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猛地抬頭,眨了眨眼睛,一時不敢相信林重就在自己眼前。“呃”了半天,突然笑出來:“你怎麼來了?”心情原本是平靜的一波湖水,悠然落下的黃葉,漣漪輕點,說不出的情絲繾綣。她笑容淺淡,眉眼彎彎的,有一種彆致的可愛美麗。陽光綠樹下,林重仿佛受了感染,也笑了:“給言老師送東西,想著你可能在,就過來看看。”風波過後,林重的出現莫名讓她心安。她低頭看了看亂塗的“畫”,歎口氣說:“言老師剛剛出去了,出了點事。”講述了一遍剛剛發生的事,任苒歎氣:“我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我記得,王叔叔和言老師剛剛創辦拍賣公司的時候,我媽媽還去幫過忙。就連久士嘉的標誌,都是我媽媽設計的。後來,他們就離婚了。那段時間我媽也生病了,爸媽曾經還說過他們的事。好像,馮雪當了小三什麼的。”她對林重笑了笑:“小時候總覺得馮雪是壞人。”“現在?”“破壞感情總是壞人,隻是,我不確定她有沒有破壞言老師和王叔叔的婚姻。”任苒對林重笑了笑,“所以,這個存疑。”林重唇邊的笑意淡了少許,沒有說話。任苒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就這般靜默著,聽風穿叢花颯颯作響。林重忽然說:“我看到你的新作,北皇山的摩崖石刻。”“是嗎?”任苒有些開心,眼睛閃著明耀的光:“你覺得怎麼樣?”林重低頭看她,眼中無波無瀾:“想聽實話?”“那你彆說了。”任苒頓時垮下臉,這種問實話假話的,一般都帶有假話,“我寧可什麼都不聽。”林重眉頭微不可知地動了動,頭偏開了去,很快又轉回,說:“其實,也沒什麼,我隻是想,你為什麼要跟安昇簽訂協議?”“安總親自跟我談,說很看好我的作品。我覺得要找合作夥伴,應該找對自己有信心的。”任苒說:“這三幅是係列,剛剛畫完,安總就催著簽合同交畫。言老師還說,幸好我不喜歡拖欠,完成一幅再賣一幅,要不合同違約才麻煩。”林重目光忽而有些深沉,任苒並沒察覺。男人問道:“你曾經說,方天翼跟你似乎有些不愉快?”“謝盈是他的妹妹。”任苒似乎很不想提這兩兄妹,“方天翼逼我賣畫,就是四幅係列的墨荷圖。他嘴上說得好聽,什麼畫出來就是要換成錢,什麼機會難得。我氣不過,就把畫給毀了,寧肯毀了給不讓賊惦記。至於他知不知道周子黎這個人,我也沒去打聽。”“你這性子,”林重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任苒不開心地看他:“這,你覺得不好嗎?”“好,當然好。”林重唇邊的笑極淡,在陽光下格外清晰燦爛,“但是,我很喜歡。這也是我……”任苒豎著耳朵往下聽,林重卻沒開口了。他看著任苒,黑琉璃一般的眼中映出任苒白淨的臉龐,心神輕輕一動。他從公文包裡摸出兩張紅色的請帖和兩本拍賣畫冊:“忘了說正事。我們公司最近要舉行的拍賣會,不知道安錦如給你說過沒有。”任苒接過請帖,燙金的“畫壇新秀”四個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翻開一看,是在半個月後安昇拍賣行舉辦的畫壇專場,再看厚厚一本拍品畫冊,目測規模不小。“她好像提過一句,我沒想到,你們竟然要做這麼大……”任苒翻開藝術品畫冊,看見自己的畫印在前麵第四頁,有些驚喜。畫作放在畫冊的位置越顯眼,如果能在拍賣會上,得了名家青眼,以後的職業繪畫之路,要平坦很多。林重看她眼眸發亮,臉頰也帶著燦燦的光芒,很多話頃刻湧向嘴邊。他頓了頓,說:“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什麼?”任苒疑惑地問。林重深吸一口氣:“沒什麼,我隻是想說,如果我知道你要和安昇簽協議,我可能會想其他辦法。”任苒越聽越糊塗:“什麼辦法?”“這,你就不用管了。”林重的話低沉了下去,“不過,我希望你能放心,我不會害你的。”不管任苒怎麼追問,林重也沒再多說一個字。他說話的神色、聲調乃至眼神,任苒總覺得彆有玄機。想多了,她又嘲笑自己,任苒隻是一個普通人,每天操心的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和工作,難道還有誰會綁架自己不成?十來天過去了,最熱的秋老虎依依不舍地離開城市。一場初秋的雨後,城市驟然涼爽了不少。安昇拍賣公司籌備多時“畫壇新秀拍賣專場”也是如期舉行。林重這些天一直在忙這件事,連家也顧不上回。方天翼負責拍品所有事宜,安錦如將拍賣的外圍聯絡工作交給林重。賓客的安排、流程的走向,都容不得瑕疵。他正在核實秘書交來的資料,突然接到電話。“林總,安總臨時決定,把一個星期後舉行的文物拍賣的畫冊做出來,在畫壇新秀拍賣會上一同發放。”林重眉頭一挑,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起伏:“才決定的?”“是的。”葛秘書有些慌,“安總和方總決定的。他們說,這次來的賓客,很多也是我們的老客戶。提前做好文物畫冊,也是為了迎合他們的需要。”“我知道了。”林重說,“我會找安總核實,具體的等安排下來了我再告訴你。”這邊電話還沒掛斷,另一個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林重接起來,淡淡地說:“我知道了,你說,要我做什麼?”“你知道就好,這是臨時決定的。”安錦如公事公辦的語調,像個沒感情的機器人,“你也說過,我們就是做文物拍賣的,這一塊不能丟。”林重點頭:“我知道。拍品決定了嗎?還有三天就是畫作拍賣會,我怕印刷廠來不及。”“你現在來我辦公室,天翼也在。我們最後核實一下要拍賣的文物,很快就能下廠了。”安錦如頓了頓,“你來看看吧。”林重沒有說話,聽筒裡他的呼吸聲平靜而綿長。安錦如忍不住問:“你,這是怪我背著你下決定?”“沒有沒有,沒有的事。”林重語氣輕鬆,像是毫不介意,“我這就過來。”安錦如放下電話,轉頭看方天翼:“過會林重就過來,你彆跟他吵架。”“我沒必要,你放心,我不會拆你的台。”方天翼說,“但是,你真的不覺得林重很可疑?前兩天他還去查了一遍倉庫,那天半夜,三號倉庫的報警器就響了兩次。”安錦如目光微閃:“你懷疑他要進三號?你當天怎麼不說?”“這兩天我在找他的破綻。可惜,沒找到。”方天翼冷笑。安錦如試著安撫他:“這也不能說明什麼。我知道你一直看他不順眼。但是,他有什麼理由出賣我們?”“我就是覺得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人。”方天翼還要繼續說,敲門聲響起,安錦如忙製止他,高聲說:“進來。”林重推門,同時對上安錦如和方天翼的目光。他笑了笑:“方總也在。”方天翼扯出冷淡的笑,沒說話。安錦如從辦公桌上拿了一疊打印紙,遞給林重:“這是樣本,我和天翼都看過了,你再看看。”第一頁上是手寫的封麵。安錦如寫的字大氣豪放,根本看不出是女人的筆跡。她對林重解釋:“這一期文物拍賣專場的重頭戲是石製文物,所以我定的主題就叫《凝固的曆史》。”一邊說著,一邊指點了幾處她看好的石碑、瓦當、磚畫等等。林重粗略地翻了翻,點頭說:“你們都定了,我也沒意見。文物來源都是乾淨的吧?”“你以為?”方天翼鼻子噴出氣,“不乾淨,公安早就找上門來了。”林重笑了笑:“我也就是隨口一問,方總不用多想。”聽不出情緒有幾分撥動,似乎毫不在意。方天翼看了安錦如一眼,見她的目光隻落在林重臉上,臉色更加不好看,直接坐在沙發上,陰沉沉地看著林重。林重神色平靜,一頁頁地翻看著畫冊,絲毫沒察覺方天翼的敵意。他指著一個標注了光緒年間的石雕佛像,問:“這個是什麼時候收的?我怎麼沒印象了?”安錦如探頭看了看:“有點久了,大概有個一兩年,一直放在倉庫裡。”“這次拍賣的石製品還不少,漢磚畫、明清的石碑,”林重一一看著,“品種會不會單一了,確定不會流拍?”安錦如正要開口,方天翼說話了:“安總做了決定,你照做就是,問那麼多你就能賣出去?”林重充耳不聞,一一看完定稿,抬頭隻問安錦如:“圖片都在你電腦裡?那我叫上次那家印刷公司明天上午把設計樣稿拿出來。”遞給安錦如一個U盤:“圖片放這裡麵吧。”安錦如看著小巧的U盤,表麵全黑,公司十有八九都用這款U盤,普通之極。她正要接過,方天翼突然劈手攔了一把:“安總,還是不要隨便用彆人的盤,萬一有這個病那個毒的,事就麻煩了。”安錦如眼中閃過一絲動搖的光,林重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說:“那,郵件給我?”“也行。”安錦如說。林重看了看方天翼,說:“那,賓客的名單,需不需要再次修改?我手上隻有參加畫作拍賣的賓客,文物拍賣的我沒有。”“這個你就不用……”“天翼。”安錦如叫住了方天翼,看著林重:“等下我給你一個。其實,也隻是在我們發出去邀請函的名單上加了幾個人,沒有什麼需要特彆關照的。”“錦如!”安錦如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頭:“天翼,你少說兩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