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你先回前台。”言亦久先讓前台小姑娘回去,看著辦公室方向:“他來做什麼?”任苒想起一件事,說:“王叔叔還給我爸打過電話,但是我爸沒接。”“什麼時候的事?”言亦久問。任苒算了下時間:“就是前幾天,我爸在家,我幫他翻資料。王叔叔打電話來,要跟我爸說話,但是我爸沒接,他也就掛了電話。至於後來有沒有打來,我就不知道了。”言亦久喃喃地說:“聽說最近久式嘉有些麻煩……”“什麼麻煩?”任苒耳尖地聽到關鍵詞,忍不住八卦地多嘴。言亦久搖搖頭:“其實我也不清楚,那天喝茶的時候聽肖佐說了一句,說海關還是公安在查他們。”任苒一聽到“海關”兩個字就頭疼,看言亦久有些煩惱的樣子,便問:“要不要我陪你去辦公室?”“不了,”言亦久想了想,說,“你先回你的畫室,我很快就能處理好,中午一起吃飯。”任苒不大想回到畫室裡坐著,便選擇在小池塘邊找個凳子坐下。當初言亦久開辦希微畫室時,特意選擇了帶小花園的平房。任苒坐在樹蔭下,抬頭看濃綠的枝葉間漏下的淡淡金光,想著這段時間的風波,忍不住長呼一口氣。總算,好了。算算時間,和周子黎分手,已經一個多月了。她很奇怪,這個男朋友真的就在生命裡消失了,和他在一起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他的麵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曾經很溫柔的眼神,在記憶中失去了色彩。至今她也沒想明白,去北皇山那天,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丟下自己不管了?不讚同她報警,又是什麼原因?他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謝盈?任苒閉上眼,勸自己彆想了。已經過去了,就讓這些事情這些人隨風飄走。摸出手機,任苒點開微信的好友列表,點開某個人的頭像,猶豫一會,才發了一句話:“這兩天你很忙啊,沒怎麼看到你。”林重正在辦公桌前看著文件,聽見微信來了消息提示。低頭看見屏幕上任苒的頭像,淡淡一笑,按下六個字:“有點忙。你有事?”任苒抿著唇,心裡說不出是失落還是開心。有人說男人能秒回你的信息是在乎你,但是這六個字,實在說不上是在乎自己的表現。“哦。”任苒想不出還有什麼話能表達心裡的小彆扭,但是林重和自己的關係,能回六個字,已經是很給麵子。想了想,又加了六個字:“你先忙吧,沒事。”他果然沒再回複消息了。任苒歎息一聲,果然,直男是不懂暗示的,更何況,現在的她和他,僅僅是比陌生鄰居好一點,他何必在乎自己的心思?正在胡思亂想,言亦久的辦公室傳來玻璃打碎的聲音。任苒嚇了一跳,忙探著身子去看,隱約還聽見女人爭執的聲音,似乎還很激烈。任苒忙跑過去,正碰上前台接待的小林也聞聲趕了過來。“任老師,怎麼了?”小林問,有些害怕。任苒心裡也在發慌,見小林嚇得發抖,忙拉住她:“我去看看,你跟著我。如果鬨得大了,你就打電話報警。”任苒一邊走一邊細聽,並沒有聽見言亦久在爭吵。不過叫嚷的女聲也有些熟悉,自己應該是在哪裡聽到過的。走得近了,她猛然想起,這不是馮雪的聲音嗎?怎麼她也來了?兩人快步走到辦公室門前,馮雪的聲音尖銳得能鋸開厚厚的門板:“你憑什麼不管?當初的事,你也同意了,現在公司遇著麻煩了,你就想溜?哪有那麼好的事?”他們是在說什麼隱秘的事嗎?任苒示意小林走遠點,而她卻忍不住靠近了些,還想再多聽一點。“馮雪,你少說兩句,我們今天不是來吵架的。”王鶴德說。言亦久冷冷地開口:“對,我是久士嘉的股東,但是日常經營的事,在我和王鶴德離婚後,我一概都不知道情況。如果你們是要來鬨事的,彆怪我不客氣。”“你……”王鶴德攔下馮雪,麵向言亦久,好聲好氣地說:“我知道你恨我……”“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恨過你。”言亦久淡淡地說。“是,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認。”王鶴德說,嗓音又沉又淡,“但是久士嘉也有你的心血,你能不能幫個忙?”久士嘉遇到麻煩?剛剛言老師也說過這事,但是他們為什麼找到言亦久?任苒好奇地偷聽下去,卻聽見馮雪激動地說:“你彆求她。她能在你最困難的時候離開,這時候也隻會眼睜睜看你去死!”任苒心中像有一隻貓,不停地在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久士嘉遇到什麼麻煩,一定要言亦久幫忙?似乎還牽扯到言亦久和王鶴德離婚的事。王鶴德不耐煩地說:“你閉嘴。”這時,言亦久開口了,還是平靜無波的語調:“這個忙我不能幫。”任苒還想繼續聽,玻璃杯落在地上的聲音清脆入耳,言亦久叫了一聲:“馮雪你做什麼!”王鶴德也在喊:“馮雪,你放下!”辦公室裡亂作一團,任苒嚇得拚命拍門:“言老師你怎麼了?開門!”她回頭對小林喊:“快報警!”王鶴德打開辦公室的門,似乎想要勸阻任苒:“小苒,你彆進來,我們在商量事。”任苒根本沒理會他,想也不想立即往裡衝。馮雪站在一旁,有些驚措。言亦久抬手捂著額頭,指縫間隱約見著一條紅腫的印子,地上有個摔碎的玻璃杯,玻璃渣子碎裂一地。言亦久的辦公室布置得極有書香氣,淩亂的玻璃碴看著更加觸目驚心。“言老師你怎麼了?”任苒再是驚慌,強忍鎮定問。言亦久搖頭:“我沒事,小苒,這不過是意外。”任苒才不相信,懷疑的目光在王鶴德和馮雪之間轉來轉去。馮雪在生活中慣於精致,但是現在,她憤憤瞪著言亦久的樣子,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了。礙於對方算得上長輩,終究什麼話也沒說。王鶴德避開了任苒的眼神,馮雪卻一直瞪著言亦久,不知道想說什麼。警察來得很快。沒想到的是,言亦久卻否認所有的事,隻說“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額頭是自己弄傷的。”任苒想要說話,也被言亦久不露聲色地攔下了。警察看了看所有人,沒人提異議,便教育了幾句:“有什麼事好好說,彆動手動腳。”這場風波不大不小的就這麼過去。警察離開後,場麵一度尷尬,言亦久雙手抱在胸前,偏開頭,根本沒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王鶴德想要拖著不甘不願的馮雪離開,馮雪突然一把甩開他的手,衝到言亦久麵前。任苒警覺地攔住她:“馮阿姨,你要做什麼?”馮雪神色忽然一變,目光落在任苒臉上。她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嘴唇動了動,說:“看在你還叫我一聲阿姨的份上,我勸你擦亮眼睛。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好了,你少說兩句。”王鶴德手上用力,拉走馮雪。馮雪扭頭看他,眼裡仿佛要噴出火,“姓王的你……”王鶴德不耐煩地看她一眼,徑直離開了言亦久的辦公室。任苒看見,他回頭看向言亦久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繾綣,還夾雜一些任苒看不懂的東西。王鶴德和馮雪離開了,言亦久的心情變得特彆差。她靠著辦公桌,半低著頭,就算窗簾掀起,陽光毫不吝嗇地投進辦公室,她整個人就像是冰山一般沉默,臉上蒙著一層暗淡的灰色。任苒小心翼翼地開口:“言老師……”“你不用說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真的一直活在愧疚中。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死的是我!”言亦久硬邦邦地打斷她。這話沒頭沒腦,任苒一時轉不過彎。言亦久的話,她聽不明白。言亦久看了她一眼,眼中隱約有淚光閃爍。突然,她頭也不回地往辦公室外走去。任苒追上去,叫:“言老師,你到底怎麼了?”言亦久走得更快,煢煢孑立,影子拖得極長。任苒茫然又失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任苒回畫室取了畫板,又坐回長凳上,有一筆沒一筆地在紙上塗抹。小時候,孩子總是想長大,總覺得長大以後,所有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所有的謎團都會解開。可是,真當成年後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有更多更大的困難,謎團更隱晦,甚至會發現,最親密的人,也會有秘密。炭筆隨意的塗抹了許久,任苒自己都不知道畫了些什麼東西。直到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你畫的,是敬陵地宮壁畫上的唐代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