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羊腸小道由於許久未有人行走,路邊早已雜草叢生,不少灌木的枝丫光禿禿的,優雅地伸到了路中央。四人不得不彎下腰,避開枝椏。約莫兩盞茶功夫,四人都已氣喘籲籲。儘管冬日寒風陣陣,卻都隱隱滲出了細汗。眉婠走在最前頭,仔細瞧著枯草覆蓋的泥地。“你們看,這些樹枝折斷的痕跡不像是野獸所為,極有可能有人上過這座山,我們沿著這個痕跡走,看它延伸到什麼地方。”其他三人皆同意,於是四人順著隱隱約約的線索繼續往上走。又過了半炷香的時辰,山路消失了,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參天樹木林立,痕跡到這裡也就徹底消失了。“真不敢相信,山上居然有這麼大一塊平地。”喻知嫻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著,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是要謹慎,這一點眉婠和她想的是一致的。四人在林子裡慢慢走著,除了日頭稀疏投下的斑點,就隻剩下風的聲音。走了半晌,眉婠突然停住了腳步。“怎麼了?”喻知嫻疑惑地問。眉婠撥開茂盛的草叢,隻見一小塊深黑色的布片靜靜地躺在那裡:“這裡的確有人來過。”她心中生起了一絲希望,若真是這樣,有可能就是沈長安。喻知嫻見狀便道:“快,再仔細找找!”四人便仔細地尋找起來,眼見日頭西斜,卻什麼也沒找到。除了那一塊布片,這裡什麼都沒有。“姑娘……”君拂走近,欲言又止。“怎麼了?”眉婠正皺著眉,總感覺不太對勁,仿佛從剛才起,周圍就是這樣的景象。“我們似乎進了陣。”君拂也眯著眼看著四周,“這陣法不像是西戎的疑陣,更像是為了防止有人繼續上山而放置的。”眉婠雙目清明,頷首道:“是進陣了……是我的疏忽,未曾留意。”“姑娘一心尋找二公子線索,未留意到也是情理之中。隻是我在想,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要在這樣的山上布陣。”連她都未留意。“拂兒,可否尋得到出路?”君拂四下觀望,眼見天色漸暗,冬日黑的早,過不了多久夜幕即將籠罩。她便道:“此陣不宜晚上破解,山上野獸眾多,此處卻無任何蹤跡,皆是此陣隔絕了我們的氣息。若是破了,野獸尋味而下,我們下山將會十分困難。”眉婠看著其他人,略作思索便道:“既是如此,我們便在這裡歇息一晚,明日拂兒破陣後再做打算。”上半夜君拂與雲綰卿守夜,子時之後,眉婠便與喻知嫻守夜。兩人靠在大樹旁,望著滿天星子。喻知嫻情不自禁地感歎:“在雲陽,每夜也能看到如此漂亮的星空。哥哥很疼我,屋頂開了個大洞,每晚等我睡著了,才令守在屋頂的人把洞蓋好。”眉婠想起她的傳聞,好奇地開口問道:“我聽說在殿下受封之日,你也跟著他去了雲陽?”喻知嫻也不回避,長歎口氣道:“是呀,我打小母後就死了,我們兄妹在後宮無依無靠。那個人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將我和哥哥送到了皇奶奶身邊撫養。可是他哪裡知道,皇奶奶是不喜歡我母後的,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我們。”她哼了一聲,似是在輕笑:“那時候,我和哥哥的日子過得很苦,出門怕被旁的兄弟姐妹欺負,在慈壽宮又怕皇奶奶身邊狗仗人勢的嬤嬤們刁難。“所以我恨他,恨他把我們丟在慈壽宮後就不再管我們,恨他沒能保護好我母後,恨他明知道我們被人欺負還能若無其事。這樣的爹,我不要也罷。這世上,哥哥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他去哪,哪就是我的家。”兩人都沉默著,過了半晌,眉婠才緩緩道:“或許陛下也是有苦衷的,沒有一個父親會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絕情,更何況,還是他深愛的女人的孩子。”“可能吧……”喻知嫻拿著一根小樹枝椏,心不在焉地撥弄雜草。突然,一聲細微的歎息聲隱約傳來。儘管那聲歎息微不可聞,但是喻知嫻武藝頗高,眉婠又極度敏銳,立刻警覺了起來。眉婠起身,朝著右前方的密林冷喝:“誰在那裡?”喻知嫻見無人回答,她的語氣較之眉婠更為淩厲:“再不出來彆怪我不客氣!”“嗬嗬嗬嗬……”一陣奇怪的笑聲傳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借著月光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坐在虯枝上,“彆激動嘛,兩位姑娘怎麼這麼大火氣……”聽著對方略帶調侃的語氣,喻知嫻忍不住開口道:“大半夜你裝神弄鬼,還偷聽彆人談話,坐那麼高也不怕掉下來摔死!摔死事小,惹來一堆蒼蠅惡心我們事大!”眉婠忍不住笑了下,暫且不管對方是敵是友,來著何意,有八公主在怕是吃不了虧的。對方明顯愣了愣,呆呆地開口:“你……你……你當真是八公主?”“你是什麼人!大半夜來這兒乾什麼!”喻知嫻也嚴肅起來。對方馬上又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樣子,語氣也帶著調侃:“白天看你們好像在找什麼人,我幾月前剛好在這裡遇到個人,就隨意跟來看看。”眉婠眯著眼睛道:“你說,你遇到了人?可是個男人?”“是啊,不過他那時重傷都快死了,你們來遲了。”從樹上一躍而下,那人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走過來。“難道他死了?”喻知嫻著急道,“為何找不到屍體?難道西戎人如此可惡,竟連屍體也不放過!”“哎哎哎……”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公主殿下彆急嘛,我隻說他快死了,沒說他死了嘛!”“你!”喻知嫻氣呼呼地一把扯了他的狗尾巴草,“你是什麼人!如何會認識我!”那人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一根繼續叼著,“我,江湖人送外號思無邪!至於為何認識你,這是我的秘密不能說。”說完還“嘿嘿”一笑。“思無邪……”眉婠喃喃道,“如果記得沒錯的話,江湖上輕功最好的兩位俠盜,一位叫夜未央,一位便是思無邪。”思無邪得意地道:“過獎了,輕功最好不敢當,隻是沒有對手罷了。”喻知嫻見他一副嘚瑟樣,忍不住碎碎念:“不就是溜得快,有什麼好得意的……”思無邪毫不知羞地湊上來,繼續得意道:“我行走江湖,路見不平劫富濟貧,靠的就是溜得快!”“呸!”喻知嫻後退幾步,“離我遠點,與你不熟!”眉婠打斷他的胡鬨,正色道:“你說你見過的那人,他後來如何了?”思無邪仰著頭思索半天,才緩緩開口:“他就沒你們這麼好運氣了,那時候這裡還沒這個陣呢!”他指了指山巔:“那裡的野獸聞著味兒一個個都下來了,他受著傷還那麼猛,來一個野獸他殺一個,要是我早就溜了……後來也許是殺得太多了驚動了那些野獸的主人,就把他帶走了。他走的時候奄奄一息,隨時要斷氣的樣子,嘖嘖,真可憐啊……”“閉上你的烏鴉嘴!”喻知嫻忍不住抬腿給了他一腳。那廝立刻張牙咧嘴做作浮誇。“那些野獸的主人是什麼人?你可認識?”眉婠問道。“哦,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比起我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你快說!”喻知嫻對他的自誇已經聽的厭煩了,忍不住再給了一腳。“你怎會像個潑婦!”思無邪哀嚎一聲,帶著哭腔,“乾嘛欺負我,我說就是了!不就是期頤嘛!”“期頤?”喻知嫻不理會他的做作,驚訝道,“若真是期頤,沈前鋒估計有救了!”“期頤是誰?”眉婠問,對於大宣國的人物,她還是不認識的居多。“期頤本名洛十,據說他在家族中排名第十的緣故,他爺爺為了方便,便給他起名洛十。由於他已九十多歲高齡,人送外號‘期頤’。期頤前輩的醫術出神入化,為人正直善良,絕不會見死不救。這些野獸若真是他圈養的,那麼沈前鋒被他帶走,必定有救!”眉婠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如此,待天亮,我們就去找期頤前輩。”喻知嫻也表示讚同:“期頤前輩所住的白赤山並不遠,由於都是隱士大山,就在東城門不遠處。明日早晨動身,加速趕路的話,兩日後便能到。”“東城門外?”眉婠皺眉,“五翠山地處西城外,與白赤山南轅北轍,難怪父親找了這麼久也未得到半點消息。今日我們若不是遇見這位俠士,怕怎麼著也想不到哥哥會在白赤山。”被忽略的思無邪見沒人理他,忍不住大叫:“我也要跟你們去!”“你去乾嘛?”喻知嫻滿滿的嫌棄。“我……”“對了,”喻知嫻打斷他,疑惑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你怎麼會在這山上?你來這兒乾什麼?”“我一直都在這兒好不好!”思無邪咆哮,“若不是我一直在這兒,能看見這麼多事嗎?”“哦?是嗎?”喻知嫻懷疑的目光變得更懷疑了。“你們要去白赤山,記得要小心纏人的小怪物!否則你們連山都進不去!”思無邪哼哼一聲。“誰是小怪物?”眉婠笑問,思無邪本質不錯,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差。還未等思無邪開口,喻知嫻的話便到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怪胎。”“你……”“你什麼你!”喻知嫻似乎很樂意跟他鬥嘴,“你還沒說你在這裡乾什麼。在你說出實話之前,彆跟過來!”眉婠輕笑一聲,和喻知嫻一起來到君拂與雲綰卿休息的地方,兩人早已醒過來,四人一商議,便決定明日一早下山。思無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憤憤地道:“該死的夜未央,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