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承嗣女心想事成 失德妾作繭自縛(三)(1 / 1)

錦繡玉門 應惘然 1970 字 3天前

再次相見,張良娣已收起上次見麵時的溫婉柔和,她高高坐於上首,示意左右宮婢承上一荷包來。她托住荷包,用雙指拈出裡頭的小紙包。紙包被一層層打開,露出裡頭淺白色的細微粉末。她側首看向傅晚晴,語調微微揚起,仿佛真真隻是與其談著心:“本宮近日聽說了件趣事,想來覺得傅家妹妹應該挺感興趣,是以特請你前來說與你聽。”傅晚晴目光隨著那粉末兒左右飄忽,一口銀牙在嘴唇的掩護下悄悄咬緊。張良娣將紙包徹底展開,讓裡頭的粉末兒簌簌而落。粉末兒融入早就注滿了清水的茶盞中,飛速地溶解於無形。片刻之後,宮婢又取來另一淺杏色粉末倒入水中。二粉末在水中融合,片刻後便有一股子甜膩的奶香味飄出。傅晚晴目光不變,可脖頸處暴露的青筋已顯示出她的幾分緊張來。張良娣滿意地擦了擦手,又側首說道:“聽聞,牛乳粉不比牛乳,就算能刺激到患者腸胃導致其嘔吐腹瀉,症狀也極其輕微。“可若是患者先服用了牛乳粉,即使隔日再用紅薯粉,二者依舊能在腹中融合呈現牛乳之態,其功效也與直接服用牛乳幾近相同。”她轉動著手中早已變了顏色的茶盞,睥睨著傅晚晴,忽抬手將已成奶白色的水一飲而儘,回眸看向傅晚晴道:“現在,還需我說出這荷包的由來麼?”聽到這話,傅晚晴反而放鬆了心神。張良娣的話已如此直白,顯然早就布局嚴密,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納入其掌控之下,如今就連自己私藏牛乳粉的荷包都被其握在了手中,自己還有什麼是可以辯駁的。她輕輕笑出聲來,並不否認自己曾做下的一切。她早就探查得知,皇長孫每逢早膳都會食用一份用紅薯粉製成的糕點,遂福如心至,在皇長孫來尋她玩耍時偷偷將牛乳粉混入他的點心中。隔了一夜才混合發作的脾胃虛弱,加之嘔吐物中明晃晃的牛乳,太子妃餐桌上始終有一席之地的乳酪,太子心焦之下,隻會認為是嗜好食用牛乳製品的太子妃,照顧皇長孫不經心所致。她抬起眸,眸光已然清澈明亮。她定定地看向張良娣,看著其半絲憤怒也無的臉龐,沉聲道:“我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太子妃差點暗算得我失了清白,我又怎會善罷乾休,自然也要以牙還牙要她好看。”張良娣回應著她的目光,唇角笑意未變。傅晚晴愈發肯定了心中猜測,張良娣雖將她的小伎倆剖析透徹,卻隻是秘密將她喚來,半分前去太子處告密的意思都無,顯然其真正的打算並不在於揭發。她將那荷包丟入火中,又將那茶盞摔得粉碎。張良娣並不曾攔她,就連坐姿都不曾變過。傅晚晴拍了拍手,笑意盈盈地試探道:“良娣娘娘,如今可願與我明說,你到底需要我做些什麼,才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她意味深長一笑,“畢竟,把柄比恩情要牢靠得多。”“與聰明人說話便是爽快。”張良娣讚賞地看向她,似乎早就料想到此種情形,遂也略去冠冕堂皇的話語,直接將另一個荷包放在她的手中:“需要你做的很簡單,便是希望你能用這個荷包將吳良娣做好的那一個換下來。”“隻是這般?”傅晚晴詫異地將荷包握在手中,越瞧越覺得有幾分眼熟。片刻後才恍然想起,前些日子皇長孫來瓊院玩耍,說是喜歡吳良娣的荷包。吳良娣為討好於他,承諾會做一個全新的出來。她拿著荷包左右翻看,果真從布料到針腳無一處不同。她陡生警覺,將荷包擲出,惶恐道:“謀害皇長孫殿下是死罪。”若說張良娣並沒打算用這荷包來謀算皇長孫,她說什麼都不會相信。張良娣眉眼冷厲,陰森道:“你這也算得上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更何況,你還有選擇的餘地麼?”“我自然有,大不了魚死網破,頂多折我一人。我若真聽信你的話去謀害皇長孫,那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傅晚晴寸步不讓。張良娣臉色鐵青,許久才勉強恢複過來,說道:“這滅族之禍你都不敢,本宮又哪裡敢沾染半分。“本宮實話與你,吳良娣送給皇長孫殿下的荷包中放了蜜合香,此香與後花園中的天芷蘭香氣混合,能引來蜂群躁動攻擊蜜合香的源頭處。“吳良娣打著如意算盤,準備得個‘奮不顧身救皇長孫’的名頭,好進一步拉近與皇長孫的關係,本宮豈能讓她如願,自然要換了她的荷包,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她陰鬱了眉眼,冷冷道,“若不是她的瓊院本宮插不進去手,本宮又何須用你。“且本宮告訴你,若你膽敢壞了吳良娣的計劃,本宮也同樣饒不得你。”傅晚晴依舊半信半疑,可她終有把柄落在對方手上,隻得暫且應下,心中卻打定主意,定要在吳良娣設局之時,儘力護皇長孫周全。沒過幾日,病體痊愈的皇長孫又受不得束縛,一蹦一跳地來瓊院尋她玩耍。皇長孫來時,吳良娣將將紮好紙鳶。紙鳶成雄鷹模樣,竹片相接的位置細細描摹出威猛的鷹爪與鷹喙,看得皇長孫眼睛大亮。他不過五歲稚童,雖身份尊貴,但到底也小兒心性十足,吵鬨著便要去花園中放飛紙鳶。吳良娣哪有不應之理,含笑牽住他的手。又殷勤地為他係上荷包,眼中精光閃爍。傅晚晴眼眸一閃,視線停留在他腰間片刻,終究什麼都沒說。後花園有一塊極大的空地,一直留作太子的內院演武場使用。如今皇長孫活潑,便也作為他的活動場所。花園中芬芳撲鼻,含苞待放的百花在微風中輕柔地綻放。群蝶飛舞,間或有一兩隻蜜蜂“嗡嗡”地扇動著羽翼。紙鳶被高高地送入天空,皇長孫興奮地跑來跑去,腰間荷包透出縷縷清香。“嗡嗡……嗡嗡嗡……”正當眾人玩鬨之時,天空忽然飛來一個碩大的蜂群。蜂群直衝而下,竟隻將準頭瞄向皇長孫。宮婢門乍見此景,一時間竟嚇得呆愣住,由得群蜂襲向皇長孫,直到皇長孫哎呦著哭出聲才猛然反應過來。片刻之間,花園中尖叫聲不斷,宮婢門蒼白著臉色,仍舊儘責地圍在皇長孫身邊,護著他一路後退。可雙拳難敵群蜂,頃刻之間,皇長孫頭上已多了四五個大包。傅晚晴哪敢耽擱,連忙解下外袍罩在他的頭上。她正準備將他抱起,誰知橫斜裡又竄出另一人來。吳良娣張開雙臂,將皇長孫整個人塞入自己懷中。因著她的保護,蜂群無從下手,又紛紛向她招呼過去。也不知是不是荷包中的花香被壓製住,蜂群們雖然瘋狂圍了過來,卻完美地避過她的臉頰,隻拚儘全力在她周身裸露的肌膚上蟄上一蟄。許久,得了消息的太子妃總算急匆匆趕來,著宮人驅趕走蜂群後,立刻將皇長孫從吳良娣懷中扶出。皇長孫卻早已暈了過去,一張小臉腫脹不堪。太子妃嚇得兩眼發直,一疊聲地喊著禦醫,命人背起皇長孫匆匆返回正院。禦醫們尚未來得及回宮,又齊齊聚集在內室內。一個個皆哭喪著圍坐在皇長孫身邊,緊張地施針診脈。不一會兒,太子殿下也匆匆而來,一張臉冷得有如千年寒冰。眾人皆伏地請安,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的身後閃出一名女子,一雙眼睛早已哭腫成核桃。她本小聲抽噎著,可等瞧見依舊昏迷不醒的皇長孫,哪裡還能忍得住,“哇嗚”一聲便撲了過去,啼哭之聲不絕於耳。傅晚晴覷眼瞧過,差點沒認出阮錦來。此時的阮錦再不是下仆裝扮,她腳蹬錦靴、腰係彩絛,鬢發間的步搖低垂,耳間明月璫搖曳,儼然一副貴婦人模樣。吳良娣正跪在傅晚晴旁邊,自然也瞧見了阮錦的這番做派,暗暗啐了一口,嘀咕道:“又是這個殺千刀的狐媚子。”說起來,這阮錦的上位還與傅晚晴頗有關聯。那一日,皇長孫因不耐受牛乳而上吐下瀉腹痛不止,日夜啼哭難以安枕,唯有靠著她才能勉強安睡。因著這份照顧之功,太子賜予她皇長孫身側掌事宮女的身份,平日時常招她去詢問皇長孫近況,就連探望皇長孫時,都留她在旁邊伺候。她也是個有本事的,還真讓殿下多瞧了她幾眼,收她成了這東宮侍妾。阮錦旁若無人地大哭,雖說是記掛皇長孫的傷勢,卻也太過裝腔作勢了些。她緊緊握住皇長孫的雙手,一聲接著一聲地喚著皇長孫的乳名。這下便是太子妃都看不下去,目光冷厲地看著她,恨不得將她身上灼出無數個洞來。吳良娣瞧見這一幕偷樂了幾分,與傅晚晴咬著耳朵,幸災樂禍道:“當初這阮錦隨著皇長孫入府,太子妃瞧不得皇長孫分外依賴於她的模樣,特意尋了個由頭將她趕去了浣衣房。“誰知人家誌不在一小小掌事宮女,人家瞧上的是太子殿下。”她說得興起,不經意又扯動脖頸間被蜜蜂者中的傷口,又捂住脖頸哎呦呦地小聲叫喚。忽然,阮錦轉過頭來,猛地將她壓在地上,怒道:“是你這賤人坑害了皇長孫。”吳良娣不防阮錦這猛力一撲,竟直直地癱倒在地上,脖頸處被蜜蜂蟄咬的傷口被她的指甲重重地劃開。吳良娣嚇得尖叫出聲,眼淚汪汪地向太子求救。“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太子妃先太子發了聲,派宮婢將二人分開。阮錦哭聲更盛,又爬去皇長孫身邊解開他身上的荷包,高舉至頭頂呈送到太子與太子妃跟前,哭訴道:“殿下、娘娘,妾方才便主意到這荷包有異樣,是以特意拿起聞了一聞。“妾曾跟著從前的主子學過調香,是以十分能肯定,這枚荷包中被放入了足量的蜜合香料。此等香料香氣持久且濃鬱,最易招來成群結隊的蜂蝶。”“你胡沁些什麼,蜜合香不過香氣宜人,所以能引來蜂蝶,可卻不會讓它們這般發狂攻擊。”吳良娣撲通一聲跪下喊冤,隻承認自己用了蜜合香,卻矢口否認謀害皇長孫的罪名。“單單蜜合香自然不夠,可加上天芷蘭便足夠了。”阮錦咬牙切齒,再次向太子與太子妃跪下,言之鑿鑿道,“殿下、娘娘,天芷蘭的香氣與蜜合香的香氣一經混合,便會讓蜂群失去控製。”“無稽之談,你且問問這些禦醫,看有誰聽說過此等謬言。”吳良娣急得直跳腳。“便是因為此法罕見,所以你才敢明目張膽地使用。可你千算萬算怕沒算到我竟會知曉這等密辛,否則全東宮的人都被你蒙騙了去,隻以為這不過一場意外。”阮錦對著她狠啐了一口,又轉身向著太子猛一磕頭,“嬪妾敢以性命起誓,嬪妾所言為真。此法傳自南疆,我大胤一朝鮮有人知。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遣人去尋些南疆蠻夷之人一問便知。”阮錦看著皇長孫虛弱的小臉,難受得淚流滿麵。她再次撲過來將吳良娣按在身下,尖叫道:“你好狠的心哪,為了奪寵居然敢拿皇長孫殿下作伐子。你裝模作樣地拚命救護皇長孫,好讓太子對你另眼相看。”“你……”吳良娣已被連番變故驚得手腳冰涼,根本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精心謀劃,居然會栽在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奴婢手中。她乾巴巴地張大了嘴巴,猛一抬頭,正瞧見太子格外厭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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