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聽人說,醫者不自醫。這話,原以為說得都是那些專治疑難雜症的大夫。沒想到,在您這心理醫生的身上,也是適用的。”夏青檸撐著下巴,懶懶看著坐在對麵的莫亞斯。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二次交鋒。有了先前的經驗,夏青檸雖仍是選擇主動出擊,但難免變得小心翼翼。她保持著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這種近乎蔑視的笑意最能打擊於人,“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再來見你。隻是希望您能小心些,彆總讓我懷疑你。”莫亞斯沒理她,起身去打開冰箱門,笑著問道:“我朋友出差去日本,帶了幾瓶氣泡果酒回來。想嘗嘗嗎?要什麼口味的?”“酒就算了吧,我現在一肚子火氣。”莫亞斯猶豫了二十秒,輕聲道:“那便喝櫻花口味的吧,比較靜心怡人。”夏青檸討厭和這種人打交道,一拳頭下去像打在棉花上,卸了她所有的力。來之前她就想到了莫亞斯可能會這樣,但還是不得不過來。因為趙宇死了,屍體被裝在垃圾桶內。最近泉海市也開始了初步的垃圾分類,趙宇的屍體被裝進“有害垃圾”那一類裡。屍體沒經過從前江城那樣詭秘的處理,隻是簡簡單單的縮成一團,上麵還蓋了不少的垃圾。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同樣是晨起的環衛工人,發現屍體後被嚇得不輕,但基礎的理智還在。他報案時,是晨起六點半,局裡把案子轉給特案組時,是六點五十。當時特案組眾人剛剛得閒睡了不足三小時,趕到現場時各個腆著看起來來就罪孽深重的黑眼圈,氣壓極度低迷。法醫組的人把屍體從垃圾桶拎出來的時候,那味道委實臭得不可描述。饒是蘇瑾這般見多識廣的,也忍不住戴上了口罩。她給屍體做了初步檢查,分析道:“死亡時間在三小時左右,屍體原不該有這麼重的味道。隻是放在垃圾桶裡,被腐爛的垃圾汁子泡。腦袋衝下,還好時間不長,否則非得被泡得麵目全非的,咱們查明死者身份可就費勁了。”夏青檸攥著拳頭,壓著火氣:“也就是說,我們剛剛歇下,凶手便將趙宇殺死了?這莫不是在向我們宣戰,此後都要不眠不休的陪他玩這場殺人遊戲,否則我們將毫無遊戲體驗?”“咱們發現趙宇可疑時,已是淩晨三點半。如果證據確鑿他就是殺人犯倒是可以上門抓人,可他當時隻是有嫌疑而已。淩晨三點半讓嫌疑人來局裡配合調查,這事兒於情於理都不對。”周和慕安慰夏青檸道,“這事兒,當真怨不得咱們,你也不用太自責。”夏青檸彆扭道:“怨誰怪誰都不重要,不把凶手找出來,我的怨氣怕是消不了。”魏然看著屍體,眉心緊鎖。也不知是被熏到了,還是案子進入了難點。他抬頭問蘇瑾:“死因?”“初步判斷,是溺死的。”“垃圾桶裡溺死的嗎?”“如果是這個垃圾桶,那估計是熏死的,而不是溺死的。”蘇瑾歎了口氣,“我得把屍體帶回進行屍檢,才能告訴你準確的死因。但殺死胡然與程夏楓的凶手,多半是他沒錯。身高、體重,都極度符合我先前的推測。”魏然皺眉道:“如果當真如你所說,那這還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連環殺人案。”一環扣著一環,一個案子套著一個案子。上一個案件的凶手成為這一個案子的死者,宛若有規則的殺人遊戲一般。而幕後組織人,正是那個自稱“M”的跳梁小醜。夏青檸皺眉道:“感覺很像電影裡麵的殺人遊戲,聚集了一群互相有仇的人。一個殺一個的,最後,會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她說出了魏然心底的想法,魏然便接著補充道:“周和慕,去查查趙宇為什麼想殺胡然?當然,也得查查有誰想殺趙宇。”周和慕點了點頭,轉又大聲道:“有一件值得注意的是事情,我覺得應該先彙報給您。我剛剛調查趙宇的關係網時,發現他妻子,是莫亞斯的病人。”眾人突然安靜下來,還是蘇瑾的嬌笑打破了這片肅殺:“莫亞斯這人,看來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有意思。”夏青檸歎了口氣:“我去一次醫院吧。”魏然淡淡道:“彆再讓人家牽著鼻子走。”“我又不是牛,鼻子上也沒穿環,哪能一直讓她牽著!”夏青檸信誓旦旦道。夏青檸許下雄心壯誌,開車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車前蓋氣勢雄赳赳。無奈被現實“啪啪”打臉,她與莫亞斯拉扯了整整一個小時。除喝了人家一瓶櫻花起泡酒以外,幾乎是一無所獲。她將趙宇妻子孫悅雅的照片推給莫亞斯:“莫醫生,認識嗎?”“我的患者。”“了解她嗎?”“嗯,她是我的患者。”“那您認識她的丈夫嗎?”莫亞斯認真想了想:“算了有過一麵之緣,我記得她先生姓趙,是健身房的教練。”夏青檸笑了笑:“孫悅雅來尋你,是因為什麼?”莫亞斯歪了歪腦袋:“我應該有義務保護患者的隱私。”“你也有義務配合警察工作。”夏青檸拿出警官證,皮笑肉不笑道,“她先生趙宇死了,我來問問關於他妻子的問題,有什麼問題嗎?”莫亞斯麵露委屈的點了點頭:“有問題……她丈夫死了你有想要了解的事情難道不該直接去問她嗎?問我做什麼?難不成,孫悅雅是嫌疑人?”從現場來看,這位妻子應該是沒什麼嫌疑的。那顯然不是女人可以完成的犯罪,趙宇身高185CM,健身房教練。一身的腱子肉,密度都比同身高的人大。即便是借助工具,隻怕也很難把屍體扔進垃圾桶裡。而且,還是溺死!時間還很倉促!但夏青檸還是微笑著胡說八道:“是,她是嫌疑人沒錯。”莫亞斯猶豫半晌,歎氣道:“孫悅雅來我這兒谘詢,是因為她有輕微的抑鬱症。起因,是她的孩子。”“熊孩子不聽話?”“不,是孩子沒能成功來到人世。”莫亞斯淡淡道,“她懷孕第六個月,孩子意外流產。當時,她全家人都已經準備好了要迎接新生命的到來。結果孩子沒了,她覺得自己對不起親人,對不起丈夫。壓抑了太久,始終得不到緩解,情緒也開始變得喜怒無常。她朋友推薦她看心理醫生,順便給了她我的名片。”夏青檸皺著眉頭,感覺自己渴得要命,直接把杯子裡的起泡酒一飲而儘。莫亞斯笑道:“這酒雖然甜,但也還是有些度數的。”“謝謝關心,我酒量還可以。”她拉話題拉了回去,開始刨根問題,“在你的心理疏導下,她被治愈了?”莫亞斯挑起嘴角,幽幽道:“在治療的過程中,我發現她抑鬱的根源不是孩子,而是他的丈夫。”“這話是什麼意思?”孫悅雅流產後,趙宇一直認為那是因為他的疏忽。如果那天他沒有去健身房上班,沒有讓孫悅雅自己去醫院。那路上就不會遇到那對吵架的夫妻,孫悅雅也不會被誤傷推倒在地,流掉孩子。他將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每天不斷的自責與懊悔。他的情緒讓孫悅雅也一並受到了影響。小產後的人本就容易情緒不穩,難免會跟著一起變得暴躁。莫亞斯輕聲道:“所以,他們家真正最應該來看病的是,其實是趙宇。但趙先生並不想接受治療……如果你說孫悅雅因為受不了趙宇每日裡的抱怨,所以情緒激動的殺了他,我無法保證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你們最好可以考慮一下體型的差距,我的患者孫女士,身高158CM,體重現在隻有45KG。”夏青檸詐道:“死者是被毒殺的,體型再小的姑娘隻要有毒藥在手中,殺死大象也沒什麼不可能。”“夏警官似乎很喜歡和我說謊。”莫亞斯懶懶撐著下巴,“垃圾桶裡發現屍體這案子,早已在網絡上穿得沸沸揚揚。我剛剛無聊,圍觀評論區吃了一會兒瓜。有現場的吃瓜群眾特意說,這人臉已經泡得浮腫,已經溺死了。”夏青檸在心底默默罵了一聲臟話。但她臉上神情依舊坦然:“吃瓜群眾靠得再近也不會有我們近,死者的確是被毒死的,隻是屍體泡在垃圾桶,稍稍有些變了形狀。”莫亞斯慢條斯理的解釋道:“可我依舊認為,我的患者不是凶手。第一,她對心理治療的接受度很高,應該不會突然情緒失控殺死自己的丈夫。第二,把趙宇搬進垃圾桶,彆說孫悅雅了,隻怕連你都做不到。”如果莫亞斯就是“M”,那他會這樣一本正經的解釋孫悅雅不是凶手嗎?他難道不一定努力模糊警察的焦點將自己大隱隱於林嗎?夏青檸抖著腿,有些焦躁。可等她徹底放緩心緒後,才發現自己遺漏了盲區:“你剛剛說孫悅雅意外流產,是因為撞見了一對正在吵架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