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醒來時,天正欲破曉,一縷晨光自東方驅散黑暗,照亮了茫茫大地。眉婠扶著雲氏,身旁站著君拂,見眾人醒來,她笑意盈盈,道:“天終於亮了。”喻知白迎著晨光而立,沐浴在金光中,“黎明終會到來。”“子母陣交與我們。”雲蓁與楚岫握緊了手,相視一笑,“此陣無法從裡破,從外頭卻是很好破解。”眉珞理了理衣襟,清貴的身影來到眉婠跟前,悄聲道:“留在大侑還有回大宣?”眉婠望著晨光下一片狼藉的皇城,又與喻知白對視一眼,道:“我想留在大侑,我傾儘一切,就是想回來。”“那他怎麼辦?”眉珞挑眉,揶揄道。還未等眉婠開口,喻知白聲音就到了:“自是陪她。”“哦?”眉珞有些詫異,“太子殿下不回大宣?若所料不錯,你此番回去,下次相見時,可就要叫你陛下了!”喻知白卻遠遠看著喻滄瀾,道:“他比我更適合那個位置。”喻滄瀾天生具有上位者氣魄,小小年紀能領兵出征便是最好的證明。眉珞笑笑,道:“既然如你,你便來幫我重建大侑吧,封你當個新兵教頭怎麼樣?”眉婠及時開口:“怎麼,景王哥哥已經知道了?”“當晚便知道了。”眉珞寵溺地笑笑,“那晚你讓我定要答應你一件事,我便隱約猜到了,如今大侑,除了我還有誰能坐上那個位置?”眉婠低眉輕笑,揶揄道:“景王哥哥真是不謙虛。”“以前是我想錯了。”他說著,迎著霞光,側顏俊朗,“想要保全身邊人,就得將權力掌控在自己手中。”喻知白站在眉婠身後,道:“逍遙江湖,遠離紛爭,也是一種保全之策。”眉珞迎上他眸光,兩個同樣風姿卓越的男人互不相讓,都在彼此眸中看到了堅持之色……楚天賜聲音適時響起:“戰事結束!”南越聽到大侑皇城被攻破,文初琛、眉旭皆戰死,策劃者竹敏身死,馬上就投降了,南線戰事也結束。值此,四國大戰終於落下了帷幕,圓滿結束。楚天賜帶著東楚死士回國,不久就傳來了他登基稱帝的消息。楚天賜此人誌不在朝堂,他桀驁不馴,朝堂那個牢籠並非是他棲息之地。可是眉婠卻知道,他會選擇坐上那個位置,隻是因為楚百弦。那個唯一能讓楚天賜露出溫柔之色的哥哥。而喻滄瀾也帶著禦北大軍與沈長安、思無邪以及後來趕到的林羨之等人先行回了大宣。雲氏與楚岫聯手破了子母陣,代價卻是兩人舍棄了畢生功力,從此平平凡凡,斬斷前緣,在木槿槐桑等人的護送下回了大宣。臨走前,楚岫望著君拂,欲言又止。君拂撇開頭,未看她一眼。她離開後,眉婠分明見到君拂眸中隱隱有水光。喻知嫻不知道為什麼,此番竟是選擇與思無邪一起回大宣,還將洛蔻蔻一起帶回去了。眉婠、喻知白以及眉珞站在城牆上目送他們離開大侑。身後不遠處,章靈運與江入寒也看著大軍遠去,後者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似乎是在喃喃自語:“變天了……”大侑經曆了慘烈一戰,終於迎來了重建時期。景王登上新皇之位,不計前嫌,重用章靈運與江入寒,二者成為景曆年的開國大功臣。不久後,大宣傳來了太上皇隱退放權,虞王登基的消息。大侑皇宮,永賢宮中,所有侍衛婢女都被遣散,就剩君拂一人靜默的站在眉婠身後,看著眉婠緩慢艱難地梳妝。“姑娘……”君拂淚眼婆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拂兒彆無所求,隻求跟著姑娘離開!姑娘體弱如此,拂兒怎可讓姑娘一人孤獨而去!”眉婠揉了揉蒼白的臉龐,令臉頰泛出紅暈。再用殷紅的朱砂點唇,蓋住了毫無血色的雙唇。緩慢起身,扶起了泣不成聲的君拂:“拂兒,莫哭。殿下快到了,他那麼聰明,你這樣哭,莫不是要告訴他什麼不成?”聞言,君拂雖極力隱忍,卻還是麵露悲戚。眉婠柔聲安慰了一會,才令她麵色如常。隻是那雙冰冷的眼眸裡,仍是掩飾不住的悲傷。“婠婠!”突然,喻知白推門而入,大步向內室而來。眉婠看了眼君拂,似乎在說,拂兒,節骨眼上,彆出錯了……君拂頓時垂下眼簾。“殿下……”眉婠蓮步輕移,忍著靈魂深處的疼痛,儘量不讓喻知白看出異樣。“如此早便來了,不用去練武場嗎?”“先來看看你。”喻知白寵溺地看著她,“今天感覺如何?”“吃了藥,好多了。”喻知白仔細打量著她,“氣色是好了不少,這樣我也就放心你去安道寺了。若不是答應了眉珞幫他練完這批兵,定陪你一起去。”“景王哥哥剛剛登基,身邊很缺人手。我無礙,你就留下來幫幫他。”“聽你的。”喻知白寵溺地將她抱在懷裡,輕柔道,“先送你去安道寺。待你從安道寺回來,我們就離開這京城繁瑣之地,先周遊四國,然後看看故人,然後江湖泛舟,自此隱居。”眉婠眉眼彎彎,甜笑著道:“好。”將眉婠送上馬車,喻知白輕輕一吻,依依不舍道:“婠婠,我等你回來。”眉婠笑得很溫柔:“殿下,我不在的時候你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夠長命百歲,好好看看這錦繡河山。”喻知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寵溺地道:“好,我們一起白頭到老,去看萬裡江山。”放下車簾,馬車緩緩起步。咕嚕咕嚕的車軸聲仿佛充斥著無限的悲傷,在天地間拉開一道缺口,將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遠到後會無期。目送著眉婠的馬車遠去,喻知白心卻突然緊了一下,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丟失了一般。他的目光緊隨著馬車遠去,眉頭深鎖,在生機盎然的初春,卻突然感到不安。馬車內,強撐著的眉婠再也忍不住,靈魂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令她汗如雨下,朱砂也掩飾不住嘴唇的蒼白。巨大的疼痛加上離彆的悲慟,眉婠伏在馬車內,掩嘴痛哭……君拂駕著馬車,紅著眼眶,頭也不回地遠離了岐陽。一輛馬車孤零零地遊蕩在天地間,隨遇而安,仿佛天地一浮萍。春日裡本該百花盛開,然而白赤山上,野花匆匆而謝,百鳥悲鳴,百獸齊喑。醫聖期頤蒼老的身軀蹣跚在竹屋前,仰天長歎:“老夫已無能為力矣!隻願蒼天有眼,出奇跡吧!”三日後,大侑皇城。新皇眉珞拿著一封書信,交給喻知白。這年輕男子匆匆撇了一眼,便像魔怔似的,雙目通紅,一口氣血湧上心頭,血霧噴薄而出。“不可能……她答應我會回來的……”眉珞麵色冷如冰霜,道:“她離開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定會將她找回來!”喻知白目光堅定,脫下鎧甲,一身布衣離開了大侑,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桃花謝了春紅,太匆匆。孤風卷落葉,大浪淘淨沙。一年一年,永無休矣……五年後。此時,遠在大宣五翠山上,一間茅屋前有道熟悉的身影。思無邪正拿著狗尾巴草,百無聊賴地坐在大樹上,眸光卻時不時瞥一眼屋內。一麵容清冷的男人躺在一間臥房內,五年了,他都沒有睜過眼。思無邪自言自語道:“你還不醒,真的要我陪你一輩子呀……”夜未央自四國之戰傷了心脈、被毒侵入後,雖被救活了,可也一直沒醒過。思無邪一直呆在五翠山,這一守就是五年。五年內,足矣發生太多事情了。當年四國之戰結束後,新四皇就締結了盟約,百年內再不開戰。大侑蒸蒸日上,逐漸有了當年侑威帝時的盛世之風,侑皇勤勉於政,舉國敬仰。隻是唯一令人惋惜的是,五年過去了,侑皇雖後宮佳麗三千,卻仍舊沒有一個皇子。大侑景州,原景王府內,一直住著一位神誌模糊的男人,飲食起居、一日三餐都要人服侍著。他似乎不愛說話,一日難得清醒時,也隻是一個人發呆,偶爾說著什麼“吾乃為皇”之類的瘋話。大侑天牢內,看守重要女犯雲綰卿的那間牢房卻突然空了,似乎她趁亂逃跑了,還聽說逃往了西境。令人奇怪的是,大侑皇室派人追回卻並未殺她,而是流放了。至於流放到何處,就無人知曉了。大侑永心公主招駙馬,卻偏偏選了一個落魄小戶的兒郎。雖說此人才貌雙全,出生卻著實寒酸。隻是聽說他與永心公主琴瑟和鳴,十分恩愛,倒讓人羨慕不已。而大宣與東楚同樣開創盛世,中原形式一片大好。大宣八公主早已過了婚配年齡,想做駙馬的人明示暗示,將宣皇攪得頭疼不已。隻是八公主卻毫無反應,依舊窩在紫微宮中,種了滿院的狗尾巴草。大宣兵部尚書府中,樂馨公主牽著一兒一女兩個小娃娃,陪著雲氏禮佛。見到沈長安過來,她急忙喚道:“二哥二嫂,你們這麼早就要去辰姐姐掃墓嗎?我們還未準備好呢。”沈長安牽著洛蔻蔻的手,舒朗一笑:“我們先去外麵轉轉,準時回來。”洛蔻蔻紅著小臉:“母親,兒媳就先失陪了……”雲氏笑意盈盈:“去吧。”與此同時,白赤山。期頤給竹床上躺著的人把了脈,道:“已經無礙了。”君拂站在他身後,問道:“何時可以蘇醒?”“很快,就這幾日。”期頤笑眯眯地摸著胡子,道:“想來你們剛來那會兒,她這模樣定活不過三日,卻能撐到現在,真是奇跡。如今,算是老天眷顧,給她的恩賜吧。”“嗯。”君拂微微一笑,眸中儘是溫情。“對了,之前受她所托,將她秘密治療,對任何都說她不在白赤山,更是三番兩次將他拒之門外。如今她病況好轉,蘇醒有望,可否告知於他?這些年,他走遍千山萬水,找遍了四國,老夫看著也揪心啊。”君拂思慮半晌:“告訴他吧。”南越一戶熱鬨喧嘩的酒樓角落裡,坐著一位恍如仙人的男子。男子飲著酒,仿佛天地間的喧鬨都與他無關。正在這時,一隨從走了過來,將手中一封書信遞上去:“主子,琵琶坊傳來消息。”男子倒了一盅酒,淡淡的問:“岫姨說什麼了?”“坊主說,有一老頭,自稱期頤,說主子若是沒忘故人,請前往白赤山。”話音剛落,坐著喝酒的男子突然不見了身影。白赤山,五年沒動過的少女躺在竹床上,緊閉著的眼眸忽然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