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在白赤山休息一晚後,眉婠將其他三人叫了過來,與她們細細說了沈長安之事。“拂兒,你可是哪裡不舒服?”眉婠問。此時的後者臉色很不好看,時常發呆,哪有平日裡平時冷漠淡然的模樣。“我沒事,姑娘不用擔心。”君拂低頭道。“沒事便好,有事記得要及時告訴我。”眉婠未曾細想,洛蔻蔻便在甩著長長的蠍子辮帶著她們去了各自的屋子。“沈姐姐,爹爹說了今晚你就住在這兒。”這是一間小木屋,乾淨整潔,與彆的並無二致。唯一不同之處,便是這屋子後頭,有一方小小的溫泉。“沈姐姐,爹爹說你可以去溫泉泡一泡,那裡的泉水與彆處不同,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當初長安哥哥隻剩一口氣,爹爹便是用這泉水吊著他的命,硬生生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眉婠怎能不明白期頤先生的良苦用心,便對洛蔻蔻道:“替我多謝期頤先生,晚輩便把這條性命,交給他了。”洛蔻蔻並不知曉為何眉婠要如此說,隻是見到自己很喜歡的這個姐姐如此鄭重,便也稀裡糊塗裝模作樣的應了下來。洛蔻蔻水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欲言又止地看著眉婠,糾結半晌,終是忍不住再次開口,“沈姐姐,你能不能跟爹爹說說,我想……我想去你家玩玩……”看著眼前小女子糾結又羞赧的模樣,眉婠心裡明白她怕是想跟著二哥吧?便有心想逗逗她了,“蔻蔻為何要去我家?可是白赤山待得厭了?”洛蔻蔻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對對對!我就是覺得山上不好玩了,想出去走走,求姐姐幫幫我,爹爹如此喜愛你,若是你提出要帶我走,他一定會答應的!”眉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恍然大悟”道:“既是如此,我倒知道一個遊玩散心的好地方。蔻蔻跟我們下山後,便可以前往了。”“沈姐姐!”洛蔻蔻急了,脫口而出道,“我就想去你家,其他地方我都不想去。”眉婠見她臉紅到脖子根了,怕是真害羞了,便也無意再逗弄她,笑了笑便道:“既然蔻蔻如此喜愛我家,明日我便與前輩說說,讓你去遊玩一番如何?”洛蔻蔻立刻兩眼放光,撲上去抱住眉婠,就差親上一口了,“謝謝姐姐!姐姐真好!”說罷也不管眉婠,蹦跳著出去了。眉婠心情不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坐下不久,就見君拂盛著幾樣小菜進了來。“姑娘,我剛才看見洛姑娘端著藥汁去往竹屋了,邊走邊笑,想來她心情很不錯,姑娘都和她說了什麼?”眉婠便招呼君拂坐下一起用晚膳,帶著笑意道:“哥哥在這裡的這幾個月,都是洛姑娘按時給他喂藥,照顧得無微不至。剛才洛姑娘跟我說,想跟我回尚書府遊玩一番,我感念她的恩情,便應允了下來。”君拂淡淡地點點頭,“如此也好,二公子回了尚書府,也有人細心照料。”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唇角都有隱隱的笑意,看破不說破,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地發展就好。洛姑娘對二哥有意,若是二哥無心,她們旁人再如何也無用,若是二哥有心,不用旁人點撥,兩人自能成雙。用過飯,君拂收拾了碗筷離開了。天色漸暗,眉婠掌了燈,從包袱裡取出一套乾淨的衣裳,給搖曳的燈火蓋上燈罩,便抱著衣服往後門走去。木屋後門,一條羊腸小道上鋪設著鵝卵石,曲折地延伸向遠方,路兩邊高大的古木參天而立,將一方天地都遮蓋了去。眉婠舉著燈緩緩前行,轉過幾個彎路後,眼前便出現一個小小的、隻能容納兩三個人的池子。池子周圍乾淨整潔,仿佛有人每日打掃,池子裡乳白色的泉水正冒著熱氣騰騰的水霧。冬夜,夜色已深,四下無人。眉婠便將衣裳與燈放在一旁,脫下外衫,隻留下單薄的裡衣,慢慢走進池子。水溫剛好,乳白色的泉水仿佛有靈性一般拂過肌膚,帶來無法言喻的舒適感。眉婠閉著眼靠在一邊,感覺疲勞在逐漸消除。不知過了多久,月已高懸中空,在這密林裡卻隻能看見隱隱約約的光影。眉婠還在泡著溫泉,在溫熱的泉水中全身放鬆,昏昏欲睡。“咯吱”一聲細微的聲響,瞬間驚醒了眉婠。好不容易脫下的所有防備與警惕,一瞬間全部拾回。瞬間起身,披上外裳,眉婠朝著周圍嗬道:“誰!”夜色氤氳,周圍靜謐無聲,鳥雀蟲鳴的聲音都沒有。“閣下能在這白赤山,相必也是期頤前輩的客人。這般畏畏縮縮,偷看彆人洗澡,實非君子所為,有汙期頤前輩的名聲。”“並非有心。”一道清淡的男聲傳來,眉婠抬頭看去,隻見古木高大的枝丫上,隱約亮起了一盞油燈。“我本在此小憩,醒來便看見了姑娘。”眉婠見此人衣裳整齊,倒也不像是登徒浪子之輩,與她說話時頭側向一旁,並未看向這裡。見此,眉婠輕輕鬆了一口氣,顧不得裡衣尚在滴水,已經打濕了外裳。冬夜有些冷意,她便拿起地上的油燈,匆匆行禮:“打擾了公子休息,先行告退。”說罷,轉身順著小路匆匆離去。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小徑儘頭,樹梢上的男人才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昏黃的油燈下,隱約可見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另一邊。眉婠匆匆回房,換下濕漉漉的衣裳,又喝了碗熱茶,才驅走嚴寒。想到泡澡時居然遇到這種事,不禁有些無奈。輕輕地歎了口氣,和衣躺床上,久久才淺淺入眠。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亮,眉婠就醒了。山裡的清晨滿是寒霜,剛出木屋,就看見了君拂在院子裡練武。“姑娘。”看見眉婠,君拂停下動作站在一旁,手裡還握著一把精致的劍。眉婠皺眉,見君拂腳下有一張玉牌,便彎腰撿了起來,遞到她麵前:“東西收好了,要是重要的東西,丟了可怎麼找回?”看著那張玉牌,君拂雙眸閃了閃,低低地“嗯”了一聲,收入懷中。說話間,洛蔻蔻已經抱著一大把藥材過了來。看見眉婠和君拂,便甜甜一笑,略帶羞赧的說道:“長安哥哥的傷勢一天都斷不得藥,所以……”眉婠“噗嗤”一笑,帶著點點笑意道:“知道了,我們可沒說什麼,你快去煎藥吧。”洛蔻蔻紅著臉看了她們一眼,抱著藥材小跑著穿過竹林,去往竹屋了。“姑娘,洛姑娘倒是一點都沒有我們初進山那會兒的俏皮勁兒了,這幾日倒是更像思春的小女子。”君拂僵硬的聲音傳來,眉婠忍不住彎了嘴角,是啊,如今的洛蔻蔻更加討人喜歡了。“我在想,”眉婠轉過身笑看著君拂,隱隱有作弄之意,“拂兒何時也能像洛姑娘一樣,我也就放心了。”“姑娘!”君拂難得地急切起來,話語竟也說不利落,“君拂從未想過男女之事,也不敢想。”“那我便幫你留意留意,我什麼都是敢想的。”眉婠故意朝著君拂展顏一笑,儘管笑顏如花,但是君拂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理會呆滯的君拂,眉婠款款離去。君拂半晌終於反應過來,追上去急色道:“姑娘!姑娘千萬使不得!君拂這輩子是不能嫁人的!萬萬不可的……”簡單地用完早飯,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幾人合力幫沈長安抬上了一輛簡樸的馬車,眉婠便去與期頤道彆:“前輩,大恩不言謝。他日您若是有什麼事,儘管來尚書府便可,我們尚書府上下都會將您奉為上賓。還望前輩能來尚書府坐坐,給晚輩一個謝過的機會。”期頤哈哈大笑,一手捋著花白的胡須道:“我老頭子在山上也的確待得煩了,不日定將來尚書府走一遭,也看看如今的大宣是怎樣的光景。”眉婠欲說話,餘光卻瞥見洛蔻蔻站在期頤身後,不停地朝自己使眼色,小臉上滿是焦急。眉婠便話鋒一轉,笑意盈盈地對期頤說道:“前輩,家兄在白赤山這幾月,全靠洛姑娘的悉心照料,才能恢複得如此之快。家中姐妹學識淺薄,不懂醫道,如今家兄隨我們回去,也無人照料。所以晚輩鬥膽,想請洛姑娘跟晚輩一同下山,等家兄病情穩定再親自送洛姑娘回來,不知前輩可否應允?”“哦?”期頤笑嗬嗬地回頭看了一眼洛蔻蔻,隻見她眼裡滿是欣喜雀躍,一瞬間便了然,樂嗬嗬地說道:“小丫頭,你有所不知。我就她這一個女兒,她娘親又去得早,是我一手把她拉扯大的。許是平日裡我對她太寵溺了,養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除了她叔叔,彆人是管不住她的。老夫擔心她隨你下山,會給你惹禍呀!”不待眉婠開口,洛蔻蔻便急忙拉住期頤的衣袖撒嬌道:“爹爹!爹爹!我發誓,我絕對會聽沈姐姐的話,不給沈姐姐惹禍,不給爹爹添麻煩!我會把她當自己的親姐姐一樣看待,她說什麼我都聽!”期頤摸著胡須,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這……”“爹爹!真的!女兒從來沒有離開過白赤山,這次機會難得,就讓女兒去吧,女兒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這山裡,以後女兒還要嫁人生子,難道要像爹爹這樣,一輩子住在這深山嗎?”說著,洛蔻蔻雙眼逐漸濕潤,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眉婠。眉婠不忍心看她淚眼汪汪的樣子,便再次開口道:“前輩,晚輩定當好好照顧洛姑娘。晚輩姐姐早夭,家中同齡姐妹又少,洛姑娘如此活潑伶俐,若是去了,晚輩也有個玩伴,晚輩母親也會高興的。”期頤看著眼前一唱一和的兩個丫頭,歎息一聲,道:“罷了罷了,你要去便去吧。隻是記住了,在外不比在家,事事小心,一定要聽沈姑娘的話,否則我會親自到華沂城,將你拎回來。”洛蔻蔻瞬間喜笑顏開,抱著期頤的手臂,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道:“謝謝爹!我一定會聽話的!那我走了!”言畢,蹦跳著上了另一輛馬車。期頤笑著搖了搖頭,感慨道:“女大不中留啊!小丫頭,老夫那小魔女可就交給你費心了。”眉婠連忙行禮:“前輩言重了,晚輩很喜歡洛姑娘,定會好生照料她的。”期頤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玉瓶,道:“這裡麵的藥丸,是老夫近日做的。以後每當月圓之夜,你便服上一粒。待藥丸用完時,老夫自會親自前來查看情況,再開他藥。”“多謝前輩。”眉婠接過玉瓶,收入袖中,再次行禮,“那晚輩就告辭了。”“等等。”期頤笑眯眯地說道,“昨日老夫說了,派一人送你們回華沂城……未央,來。”話畢,隻見木屋裡走出來一個男子。男子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雙手抱胸,手握一把重劍。“是你?”眉婠一眼便認出了他。昨晚林中溫泉,樹梢上的男子。“哦?你們認識?”期頤驚訝。眉婠淡淡一笑:“一麵之緣。”期頤便介紹道:“這是我的結拜兄弟,夜未央。這次就讓他送你們一程。另外,蔻蔻最害怕未央了,若是她有什麼幺蛾子,你就告訴未央。還有,你們來的山路馬車無法通行,山後有一條馬車專用的道,你們便從那邊下山吧。”原來,他竟是大名鼎鼎的夜未央,和思無邪一起的夜未央。“多謝前輩,多謝未央公子。”眉婠拱拱手,見天色不早了,便說道:“晚輩就告辭了。未央公子,請。”夜未央駕著馬車,帶著沈長安先行一步。後麵,君拂駕著馬車,帶著眉婠她們緊隨其後。馬蹄聲合著車軲轆聲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視野裡。“唉……”期頤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長歎,望著遠方久久無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