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倒吸一口涼氣。東楚安王著實天資聰穎,無人能及,平常人在這個年歲,隻怕還在和青梅竹馬風花雪月呢。然而楚天賜並沒有就此停下的意思。他唇角微微上揚,冷笑著問葉廣宗:“本王想知道,葉丞相在這年紀,都在做什麼呢?”葉廣宗狐狸般的眼神閃過一抹狡黠,並未出現驚慌失措。“安王確實天資聰穎,微臣望塵莫及。恕微臣愚鈍,安王出使大侑兩次,這件事倒是從未聽到過風聲……”他有意拖長尾音,做沉思狀。眉婠不禁皺眉。兩次出使大侑,楚天賜都輸給了自己,自覺無顏的他完全封閉了消息,除了兩國的重要大臣幾乎無人知曉,沒想到這事會在此時給他帶來麻煩。說還是不說?對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孩子來說,到底太為難了些。楚天賜斜睨了他一眼,毫不避諱地開口:“那是因為本王兩次輸給了大侑的永賢公主,天下皆知大侑有位女諸葛永賢,本王自然要去討教一二,不料兩次皆輸給了她。本王封鎖了消息,打探不出來隻能說明你還沒那個本事。”眉婠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站得筆直的孩子:一年,你真的已經長大了許多,天賜。葉廣宗聞言卻嗬嗬低笑:“原來大名鼎鼎的安王,竟然輸給了一名女子,真是笑話。”楚天賜的眼神卻突然鋒利起來:“永賢公主不是普通的女子,若她在,大侑遲早會踏……”深吸口氣,他複上霸道一笑,“葉丞相自覺不如本王,對本王望塵莫及,既然本王隻能與永賢公主較量一二,那麼你自認為,你可比得過永賢公主?”一句話,說得葉廣宗老臉通紅。是啊,葉廣宗自覺比不上安王,而安王自認為比不上永賢公主,那麼葉廣宗,又有什麼資格瞧不上女子呢?“丞相,你鬨夠了。”宣皇悠悠地開口,似乎是在為楚天賜打抱不平,“安王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你怎麼能如此為難人家?宴席結束自己去領罰吧。”這話明裡看是在責罰葉廣宗,但是眉婠卻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味。為何葉廣宗開口之時宣皇不予阻止,這個時候才來圓場?隻怕看到楚天賜,宣皇心裡也是有氣的,故意想借丞相之手打壓一下東楚的氣焰。隻是不料楚天賜真的如傳聞一般伶牙俐齒,竟讓老奸巨猾的葉廣宗吃了口頭虧。而眉婠也知道了為何葉廣宗如此深受宣皇器重,葉廣宗會察言觀色,許多宣皇不便出麵的事他都能替揣摩宣皇心思,替他一一辦妥了。如此懂得迎合君心的人,宣皇如何不器重他?“老臣知罪,多謝皇上開恩。”葉廣宗跪地請罪,楚天賜冷哼一聲,小身子向席位而去。一場爭鋒相對結束。眉婠看似無意地摸了摸右手的玉鐲,不一會兒,君拂悄無聲息地來到眉婠身後,眉婠低聲向雲氏道了句“去去便來”,就悄悄地退了場。“君拂,紙筆拿來。”眉婠就在後門的石階上展開筆墨,熟練地寫了幾個大字,吹乾,便折起來交給君拂,“你找個小宮女,將此物交到東楚使臣安王的手裡,切記,暴露身份。”暴露身份?雖有疑惑,但君拂一句多話也不問,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回到席上,雲綰卿湊過來輕聲問道:“朝朝,可是身子不適?”“無礙的,有點悶偷偷透了氣。表姐可好?這嶽京進貢的禦酒口味雖清甜,後勁兒卻也是大的,可不要貪杯。”雲綰卿溫雅地笑笑:“白桑落在坊市間可是千金難求的,你千萬莫要勸我,今日我可要一飽口福。”眉婠失笑,便不再勸。楚天賜帶來的兩百顆人造珍珠倒是讓宣國眾位大臣開了眼界。此時他正目空一切地把玩著手中的兩顆舍利子,對場上的喧嘩視而不見。不一會,一宮女將一張紙條呈了過來,他斜睨了一眼,並不打算接,反而懶洋洋地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本王看?不知曉本王很忙嗎?”護衛楚單見狀,明白主人正在氣頭上。剛來宣國就被下馬威,任誰也沒有好脾氣。隻是畢竟是客人,更何況這個小宮女是奉命行事,早被楚天賜那氣場嚇得六神無主。於是他便拿了紙條,小宮女不敢停留,急忙離開。楚單打開紙條,瞧了一眼,瞬間便瞪大了眼眸,差點驚呼出聲。楚天賜白了他一眼,隱隱有責怪之意。楚單急了,將紙條塞到楚天賜手裡,急促道:“殿下,您快看看!看看!”楚天賜按壓住火氣,隨意掃了一眼紙條。下一刻,他卻突然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站了起來。楚單見他失態,便連忙拉他坐下,隻是仍舊心驚不已。隻見紙條上寫著十個字:雁驚時魚跳,院深故人來。“傳信之人呢?”楚天賜一躍而起,正欲追上那個宮女,卻突然聽到了掌事內監尖細的聲音:“大侑使臣到!”楚單忙低聲道:“殿下,您稍安勿躁,屬下去追。”說罷就提氣遠去。是她嗎?是她嗎?怎麼可能是她呢!她不是……楚天賜內心波濤洶湧,坐立不安。而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故而並沒有人發現他的失態與慌張。不過,這一切卻都落入了喻知白眼裡。他食指輕敲著輪椅把手,雲淡風輕。另一邊,當大侑的使臣出現在入門口時,眉婠雙眼微眯了起來,渾身氣息瞬間冰冷,仿佛全身長刺的小白兔,尖刺倒立,生人勿進。大侑派來的使臣,是一名相貌出眾的男子。男子一身玄色長衫,隻身一人來到大殿,跪下行禮道:“臣文初琛,受侑皇所托,特來向宣皇賀壽。祝宣皇鬆山長青,福嗣連綿!”宣皇笑著免了禮,頗具讚賞地說道:“文將軍請節哀。朕知曉你對永賢公主情深義重,永賢公主病逝後,文將軍便辭去了官職,做了白衣卿相。如今又要千裡迢迢來我宣國,實屬不易。”文初琛一副恭敬老實的模樣,拱手回道:“宣皇過譽了。臣已是一介布衣,受不起將軍的稱號。此次出使大宣,是臣作為大侑子民應儘的責任。”眉婠看了一眼文初琛,便垂下眸不再看他。沒想到再次看見他竟然會這麼快,她有些意外,胸口的憤恨似乎更加濃烈。文初琛,大侑宮廷巨變,你可是扮演了不小的角色呢!“宣皇,臣此次要獻給您的壽禮,是我們大侑的寶貝。”文初琛說罷,便有一名身穿朱紅色輕紗、臉上蒙著麵紗的女子舞動著纖細的腰肢翩翩而來,她舞過的地方留下了陣陣清香。眉婠見那女子熟悉的身段,澎湃的怒意仿佛要噴湧而出。眉旭,你真是禽獸!一舞作罷,女子取下麵紗,對著宣皇行禮道:“永心見過宣皇陛下。”聲音柔柔的,仿佛微風拂過的湖心,令人心裡蕩起陣陣漣漪。眉媃,大侑最美麗的公主,被稱為“大侑美神”,是侑威帝最喜歡的女兒之一,曾經與永賢公主並稱大侑雙驕,是全天下男子夢寐以求的佳人兒。眉旭將她作為政治誘餌,送來了大宣。果然,宣皇直勾勾地盯著永心公主,眼神裡的占有欲分外強烈。皇後甘年氏目光淡然地看著地上跪拜著的女子,默默飲酒並無言語,仿佛眼前的女子引誘的是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人。半晌後,宣皇終於開口了:“永心公主千裡迢迢來我大宣,朕實在是大為驚喜。請文將軍轉告侑皇,他的這份賀禮,朕甚是滿意,他日必當好生相待公主,不會枉費了侑皇一片美意。”文初琛笑著應下了,與永心公主並無一絲眼神交流。“永心公主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了。皇上,不如先讓公主去歇息,待宴席過後再封號如何?”宣皇後笑著出聲,母儀天下的威儀顯露無疑。“就按皇後說的做。永心公主暫且歇息,其他事稍後再做打算。”“永心多謝皇上。”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萬福宮,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寂靜無聲的萬福宮才開始哄鬨起來。最先出來表明立場的,是戶部侍郎邱大人。“皇上,微臣有話要說。永心公主的確美貌無雙,能得之是我國的榮耀。但是微臣還聽說,早在侑威帝之時,便把永心公主許給了北奕王朝的攝政王,隻是侑威帝逝世之後,此事一直沒有提起。如今侑皇又將永心公主送來大宣,此事於禮不和,還請皇上三思。”“大人此言差矣。”文初琛起身反駁,動作溫文爾雅,“先帝在時,的確有過這段姻緣。但是如今先帝已逝,北奕攝政王還權給幼帝,時過境遷,這樁婚事自然做不得數。如今公主婚事皆由我皇做主,大人大可放心。”“荒唐!”白發蒼蒼的國師蒼老的聲音充滿了威嚴,“烈女不嫁二夫,好姝不說二主。永心公主既然沒有與北奕解除婚約,那就還是北奕的人。“如今侑皇將其送到大宣,是何用意?我大宣與北奕素無往來,難道正因為此,侑皇就將大宣當成猴子一般戲耍,讓天下皆笑我大宣奪人之妻不成?”“大人不必激動。”文初琛依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急不躁道,“天下皆知大宣兵強馬壯,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又豈是區區北奕可以相抗衡的?“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此龐大的大宣,想要一個女人卻因畏懼小小的北奕而不敢去取,難道傳了出去,大宣的麵子又能好到哪兒去?“況且宣皇作為天子,若是有大侑最美麗的美神作為後宮妃子,也是臉上有光的事。這件事,對於大宣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眉婠不得不感慨,文初琛毫不要臉的程度比以前有增無減。之前她也猜不透為何要讓眉媃來和親,不過現在,她倒是看透了眉旭的心思。一箭三雕,眉旭打的就是這個算盤。眾臣陷入沉默,文初琛的話說到他們內心深處去了。大宣強大了,是個強國,難道真的要畏懼小小的北奕?文初琛心裡冷笑:一群見風使舵的愚蠢之人,要論口才論辯說,如今哪個國家能比得過詩文盛世的大侑呢!正當他暗自得意之時,卻聽見清雅的女聲傳來:“皇上,臣女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