歲。“您,您有在聽我說話嗎?”醫生舉著死亡登記表在他眼前晃了晃。“哈哈——騙,騙人的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笑得弓起了背,笑得流出了淚。“瘋子?”醫生嚇得退出了太平間。好人做到底吧!林大勇打起精神聯係殯儀館,安排鄭文兵的火化事宜。下午,他一個人抱著盆骨灰回到了警局。“他把那玩意帶來乾嘛啊?”“多晦氣!”“神經病!”走廊上的人們紛紛投來厭惡鄙夷的目光。“還是要感謝您啊,老弟。”林大勇已經絲毫不在意任何人目光,自言自語道,“您堅定了我的信心,告訴我凶手不是孩子們。還有……凶手右臂被您刺了一刀!我會把您安葬的,放心吧。”傍晚,歐陽菁在大橋下找到了林大勇。他坐在那個廢舊沙發上抽煙,而骨灰盆就放在沙發上。“林哥,我剛接到電話,有人要接收鄭文兵的骨灰。”歐陽菁道。“什麼?”“是一個女人,她坐明早的飛機從哈爾濱趕來。”歐陽菁道。“可……鄭文兵不是隻有個弟弟嗎?”“對,這個女人從戶籍記錄上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她說會帶骨灰回故鄉安葬。我想,這是最好的歸宿吧。”歐陽菁道。是啊,總好過在這橋下做孤魂野鬼。林大勇微微一笑,拍了拍骨灰盆。“再見了,老弟。”——1月22日,距離除夕還有2天,嵩昭市警局審訊室。“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葉風俯下身湊近了冉濤。後者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沉默一下午。“我已經和武秋華的學生們核實過,他的研究生秦文、黃達都說他是個好老師,學識淵博而且對學生和藹可親,他教授的本科班學生也都挺喜歡他的。你們專業其餘教師也都對他頗有好評。那你為什麼說他不是個好老師呢?”葉風提高了音量,“是不是你們之間有特殊的矛盾,隨即爆發衝突,在爭執中你勒……”“不!”冉濤仰起頭,滿臉淚痕,“我沒有殺人!”“那你說啊,找他究竟是乾什麼?”“武教授,他!他……”冉濤攥緊拳頭,閉上眼吼道,“他侵犯了我!”“你,留下什麼證據了嗎?”一旁的林安再也按捺不住,焦急問道。“在我手機裡……”林安將冉濤手機打開,按照他的指點在隱藏文件夾裡找到了武秋華與他的聊天截圖。登時,滿屏汙穢露骨的句子看得她幾乎作嘔。“武秋華用直升他研究生做誘餌,讓我單獨去他辦公室,說是幫他乾活其實是……有過幾次後,我心裡無法再承受,所以那天才找他解除導師關係。”“哦……”葉風一愣,微微一笑,“這個作為動機似乎更合理呢。”“我沒有殺人……”冉濤哭得肩膀抽動,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突然,他瞪大了眼睛,喊道:“為什麼隻懷疑我?我從物理學院小門離開的時候不到9點,那時候金越就在附近,看樣子也要進去呢!”“誒?”葉風翻開筆錄,上麵明確記載著金越與同學們9點半經過物理學院,然後同學們各自回宿舍,他則在樓下抽煙並看到張雨陽倉皇逃跑。“你是不是記錯了時間?”葉風道。“我發誓!那時候我看了手表。而且一貫成績好的金越這次大學物理考試也沒及格,我聽見他在背後罵武秋華是個傻*,他就沒有動機嗎?總不能因為他爸爸是警察,你們就不懷疑他吧?”冉濤喊道。“對了,金越聯係到了嗎?”葉風轉向林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