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澤揮了揮手,卓靈與杭期皆恭謹地退了出去,秦瀟勉強起身,欲給趙元澤行禮。趙元澤將他按回床內:“你的傷並未好全,便無需行此大禮。”秦瀟依言作罷,眼神不經意轉向銅鏡又霍然轉開,似不敢正視自己的容顏。趙元澤倒不以為意:“就如杭期所說,你此次能撿回一條命已不錯,至於這樣貌,毀了便毀了吧,反正本也不靠它吃飯。”作為主子,他深覺自己的安慰已是十分到位。秦瀟眉頭微跳,卻不曾反駁什麼,就算勉強認同了他的言論。他確實該值得慶幸,當日他在辦差途中遭對手追殺跌落懸崖,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竟被一棵大樹劫住了死路。他靠著樹葉與雨水勉強存活,直到不久前才被不懈尋找的暗衛同僚們給帶回。二人淺談數句,秦瀟因傷重醒來,神色已微露疲意。趙元澤目露遲疑,欲言又止地與他對視半晌,終忍不住問道:“你心目中的傅晚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提起傅晚晴,秦瀟陡然提起幾分精神,他眸中暖意乍現,腦海中瞬間將經年的過往一一掠過,溫柔說道:“阿晚她,是一個愛憎分明的驕傲女子。”趙元澤想起白日裡傅晚晴的言行,氣得連連冷哼道:“過剛易折,隻是她的份敢愛敢恨的驕傲,遲早會讓她失去良多。”他剛氣鼓鼓地說完,又想起今日傅晚晴格外紅腫的臉頰,眼中還是閃過一絲心疼。秦瀟亦無奈地歎息道:“阿晚她,從來都是眼裡從來都容不得半點沙子,愛就愛得徹底、恨就恨得濃烈。這樣熾熱的情感,有時會灼燒他人,更會傷了自己。”“這便是了,她若是灑脫些、糊塗些,不必過於較真,說不得能更快樂些。”趙元澤心有所感,挫敗油然而生。聽了這話,秦瀟卻搖了搖頭,笑道:“若真那般,那阿晚便不再是阿晚。至少,不是我所認識的阿晚了。”“不再是她?”趙元澤咀嚼著這句話,心中頗為彷徨,似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秦瀟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是欣慰的心底,另有一半的苦澀一層層泛開。這幾日他雖昏迷著,可隱隱約約還是將杭期的自言自語聽進了大半。在杭期的口中,主子與阿晚天生一對,在互相磨合中彼此依偎。他的阿晚,終於遇到一個能夠護住她的人。而他,不過是一個容貌儘毀,又有著肮臟身子的過客。他鄭重地朝趙元澤俯下身來,真心實意道:“主子,若您真認定阿晚,還請千萬不要算計她。愛與憎的差彆,不過就在親近之人的算計之中。”“那若我已算計了她,卻又不想放棄她,又該如何?”趙元澤追問道。他並不想放棄,特彆是在聽到“親近之人”這四字之後。“那就以後切莫再算計她,讓她瞧見你的真心實意。說到底,她不過是個缺愛的女子,自然也渴望這世間最純粹的感情。”純粹,與真心。他日夜將這四字反複咀嚼,想去見傅晚晴,卻又怕再次被她拒絕。便是在這左右徘徊的時間損耗中,傅晚晴已與東宮的吳良娣漸漸熟識起來。仿佛是為了與太子妃打對台,吳良娣對她頗為照顧,幾乎日日要接她來東宮說話作伴。能多些接觸東宮的機會,傅晚晴也樂見其成,便暫舍了其他顧忌,隻在瓊院小心奉承。養在正院的小皇孫聽說了此事,連番吵鬨著要來瓊苑找傅晚晴玩耍。興許是有當初救下他的恩情,他甚是喜愛傅晚晴,對著她時頗為親昵。吳良娣見小皇孫紆尊降貴駕臨瓊院,早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差將他高高供起,但有所求無一不應。小皇孫見瓊院生活極為鬆快,來往得愈發頻繁。唯一不高興的便隻有太子妃,可太子已親自發了話,說小皇孫多與其他庶母妃親近也是極好之事,她阻攔不得,愈發恨極了吳良娣與傅晚晴。隻是礙於太子之威,不好過於明目張膽罷了。一時間東宮流言蜚語甚重,都說傅氏貴女手段了得,不但入了殿下親眼,更與吳良娣交好,兼收服住小皇孫,這入東宮、得良娣位便是遲早之事。這消息如風一般刮進春暉殿內,滿殿貴女妒忌紅了眼,卻隻能乾著急,又與尋人托信給自家父母雲雲。司儀嬤嬤早收了淡漠之色,隻一個勁兒地曲意奉承,極儘諂媚阿諛之能事。轉眼又過一日,傅晚晴受不得殿內的殷切目光,隨意尋了個由頭出殿轉悠。正逢吳良娣又遣了宮婢前來接她,她懶怠回殿中收拾,便徑直隨她去往東宮。可一路跟行下來,卻心中警鈴大作。這宮婢今日所走路線,居然在蜿蜒迂回中漸漸偏離了主道,隻往那偏僻巷道中鑽。她立時停住腳步,那宮婢本低頭趕路,見她停下忙疑惑轉身,不解地問道:“貴女,何故不走了?”傅晚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轉身朝巷道口奔去。那宮婢怔了一怔,臉上的謙卑與恭敬瞬間消失殆儘,立刻拔腿追來。“救命。”到了這個份上,傅晚晴哪裡還會看不出此宮婢有大問題。她連忙大聲呼喊,希望能引起往來宮人的注意。也幸虧她方才收步及時,已與那宮婢拉開四五步的距離。兼她平日裡並不一昧懶怠運動,因此此刻奔跑起來的速度並不比那宮婢差了多少。眼看著巷口就在眼前,忽然麵前又閃出另一宮人來。那宮人眉眼狠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雙唇,另一手並指成刀,狠狠朝她頸後劈去。所有的呼叫都化為壓抑的悶哼,她眼前一黑,即使再不甘心,還是不可自抑地暈了過去。再醒來,漆黑屋中唯有一燈如豆。她睜眼環視四周,隻瞧見這透著腐朽氣息的屋中,唯有她此時所躺的床榻還算乾淨整潔。她動了動身子,竟發現自己渾身酸軟。她的臉刷地慘白,張開嘴,又發現喉嚨中也出不了聲音。門外傳進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其中一嬌弱女音惴惴道:“劉公公,奴婢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幫著太子妃娘娘做下這等事,若改日東窗事發,還盼著公公能再娘娘麵前美言幾句,好將奴婢從吳良娣那兒救出來。”另一道尖細的嗓音桀桀而笑:“你放心,這事兒一旦成了,吳良娣還能得了好果子去。”那女音的主人這才放下半顆心,又曲意奉承了劉公公幾句,無外乎是跟著嘲笑吳良娣的不自量力,居然敢與太子妃彆苗頭;又嘲笑屋中的傅晚晴見識淺薄,拜錯山頭而不自知。不一會兒,她們的交談聲漸漸弱了下去,應是已避開。傅晚晴豈肯坐以待斃,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勉強翻過身,讓自己跌落至床下。她空有滿腹計謀,無奈此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隻得靠著這原始的方式,企圖在厄運到來之前,能先藏入暗處,避得了片刻之災。可就在她再次翻滾之時,那扇緊閉的門竟吱呀一聲打開,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閃了進來。她猛然抬頭,從人影與門的縫隙裡,看到了外頭荒涼破敗的一切。很顯然,這是一間廢棄的宮殿。而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又能發生些什麼幾乎呼之欲出。傅晚晴大駭,終於知曉太子妃到底設計了什麼。人影踉蹌著步伐,似乎未曾留意腳下徑直摔在她的身邊。她目光發直,已認出此人是當日在東宮門口調戲自己的榮郡王。他醉眼朦朧,半撐住腦袋向她靠近。酒氣撲麵而來,她奮力地轉過頭,拚命撕扯著喉嚨,卻依舊一句話都說不出。榮郡王瞧清了她,歡快地伸出雙手將她扛起,徑直扔回床榻之間。她瑟瑟發抖,剛要掙紮著翻身,那榮郡王已欺身過來,乾淨利落地將一枚藥丸丟進她的口中。丸藥入腹,她的嗓間如一股清泉注入,片刻之後再開口竟有微弱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榮郡王,卻見他目光清明,哪裡還有半分醉酒迷糊的模樣。她福如心至,大抵猜到這榮郡王也不是省油的燈,想必早已看破了太子妃的陰謀。她略整了整思路,開口試探道:“郡王爺既然已窺破這局,不如便放了我,與我一同麵見太子殿下,將那幕後主使揪出來。”榮郡王挑了挑眉,忽自得一笑,用手指從她唇邊劃過,狎昵道:“我讓你能開口說話,可不是聽你說這些的。”傅晚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又見他走到桌邊,將一包粉末丟入香爐中。沉香焚著那落入爐底的粉末,散發出甜膩的香氣。香氣由鼻入體,在調動起她心底燥火的同時,幾乎將她所有的肌膚蒸煮。她驚得無以複加,已猜出那些粉末到底為何物。榮郡王重新走了過來,俯身靠近她的耳畔,笑道:“我可不喜歡與一不會說話的木頭人享這人間極樂。你的聲音有著南方女子的軟糯,待會兒若喚出聲來,定也足夠清脆悅耳吧。”傅晚晴聽著他的汙言穢語,兩眼如利劍一般射向他,恨不得立時便能處決了他。曾有那麼一瞬,她還以為他平日裡的風流都是假象。誰知他惡習不改,竟然打的是這等齷齪主意。她腦袋轉得飛快,見他雙手已捏上自己的耳垂,立刻連聲說道:“榮郡王,你也知曉太子殿下對我非同一般,你不過一閒散郡王,如何能與太子爭搶女人。”“自是不能。”他得意的眯起雙眼,手指並不停頓,又沿著耳垂一路向下,緩緩朝著她的束腰處滑去,“所以,我也是遭人設計,先因醉酒被人引來此處,又中了不知是誰投入爐中的迷情之香,這才迫不得已犯下此等大錯。”他輕柔地扯開腰帶,手指在她的臂間肌膚上跳躍,意亂情迷道:“這是上等迷情香,定然也會令得你身心愉悅。你且放心,待過了今日,大不了我娶了你便是。”話一落地,唇齒已覆在傅晚晴的脖頸之處。外頭依舊毫無聲響,根本無人會靠近這片偏僻至極的荒廢宮殿。衣裳一件一件地被剝離了身體,周遭的肌膚早已似被點燃了無數火種,就連心底的躁動都在不停地擴大。她終於崩潰,從喉嚨中發出絕望的嘶吼。“趙元澤,救我。”話一出口,兩人都怔住。傅晚晴不可思議地閉緊雙唇,她明明想找秦瀟求救,可為何脫口而出的卻是趙元澤的名字。榮郡王神色流轉,咯咯笑道:“我一直以為趙元澤那小子不過單相思,沒成想你竟對他也有些意思。“不過……”他倏然收了嬉笑神色,欲俯身咬住她的唇,發狠道,“往後進了我的府門,可彆再多費心思想著彆的男人了。”四目相觸,他眼底的陰鷙畢現。“砰。”就在他俯身之際,腦後突然傳來一聲重響。他驚愕地晃了晃腦袋,想要轉身過來瞧一瞧是何人行凶,可眼皮已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他重重跌下,整個人陷入黑暗。傅晚晴勉強鬆了口氣,歡喜抬頭看向來人。卻在瞧清來人後驚訝得睜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