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寺廟求佛副將明心 因禍得福四娘複寵(一)(1 / 1)

錦繡玉門 應惘然 2067 字 3天前

三姨娘慘叫了一天一夜,在子時帶著一出生就沒了氣息的男胎一同魂歸地府。老夫人當場便急暈了過去,傅老爺安頓好老夫人後,也躲進前院書房黯然神傷。府裡頭掛起了白,五姑娘傅晚月披上一身孝麻守在三姨娘的棺木前。二姨娘主持喪儀,也陪同著掉了好幾滴鱷魚之淚。傅晚晴卻一直沒有出現,自從聽到三姨娘噩耗的那一刻她便病了。明明隻是小小的風寒,卻燒得她胡話連連。她昏昏沉沉地在噩夢裡掙紮,夢中的三姨娘渾身是血,懷中還抱著通身青紫的嬰孩,一笑便笑出了滿眼的血淚。她捂住腦袋,卻掙脫不出三姨娘連聲的質問。三姨娘問她,為何她的重生,要連累無辜之人的慘死。她無言以對,除了連聲說對不起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前世,三姨娘雖有難產之險,但最終到底拚力生下了傅府的庶長子,自己也是在三年之後才走到油儘燈枯的儘頭。她緊緊擁住被子,聽著外頭超度亡靈的梵音,恨不得能將五識封閉起來,不看不聽不想不念。她自來都對重生一事充滿感激,步步謀算以期能讓上一世害她的人罪有應得。可如今呢,險惡之徒仍舊逍遙法外,而她護著保著的良善之人卻無端慘死在她的麵前。重生的意義,難道便要是以這些人的鮮血為代價麼?她渾渾噩噩地縮進床內,直到三姨娘喪儀過後的第七日才勉強爬起身來,去白馬寺為三姨娘和那嬰孩做法事。入寺的主子共有四人,五姑娘傅晚月是三姨娘的親生女,必是要去儘一儘哀思;身子略有好轉的老夫人卻是為了那尚未來得及看人世一眼的庶孫,隻盼著能好好超度了他,不讓他擋住下一位男孫的到來;六姑娘傅晚妍如今是老夫人身邊的紅人,自然常伴老夫人左右;而傅晚晴聽著滿寺的梵音,隻恨不得長跪在佛祖跟前,虔誠地祈求上蒼,保佑那些因為她的重生而改變命運的無辜之人能平安一生,再不會走上如三姨娘一般無端慘死的老路。忽然,在眾人抬頭之際,本虔誠跪拜的傅晚妍忽然尖叫起來,她一把抱住老夫人,哆哆嗦嗦地指著香爐中的安息香顫抖道:“祖母快看,這安息香怎突然就滅了?”老夫人也驚愕地看著那無風自滅的安息香,眼底的疑慮層層疊疊地鋪陳開來。終於,她的目光從安息香上移開,卻顫抖著撲向傅晚晴,不問緣由地一掌拍在她的臉上。“喪門星。”她惡狠狠地說著,全然不見平日裡刻意展露出的慈祥之態。傅晚晴受這一掌跌倒在蒲團上,眼中雖濕意重重,卻也不曾開口為自己辯解半分,顯然也有幾分心灰意冷,默認了這番說詞。老夫人還欲再罵,恰後殿為三姨娘和那嬰孩準備的法事已敲響鐘聲,她隻得暫收怒氣,由傅晚妍扶著先去後殿參與法事。傅晚晴久久地伏在蒲團之上,用雙臂壓著低垂的腦袋輕聲嗚咽,跟著出行的夏歌心疼地將她扶起,連聲寬慰道:“姑娘,老夫人不過是傷心過度,才說出那等子傷人的話語來。”“你不必隱瞞,府裡頭恐怕早就傳遍了,是我克死的三姨娘與庶出弟弟吧。興許當初那清虛道人沒有說錯,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要‘刑克全家’。我自認已將三姨娘護到極致,可依舊算不過老天令得她無辜慘死。”傅晚晴流著淚,話語裡滿是灰心喪氣。“姑娘不可胡說。”夏歌心虛地說著,可臉上還是流露出幾分懼怕之態,扶著傅晚晴的手臂也微微鬆開幾分。傅晚晴將她的懼意瞧在眼底,不由得苦笑一聲,順勢推開她道:“你也不必跟著了,我自己出去走走。”夏歌一聽這話,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對著傅晚晴略一行禮後便急匆匆退了出去,就像身後有什麼東西追趕著自己一般。傅晚晴微微閉目歎息,獨自沿著小道去往寺廟的暉衍殿。暉衍殿依水而建,專門供奉著各香客寄放的長生牌位。此刻暉衍殿內無人,她對著先夫人李氏的牌位一陣痛哭,隻想將經年的委屈都一起哭儘。忽然,橫斜裡伸出一隻手來,拿著帕子輕輕拭著她的臉頰。她睜開略為紅腫的雙眼,僅看了對方一眼又流了一臉的淚:“沒想到這個時候,還願意與我親近的隻有六妹妹你。”“大姐說什麼假話,府裡頭的那些流言都當不得真。”來人是傅晚妍,她小心翼翼地安慰著,鄭重地替先夫人的牌位添上香油,拜了三拜後才扶著傅晚晴出了殿門。門外湖水清澈,無數條紅鯉在水中自在地遊來遊去。傅晚晴倚在欄杆之上,看著那紅鯉又悲從中來:“為人艱難,倒不如這幾尾魚這般無憂無慮惹人羨慕。六妹妹,你說是不是?”她的淚珠又滾了下來,忽聽得背後“砰”的一聲重響。她愕然回過頭來,驚悚地發現傅晚研倒在廊柱下緊閉雙目,顯然是被旁人擊暈了所致。同時,一身勁衣的趙元澤從假山洞中走出,帶著勉強壓下去的焦急與暴躁,氣勢洶洶地朝她吼道:“好歹也是個重生之人,怎連這等子防備都無,往日裡算計這算計那的城府都被吃到狗肚子裡去了。”他在洞中瞧得真真的,這看似和善的傅晚妍方才就躲在傅晚晴身後,掐準了傅晚晴看魚的時機,欲伸出黑手推傅晚晴下水。傅晚晴愣怔地看著趙元澤,實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更何況他說什麼,他居然說她是個重生之人?她倏地想起了小酒館中的事兒來,那日他與她在酒館中細談,尚未切入正題便被三姨娘的事兒打斷。如今細細想來,他都已知秦瀟,以他的手段探得她重生之機緣也並非難事兒。“你既已知曉我的機緣,還不離我遠些,難不成要如我府中三姨娘與她的孩兒一般,活生生被我克死麼?”她素著臉,隻想將他趕走。趙元澤卻不肯移步分毫,他緩緩伸出手來,將她的身子完全掰向他:“當初,我被雲側妃算計得被趕出郡王府,遂改名換姓投了軍,曾數次腹背受敵幾近殞命。可我依舊挺了過來,因為我不甘,不甘就此死去而讓害我的人得意一生。就算後來我知道,因為我的成功而讓一些無辜的人受到無妄之災,我也從未後悔過。而你,被蒼天選中得以重活一世,為何要自暴自棄便宜了你的敵人,白白讓親者痛仇者快。”他咬著牙,將傅晚晴的肩越抓越緊,仿佛隻有通過這個方式,才能將那個生機勃勃的傅晚晴給拽回來。傅晚晴被抓得兩肩生疼,想要說些什麼,又被他滔滔不絕的話語給堵回去。“趙公子?姑娘!”身後傳來夏歌與王環的驚呼,趙元澤愕然轉過頭來。他看了看二人的裝備,再看了看傅晚晴袖並不甚哀戚的雙眸,忽然有幾分明白過來。“奸詐、陰險、簡直不知所謂。”他的耳後根不自覺有幾分發紅,頗為羞惱地看向傅晚晴。傅晚晴正小心揉著自己被抓痛的肩膀,陡然聽見他這沒頭沒腦的訓斥也冷下臉,刺他道:“我本想日後做個本分女子,誰知趙公子從天而降,口口聲聲勸我彆良善、彆自暴自棄,爭取好好做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呢。”夏歌、王環聽得噗嗤笑出聲來,趙元澤耳下更紅,他憤憤地瞪了傅晚晴好幾眼,又不願與她爭幾分口舌之利,隻得氣鼓鼓地拂袖離開。待他走後,躲在暗處的傅晚嬌才小心翼翼走出,心有餘悸道:“大姐你沒事吧,方才那位公子好生凶惡。”“無妨。”傅晚晴不欲與她多說,見她已將自己拾掇整齊,便指揮著王環將昏迷的傅晚妍丟入湖水淺岸邊。傅晚嬌哆嗦地抱了抱臂,但為了日後的前程,還是忍住懼意沿著湖岸慢慢沉入水中。夏歌已奉命去引老夫人等人前來,傅晚晴則覷準時機,返回後殿與久久伏地不起的傅晚月跪到一處。傅晚月淚痕未乾,見是她來,露出一個苦澀卻又全然信任的笑容。而暉衍殿那邊,佯裝離去實則躲在樹上的趙元澤目送著傅晚晴離開,又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自己略微加快心跳的胸膛,終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那一日他約傅晚晴,本打算將另一隻“前塵”溯蠱通過菜肴放入她的體內。他以為自己能狠得下心,雖尚未弄清自己為何非要知道她過往的緣由,可等到真正動手時卻無法將那承了蠱蟲的小瓷瓶打開。不知為何,隻要想到她被蠱蟲折磨的場景,他便說服不了自己。這樣的心思,陌生得令他心悸。他驀然又想起那日傅晚晴走後,乳娘一家與他的閒話家常。乳娘慈愛:“青春男女知少艾,分屬平常。”乳兄調侃:“若澤哥兒不喜那姑娘,何故還要帶到酒館來,特意讓娘親瞧上一瞧。”乳嫂含笑:“你若真心喜歡人家姑娘,也該將態度放得和軟些,也好叫那姑娘明了你的心意。”他想反駁,用順路用膳、用母妃歡喜等語來搪塞,卻仍抵不住乳娘一家揶揄的笑容。他在這份友善的揶揄裡落荒而逃,頭一回認真梳理著自己的情感。若說一開始他對傅晚晴是絕對的厭惡,這莫名的幾次相遇後,卻讓他摸不著心底的想頭。這份摸不著的想頭在聽到傅府裡頭三姨娘病逝,傅晚晴遭擠兌等消息,自己心焦如焚時終於露出了最為清晰的輪廓。他想起與傅晚晴的初見,又記起人市裡的交鋒,以及上一次救馬時的同行,直至飯桌上兩兩的無言一顧。數度的波瀾再度從腦海裡翻出,終讓他避無可避。他亂了方寸,不惜暗中跟在她的身後,隻想護她周全。“怎就喜歡上這樣的女子呢。”他再次悠悠長歎,眼見著波瀾將起隻得先起身離開。就在他離開後不久,暉衍殿也終於亂了起來。老夫人的驚喊一聲高似一聲,由段嬤嬤扶著趴在欄杆上對著湖水裡頭的傅晚妍一疊聲地喊著軟姐兒。通水性的仆婢們下湖撈人,不一會兒便將傅晚妍撈了上來。傅晚妍直到被救上來才悠悠轉醒,瞧見自己一身濕透的衣衫尚丈二摸不著頭腦。老夫人卻早已心疼地撲了過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心肝肉地亂叫。她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下意識地會回抱住老夫人,一口一個娘親叫得歡快。老夫人自然歡喜應下,剛要親自將傅晚妍扶起,又有仆從大喊水中還有人,她伸過頭去,這隨意一瞥卻有如被定住了般,直直地瞧著那浮沉不定的身影。段嬤嬤連忙將她扶住,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水麵,哆嗦道:“老夫人,那,那不是軟姐兒麼?”傅晚妍心中一咯噔,這才後知後覺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事來。剛才,她好不容易等到傅晚晴落單,正要伸手推傅晚晴下水時卻突然眼前一黑沒了知覺。可怎再次醒來,便有人敢冒充她的“軟姐兒”身份。她伸過頭去一看,正瞧見傅晚嬌那一張無比慘白的小臉,老夫人身子明顯一僵,若不是有段嬤嬤扶著,恨不得整個人都探出來。“軟姐兒。”老夫人淚如雨下,比起方才對她的緊張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傅晚妍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愈發緊張地看向傅晚嬌。傅晚嬌被眾人拉出水麵,一張小臉慘白如紙。她哆哆嗦嗦地撲進老夫人懷中,在老夫人耳邊低聲一呢喃後便暈了過去。老夫人呆若木雞,忽然兩眼一翻也暈了過去。等傅晚晴並傅晚月趕過來時,落水的傅晚嬌、傅晚妍並暈著的老夫人已先行被送回了府,暉衍殿旁隻餘湖麵碧波輕蕩。湖中錦鯉翻飛,嘻戲玩鬨的模樣,仿佛對方才發生的一切嗤之以鼻。傅晚月看著這一群錦鯉,堅強地擦去眼角的淚水。三姨娘的逝世,恍若讓她一夜長大。她緊緊握住傅晚晴的雙手,堅定道:“大姐,我們定能給我姨娘報仇,是麼?”“自然,害人者人恒害之。我們隻要靜待時機,必然能讓那些惡人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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