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2日,嵩昭市刑偵隊。眾人圍坐在會議室裡,目光齊刷刷盯著隊長葉風。“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要分析討論剛發生的嵩昭大學武秋華教授被害案。法醫組,先說說你們的檢查結果吧。”葉風道。“被害人武秋華,死亡時間是10號晚上8點-9點半,死因是窒息。在他胸口發現凶器折疊刀,是在窒息後插入胸腔的,一共發現3個刀口。”法醫道。林安道:“我也整理出了幾條線索:第一、辦公樓監控那天正好故障,無法提供案發時間段去過該樓的人員,但有目擊者稱見過一個叫張雨陽的物理學院2年級學生9點半匆忙跑出辦公樓。很有意思的是,他說的這名學生10點多又回到了案發現場,恰好被我碰見了。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情緒不正常,很可疑!第二、通過查詢被害人武秋華的通訊記錄,顯示他最後一則通話是10號晚上7點,對象也是那名學生張雨陽。推測電話內容可能是兩人約好了要見麵。同時,我們發現辦公樓裡當晚隻有武秋華一人在,所以基本可以推斷張雨陽於案發時間段造訪武秋華辦公室。第三、我聯係了張雨陽的班主任和在校同學,得知他期末掛科4門,麵臨勸退。武教授教的大學物理就是其中一門。而且,學生們反應他有猥褻女生、故意傷人的前科,性格孤僻暴躁。如果他是凶手,動機方麵也說得通。他很可能找武教授要求改成績或者問補考題目,然後引發衝突殺人。”“安安,所以……你認為嫌疑人是這個叫張雨陽的學生?”葉風道。“我認為他就是凶手。”林安道。“葉隊,我們也這麼認為。”物證科代表王斌拿出裝有折疊刀的證物袋,“刀柄上隻有一個人的指紋,而且通過查證與張雨陽前段時間更換身份證時錄入的指紋一致。同時,我們在死者身上也發現了他的指紋。”“大勇哥,你怎麼看?”葉風將目光轉向角落裡已微微發福的中年男人。他是這間會議室裡資曆最老的刑警,曾經立功無數,但因為14年前一次失誤失去了升職希望。從那時開始,他像是變了個人,在開會討論的時候總是縮在角落裡,從不主動發言。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在熬年頭,熬到退休就離開。“我同意大家的說法。”林大勇尷尬地笑了笑。拋去走樣的身材、花白的頭發,隻看臉頰還依稀有當年英朗的模樣。他曾經也是如葉風一樣意氣風發的青年,兢兢業業工作,已經被提拔副隊長,隻可惜因為一次事故最終淪落為角落裡不受待見的老頭子。“那麼我有一點不太明白,既然已經把人勒死了,凶手乾嘛還要捅刀子?”葉風道。“有可能是為了確認死沒死,也有可能是恨他恨得不行,要毀壞屍體泄憤,還有可能他就是個變態!”林大勇歎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不美好的片段,“葉隊,你歲數小,不知道吧,14年前有個殺手也是這種混蛋,殺人後還毀壞屍體,比這個殘忍多了。對了,張雨陽長什麼樣?”葉風敲了一下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張放大的學生證照片,隻見一個單薄的少年立在藍色幕布下,臉頰瘦削,劉海兒亂糟糟的,五官倒算是清秀,不過嘴抿得死死的,好像在跟誰較勁似的。“據輔導員講,這孩子很孤僻。課也不喜歡上,總是抱著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鼓搗什麼。”葉風搖搖頭。“果然,長得就挺陰鬱的。當年我牽頭製作過一個殺手的心理畫像,和這孩子有點像,可惜……”林大勇忽然哽住了,立刻垂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好,那我們先去嵩昭大學找張雨陽。”葉風站起身,微微轉向林大勇,“大勇哥,您值班好幾天了,怪累的,待會就回家陪陪家人吧。”“不,不,不用……我和王斌去就行。你們倆不是馬上要結婚了嗎?年輕人忙的事更多。”林大勇匆忙收拾好東西,三步並兩步出了門。“結婚的事怎麼連大勇哥都知道了?”林安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滿臉通紅。“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他不能知道。我喜糖都給了。”葉風衝著她做了個鬼臉,一隻手搭在她肩頭,“安安,你不要總是瞧不起老年人好不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老頭子。”“我不是瞧不起,隻是……不習慣他那副頹喪的樣子,好像永遠沒有走出噩夢。一個男人啊,難道因為一點打擊就要消沉一輩子嗎?”林安道。“那是一點打擊嗎?不該死的人死了,該死的人逍遙法外,他還失去了親人。”葉風喃喃道。“親人?”“沒錯,當年那起連環殺人案最後一個受害者就是大勇哥的妻子,當時隻有29歲。”葉風道。——立在嵩昭大學校園裡,林大勇有些恍惚,他猛地記起自己的兒女都在這裡讀書,但自己卻從沒有進來過。“人怎麼這麼少?”林大勇環視四周。“放寒假了,學生都回家過年去了。”葉風道。“放假?”林大勇微微皺起了眉,想起最近回家時候根本沒見過兒子和女兒。於是,當走到男生宿舍時,他立刻抓住輔導員問道:“請問,學校哪天放假的?”“1月7號。”班主任道。“放假都3天了?我家孩子怎麼都沒回來?”林大勇忽然想起了什麼,抓住輔導員的手臂,“您是物理學院的老師吧,我家孩子也在這個學院。一個叫金越,一個叫林淼。您記得他們嗎?他們去哪裡了?”“金越啊……”輔導員將林大勇上下打量一番,“您是他父親?”“對,他是我繼子。那孩子不錯吧?”林大勇撓了撓頭。“是的,很優秀。不過,我不知道他們倆去哪了,反正沒有登記在留校學生名單裡。”輔導員道。“謝謝您。”林大勇微微鞠了鞠躬,顯得個頭又矮了不少。三人走進宿舍,隻看到冉濤正趴在桌子上學習,卻不見張雨陽的身影。“同學,請問你知道張雨陽去哪了嗎?”葉風道。“不知道。”“他昨天沒回宿舍嗎?”“我沒回宿舍。我什麼都不知道。”冉濤眼睛盯著練習題,機械答複。葉風隨手翻了翻張雨陽的櫃子和床鋪,發現東西很少,道:“不妙,他應該是走了。聽說他天天離不開筆記本電腦,但現在電腦不見了。”臨走前,林大勇瞄了一眼冉濤,隨口道:“孩子,你臉怎麼了?”“被馬蜂蜇了。”冉濤捂住紅腫的右臉繼續看書。“怪了,冬天還有馬蜂?”林大勇搖搖頭,走出了門。離開男生宿舍,葉風按照輔導員提供的號碼撥了過去,隻聽話筒中傳來“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天啊……這,這孩子跑哪去了?”輔導員急得滿頭汗。“不會吧……”葉風皺著眉,又撥出了另一個號碼,“喂,您好,請問您是張雨陽的父親嗎?”“是。”“我這裡是嵩昭市刑偵隊,請問您知道張雨陽現在哪裡嗎?有一個重要案子需要找他核實情況。”葉風道。“不知道,我都一年多沒見過那小子了。”對方掛斷了電話。“唉,聽說他父母早就離婚了,他父親現在住在錦天市,不過我都沒見過他。”輔導員道。“張雨陽還有其他親人嗎?”葉風道。“他母親是個謎,沒人知道在哪。他縉縣老家還有爺爺奶奶,但其實他幾乎不回老家。我們也沒有聯係方式。”輔導員道。“大勇哥,聯係林安他們把張雨陽父親監視起來,他有可能投奔父親。待會,我們準備準備去縉縣。”葉風道。“好,不過……葉隊,我請一會兒假行嗎?突然有點急事。”林大勇道。“沒問題啊,我們2小時後警局門口見。”說罷,葉風跑向了車子。見葉風已消失不見,林大勇率先撥通了金越的電話,結果他說自己和同學去泡溫泉了,過幾天再回家。他鬆了一口氣,又打給了林淼。“嘟——嘟——”電話響了很久,終於被接通。林大勇再也憋不住,怒吼道:“你哪去了?為啥不和爸說?放假了都不回家!”電話那頭一片沉默,他似乎能聽見女兒急促的呼吸聲,然而任憑他如何吼叫那邊也不言語。“林先生,您彆太著急,會嚇到孩子……”輔導員勸道。“你到底在哪?趕緊回家!”“再見,爸爸……嘟嘟嘟……”林大勇愣在原地,舉著手機,眼睛雖然看向遠方,卻似乎失去了聚焦的能力。他好像失明了,什麼都看不見,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哎呀,再打打試試,孩子嘛總有鬨脾氣的時候。”輔導員一次又一次撥打林淼的手機號,但結果已經關機。“她,她從來沒有這樣過。那孩子很溫柔,很懂事……”林大勇猛地回過神來,死死抓住輔導員的手哀求,“老,老師,帶我去淼淼宿舍!”林淼宿舍裡桌子床鋪都整理得乾淨整齊,隻不過空無一人。“淼淼,淼淼……”林大勇直接癱坐在宿舍門口,狠狠揪著頭發。“叔叔,您是在找林淼嗎?”隔壁宿舍女生走過來問道。“是,你知道她去哪了嗎?”“昨天晚上我見過她,大約晚上10點多,她急匆匆背著書包走了。我還以為她回家去了。”女生道。“那,那之前她都在學校宿舍嗎?她有沒有什麼反常舉動?”林大勇顫聲道。女生嚇得後退兩步,道:“她一直都很正常啊,看起來挺開心的,隻是這幾天不太愛出門。”“淼淼是個樂觀懂事的孩子啊……她怎麼會突然就走了呢?”林大勇頭靠著牆壁,呆呆望著晾衣繩上晃動的衣架,腦海裡浮現出前妻去世後那段和女兒相依為命的日子。“爸爸,衣服洗好了。一起來晾吧!”小小的女孩抱著一大團藍色床單,幾乎要把她瘦小的身軀壓彎。“好嘞。”他走上前去,雙手扶住女兒的腰,輕輕用力就將她扛在肩頭。然後,他看著她像個小大人一樣將被單展開,均勻晾在陽台高高的鐵棍上。“爸爸,我們要和床單一起曬太陽,這樣才能長高。”前妻去世,那孩子哭的天昏地暗,天天吵著要媽媽。那段時間,林大勇瘦了20斤,像個癌症晚期的病人。半年後,突然有一天,女兒對他說:“爸爸,姑姑和我說,沒有媽媽日子還得過下去,我不能再哭了,要不就連爸爸也要失去了……”那孩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笑了,一邊抹眼淚一邊微笑,卻令他差點哭出聲來。不過,女兒確實說到做到,從此之後再沒有提過母親,也再沒哭過。就連他後來娶了新的妻子,還帶了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孩一起生活,她依然開開心心,笑嗬嗬的。林大勇很欣慰,女兒是快樂又溫柔的孩子,真是不幸中的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