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婠不想氣氛這麼曖昧下去，低下眼簾，道：“是，臣女既然和殿下是合作關係，自然一切都是殿下的，包括臣女的性命。隻要殿下想要，隨時都可以取走不是嗎？”聞言，喻知白卻不言語。半晌，他默默地扶起她，眼神放空地看著遠方，開口道：“本王很小的時候母妃便離開了人世，宮中險惡，人心叵測。為了生存，為了保護阿嫻，我不得不帶著阿嫻偏居雲陽，甚少和外人打交道，還裝作有腿疾的模樣給世人看。”“今日，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交付於你，你能否也給我一點你的秘密……”看著眼前的小女子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他低低地喚出了兩個字，“……永賢……”“永賢”兩字，仿佛一道驚雷劈在眉婠頭上，她猛然抬起頭，看著略帶微笑的喻知白，心在一陣惶恐中慢慢平靜下來，那人畜無害的澄澈眼神突然變得鋒利無比。“你怎麼知道的！”眉婠清冷地看著喻知白，一字一字地問道。此刻她的心裡千回百轉，已經想好了若是喻知白揭發她的身份，她該怎麼離開這裡。看著突然全身上下都防備起來的小女子，喻知白想到那一夜她說的遭遇，心中疼痛起來。下意識的，他拉過她輕輕地摟在懷裡，聲音裡透著自己也未察覺到的溫柔：“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看，我的秘密你也知道了，我怎麼會告發你呢……”聞言，眉婠才徹底冷靜下來，僵直的身體放鬆後竟然有些脫力。意識到自己被喻知白抱在懷裡，她立刻掙紮出來，深吸口氣，道：“不知道殿下是何時知道此事的？”“在你和景王見麵的那個晚上，我都知道了。畢竟，眉，可是大侑國的國姓。”“那殿下為何沒有早點揭穿我？”“我隻想看看，你和之前的你，是不是還是一樣的？”喻知白唇角含笑地說道。“哦？”身份被識破，眉婠再不拘束，直接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殿下觀察得如何了？”“不管是以前灑脫率真的永賢公主，還是現在知書達理的家姑娘……”說著說著，喻知白突然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輕道，“我都喜歡。”眉婠的耳根子，“唰”的一下就紅了。“哈哈哈……”看著手足無措的眉婠，喻知白心情大好。這還是眉婠第一次聽見他笑。殿外，喻知嫻鬼鬼祟祟地貼在門邊，仔細地聽著裡麵的談話，奈何宮殿太大，有些話斷斷續續地聽不真切，此刻她更是恨不得長了一雙順風耳，能聽個明白。“朝朝進去多久了？”轉過頭問門邊的侍衛。侍衛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看著八公主有些滑稽的模樣，強忍住笑意回答：“小半個時辰了。”“這麼久了？”喻知嫻喃喃自語，皺著眉頭思量，“難道是我把哥哥激得太猛了，所以他現在怒氣衝衝，把朝朝嚇壞了？”正想著，卻聽見大殿之內傳來了喻知白爽朗的笑聲。喻知嫻瞬間舒展了小臉，長籲一口氣，道：“多久沒聽見哥哥的笑聲了，真好……”說完，便優哉遊哉地離開了。殿內。眉婠看著喻知白大笑，不知為何有些窘迫，她站起來，丟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忙離開了。這一次，喻知白沒有叫住她。他的永賢，對他也是有感覺的不是嗎？隻是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罷了。沒關係，時間還很長，他可以慢慢來。喻知白心情大好。回到沈府，冷靜下來的眉婠細細思索了一番。哪怕喻知白知道了她的身世，也沒有為難於她，反而是毫不猶豫的相信了，想到之前在宮殿內他說的那番話……眉婠又斂了所有情緒，不可能，他怎麼會喜歡自己呢，那樣像神一般的男子，可望不可褻瀆。眉婠還沒來得及深思，便到了年關了。還有三四日便是新年了，這幾天沈府一直都在忙著置辦年貨的事，雲氏帶著樂馨公主打點府裡的一切大小事務，隱隱有培養當家主母的意思。儘管樂馨公主是四子沈定安的妻子，但是如今沈長安尚未婚配，哪怕今後沈長安成婚，憑著樂馨公主的身份，得一半的當家權絕不是問題。“公主。”眉婠向著樂馨公主行禮，燕衣儷衣帶著幾個小丫頭抬上來八個大箱子，“這是母親置辦的珠釵、耳飾、手鐲等首飾，請公主在新年分發給各房，辛苦公主了。”“妹妹無須多禮，樂馨知曉了，定會好好操辦這件事，請母親放心。”樂馨公主典雅端莊，自小培養的高貴氣質處處散發著優雅。眉婠對她好感漸增，不由得想起這樣優雅的女子，又怎麼做出那種有悖倫理的醜事呢？“那朝朝就先告退了。”眉婠行了禮，便退了出去。新年漸近，府裡處處貼滿了紅彤彤的年畫和剪紙。眉婠陪著洛蔻蔻出門，采購了許多物什，派人快馬加鞭送往白赤山。儘管如此，洛蔻蔻興致還是有些低落，第一次在外麵過年，思家心切。“蔻蔻，要不我們去白赤山，把期頤前輩帶來華沂城過新年吧？”洛蔻蔻搖了搖頭，低聲道：“爹爹是不會離開白赤山的，沒用……”眉婠想了想，又道：“過幾天我讓君拂陪你回去看看，可好？”洛蔻蔻眼裡迸發出驚喜的神色，連連點頭：“好呀好呀！謝謝沈姐姐！”於是帶著再次興奮起來的洛蔻蔻回了府。這幾日休朝，沈鎮走訪好友，大多半時日都不在府中。自從知道沈長安還活著，沈鎮仿佛年輕了好幾歲，加上新年將近，越發神采奕奕。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中，大年三十到了。華沂城處處鑼鼓喧天，舞獅唱戲。沈府一家老小全都坐在正廳裡用年飯，沈瑞安沈定安抱著滿滿一懷炮仗，跑到門口點燃，“劈劈啪啪”的聲音響起，沈鎮哈哈大笑：“來，用飯吧！”一家人便歡歡喜喜地用年飯。正吃得火熱時，管家來報：“大人，皇上禦賜了酒菜，已經到府門口了。”一家人連忙謝恩，送走了內務府公公，才繼續用飯。飯後已經是晌午，眉婠回到明月閣正欲小憩，卻聽見君拂在外麵稟報：“姑娘，穆淅來了。”眉婠一個激靈，困意頓無。想起那天喻知白的舉動，她略微有些波瀾的心又緩緩平靜了下去。自己是苟活之人，滿腹詭計，雙手臟汙，再也不是那個能與烈日比肩的永賢公主了。情愛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笑話，她唯一心願便是讓父皇泉下安息，讓眉旭得到他應有的報應，讓大侑江山永固，國泰民安。喻知白，若是前世遇見你，該有多好。眉婠斂了神，打開門，見穆淅提著一個飯盒子站在閣樓邊角處，便開口道：“穆淅，可是有事？”穆淅木訥地笑笑，道：“殿下命屬下給姑娘送吃的，希望姑娘新年快樂。”“替我多謝殿下。”眉婠朝著君拂使了個眼色，君拂點點頭，便從屋內拿出一盒糕點，遞給眉婠，“請把這個交給殿下，就當是……為上次朝朝的舉動賠罪。朝朝在此也祝殿下新年快樂。”穆淅收下食盒，突然笑道：“殿下說了，如果姑娘送了回禮，那就請姑娘正月十五元宵節到府外遊玩，望姑娘不要推辭，屆時殿下會親自來接姑娘。”“哎我……”不等眉婠說完，穆淅便飛快地下了樓，眨眼之間就不見了。眉婠將食盒放好，有意不去看他送了何物。君拂見狀，想說什麼卻是忍住了，正巧洛蔻蔻扯著嗓子在樓下喊她，她拍了拍臉蛋，甩開所有心緒，笑盈盈地陪她去看望沈長安。正月初一。一大早，眉婠便起來梳洗，打扮好了便去給雲氏拜年。她來得早，竟是第一個到的。拿了壓歲錢，便在君拂的陪同下去了西花園，坐在花園中的亭子裡與君拂說著什麼。沈府西北角的望月閣。沈府的六姑娘沈暮寧，在丫頭碧秋的陪同下走出了望月閣，還有兩個小丫頭在後麵跟著。“六姑娘，今日是大年初一，拜見夫人的時候禮儀可一定要周到，到時候人多，千萬不要出了岔子。”碧秋冷靜成熟，是二姨娘禁足之後雲氏派來服侍沈暮寧的大丫頭：“另外，依照規矩，今日您可以去寒月閣探望二姨娘，若是您想去的話，到時候跟夫人說說，夫人會答應的。”“嗯，知道了。”沈暮寧淡淡地說道。“姑娘，二姨娘如今不得寵，您在府中的地位也是大不如以前。以前大姑娘還在的時候，你們姐妹三人倒還處得融洽，如今大姑娘不在了，五姑娘自從亂葬崗回來後，性子也變得冷清了，甚少到府中姐妹處走動。“您自己心裡應該要明白，若是有機會的話，就請求老爺把二姨娘的禁足令解了，有姨娘在，您也就不會過得這麼孤單了。”碧秋低聲說道。“我知道了。”依舊是一句淡淡的話。看著沈暮寧平淡無波的表情，碧秋還想說什麼，卻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幾人行走到西花園，沈暮寧卻是停下了腳步，問身後的碧秋道：“你可聽見什麼聲音了？”碧秋凝神聽了一會，回道：“似乎是有人在亭子裡哭……”沈暮寧皺眉。大年初一誰會在在這裡哭泣？莫不是哪個丫頭想家了，偷偷跑來這裡哭？“你們在此候著，我去瞧瞧。”說罷，便慢慢地朝著涼亭走去。離得近了，隻聽見一熟悉的女聲傳來：“姑娘，您彆哭了，新的一年，哭多了兆頭不好。”那哭泣的女聲頓了頓，小聲地道：“哥哥他……他就這麼離開了，我怎能不痛？”正在靠近的沈暮寧臉色一變，停下了腳步。隻聽見那哭泣的女子繼續道：“二哥哥和大姐姐，在九泉之下也好有個照應，再也不會孤單了……”沈暮寧再也聽不下去，腳步匆忙地順著來路返回。花園外，碧秋瞧見沈暮寧神色不安地回來，急忙詢問：“姑娘，如何？”“沒……沒事……我們走吧……”她神色似乎有些慌張，不再停留就匆匆離開了。涼亭裡。“姑娘，她們走了。”君拂看了眼離去的人影，站起來冷冷道。眉婠也站起來，含笑看著最前方那抹桃紅色的背影，對君拂道：“接下來沒我們的事了，回去吧。”“姑娘，我有三個疑問。”快走到明月閣了，君拂突然說道。“什麼疑問？”“姑娘，若是六姑娘不去寒月閣看望二姨娘，那姑娘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嗎？還有，六姑娘未必會向二姨娘提起大公子的事。另外，今日大年初一，拂兒覺得，總歸是兆頭不好，姑娘為何偏偏選在今日？”眉婠歎口氣，站在明月閣上遠望，輕輕地說道：“你忘了母親派給沈暮寧的碧秋了嗎？有她在，就算沈暮寧忘記了，她也會‘適當’地提醒。”淡淡一笑，眉婠繼續道：“再者，就是因為今日是特殊的日子，二姨娘才會相信二哥真的遭遇不幸了。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早已不害怕這些忌諱。因此，為何不能用這些旁人不敢觸摸的東西來報仇雪恨呢。”君拂眼眸微閃，望著眉婠的背影略帶憂傷：“君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