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皺著眉。案情有了進展,但他依舊沒什麼喜色。“按照作者寫的犯罪手法殺死原著作者,嗬,狂熱粉絲嗎?”魏然將一整盒彩虹糖倒進嘴裡,一嘴的五顏六色,隨時準備口吐芬芳。夏青檸也跟著皺起了眉毛:“喜歡一個作家,喜歡到用他想到的殺人手法殺死他?這種變態的愛,會同時用在兩個人身上嗎?如果反過來想呢,凶手不是死者的粉絲,他喜歡的其他作家。殺死兩位當紅的推理作家,減少自己喜歡作者的競爭對手……”“你的推理,搭建在殺死孫赫權的凶手與殺死杜明的凶手是同一人的基礎上。現在我們無法確認這是連環殺人案,所以當務之急是確認案情屬性。”魏然抬頭看向書架左側,那裡擺滿杜明的已出版書籍。他是典型的高產作家,已出版圖書十三冊,也不知算不算著作等身,“把這些書帶回去,務必在今晚確定是否有相似的泳池殺人案。”夏青檸乖乖去拿書,卻發現魏然沒有想要收隊離開的意思。他重新打開孫赫權的《晚城》,眼瞼上挑,望向窗外。他像老師臨時抽查背誦般問夏青檸道:“想要實現書中的手法,凶手還需要做些什麼?”夏青檸認真思考後,回答:“凶手需要知道與目標人物同住的伴侶在什麼時間離開……書中的露娜,現實案件中的孫曉紅。都是因為意外狀況離開,這是凶手不可控的點,所以他需要對屋子進行監控。書中的林現無固定居所,凶手無法提前潛入。“這點孫赫權未做過多說明,應該是故意留下的Bug,怕得就是有人模仿作案手法,沒想到不但被模仿了,還用在他自己的身上。孫赫權會在每月固定的時間出現在麗華酒店的1307號房間,凶手倒是可以提前潛入安裝竊聽器。“但隻要警察調查在孫赫權之前入住的客人,就能將它揪出來。凶手心思很細,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同理,1307號附近的房間也會被調查,凶手同樣無法入住。所以他的監控手段應該更加原始,比如可以看到屋內情況的望遠鏡。”魏然挑出漏洞:“孫赫權在趕稿期間,會拉嚴窗簾。”“其實無需看屋子,盯住酒店大門就好。隻要看到孫曉紅離開,他自然就可以準備動手。”魏然補充道:“孫曉紅離開後,凶手必須趁孫赫權酒沒醒,快速進入1307號房門。所以,他距離酒店不會很遠。無法長期埋伏在酒店內,但需要第一時間出現在案發現場,所以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進行偽裝。”夏青檸點了點頭,繼續分析道:“麗華酒店為保證客戶的入住體驗,門口不允許私設攤販。如果我沒記錯,隻有三點鐘方向有一個報亭。所以現在,報亭老板嫌疑很大?”魏然覺得這分析裡還差些什麼,卻還是點了點頭:“我找人去查麗華酒店門前的報亭,你先把書帶回局裡。等一下周和慕調查完監控,如果沒發現過杜明離開的身影,那就讓他把這個小區的住戶名單調出來。杜明交友網很簡單,要是小區住戶裡有他的熟人,我們就可以直接申請搜查令了。”夏青檸點頭,在杜明家裡找到一裝泡麵的箱子,把書裝了進去。她問:“老大,你不走?”“我留下。”魏然輕聲道,“有些事,我還沒想明白。”領導要思考,等於領導下了逐客令。夏青檸悄咪咪離開,拖著箱子的模樣像極了搬磚工人。夏青檸在百度搜索欄輸入“杜明泳池殺人案”,跳出了他五本書的簡介。這位大神,還真是喜歡把死者寫在泳池裡。她將這五本書挑出來,拉著蘇瑾以及檔案室兩個妹子一起,準備優先。夏景誠撥來電話,問她晚上回不回家。“回不去了。”夏青檸有氣無力道,“你晚飯自己解決,錢還夠嗎?不夠我給你轉。”夏景誠叼著蘋果,“哢嚓”兩聲後,吊兒郎當道:“老媽隻是沒時間管我,但零花錢可從來沒斷過。你都兩天沒回來了,衣服不換不會臭嗎?”“不勞您操心,你姐我在單位也有換洗衣服。”“您加班做什麼?蹲守犯罪嫌疑人嗎?”這話聽得夏青檸腦瓜殼疼,他們連“嫌疑人”的影子都沒找到,上哪兒去蹲守?她有氣無力道:“不,我在看。”夏景誠“噗嗤”笑出聲來:“老姐,我以後也想找一個看就能得加班費的工作。”“嗬,你給我加班費?”夏景誠也沒頂嘴,討好似的問道:“姐,我朋友想來找我,我能在家裡開Party嗎?”“你沒作業嗎?”“明天周末。”夏景誠嘿嘿一笑,“我們年輕人需要多交流,才能增進友誼,防止抑鬱。同學我都約好了,你要是不同意,我會很沒有麵子的,我會被排擠的!”少年人自以為的麵子與自尊,與成年人所在意的有極大不同。夏青檸身負重任,沒時間與他爭論這些“代溝”性問題。便索性答應道:“隨你開心,作完妖之後,記得叫阿姨來收拾乾淨。彆忘了去對門喂貓,布偶貓比較粘人,有時間多陪陪它。”“您放心,我正喂著呢。它吃魚乾我吃蘋果,我們兩個幸福和諧又快樂。”“你在我那屋放肆就算了,千萬彆帶著你的狐朋狗友跑到對門添亂。如果我們領導回家發現地板上多了一個頭發絲,那我估計就人頭不保。我若是有個好歹,夏景誠,你老姐有一千種方法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夏景誠冷“哼”道:“那屋收拾的跟個太平間似的,yoyo都不喜歡住,我過去乾嘛?您自己忙著加班吧,您弟弟我還年輕,要去享受自由人生!”電話掛斷,夏青檸有些焦躁的抓了抓頭發根。她和蘇瑾吐槽:“等案子結了,我必須找時間教育教育老太太。兒子養成這樣,她就算把家底攢出一座金山來,也得給敗光。”蘇瑾笑道:“隻怕最後又演變成她喊你回去繼承家業,弟弟不著調,姐姐搞副業。家裡的金山銀山沒人繼承,老人家想想就很上火。”“怎麼會沒人繼承?我可沒打算放棄繼承權。”夏青檸翻開杜明所著的《殺意》,撐著臉頰道,“隻是事情要分輕重緩急,有些事,老了也可以。可有些事,不趁年輕多拚拚,就隻能留下遺憾了。”蘇瑾點頭“奉承”道:“大小姐說得有道理。”宋承有一個文縐縐的名字,和一肚子陰損缺德的主意。爹娘罵他混吃等死沒本事,他也不惱,嘴角上挑,笑道:“外麵那群人,聽了你兒子的名字就想跑,這是不是也是一種本事?”二老臉色微變,雙雙歎氣。宋承剛出生那會兒,老兩口找人給算過卦。瞎眼老先生胡亂摸了摸,說這孩子眉骨高凸,上唇突出。這種麵相,既尖酸又狠毒。宋父大怒,發了好大的火氣。他怒斥對方胡說八道,可這些話卻像魚刺般梗在心口窩。宋承八歲大,便能麵不改色用鐵棍活活打死一條大黃狗,隻因為那狗衝著他叫了兩聲……家裡的長輩懷疑他心裡有問題,好說歹說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他沒病。宋父臉色更沉,因為這似乎意味著,宋承是真的狠毒,他甚至無法為他找到開脫的借口。宋承高中輟學,跟著當地的地痞流氓一起廝混。他們霸占著台球廳、網吧,向路過的姑娘吹口哨。小混混們用儘手段吸引姑娘們的注意力,放在央視,就該給他們配上動物世界的經典念白——春天來了,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宋承無需耍這些小手段,他叼著煙,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便會有姑娘覺得他心中藏了許多秘密,即便深陷泥潭,他也在努力往外掙紮。她們想要拉他一把。可惜,少年天生就在泥潭。她們那一片癡心喂了狗,青春時喜歡壞男孩的心動萌芽,尚未開出希望,就已經碎得七零八落。宋承沒覺自己做錯了什麼。如果他長了三麻子那張臉,這些女孩兒怕是都不會多看他一眼。以貌取人是她們膚淺,他懶懶彈落煙灰,笑道:“這叫智商稅,為何要恨我?如此寶貴的一課,她們應該感謝我。”沒錯,宋承仰望天空時,想得是那鳥可真吵。吞雲吐霧時,想得則是老大手裡那根軟中華,價格足足是他手裡這根的十倍,他究竟要屈居人下到什麼時候?有女孩麵色潮紅的看向她,他微微一笑……他想用煙頭燙在她潔白的背上。她會叫的像野貓,會哭喊著罵他是“王八蛋”。他要忍忍脾氣,這麼好看的姑娘,留下一命也沒什麼不好。宋承險些被自己想象中的善良感動到。後來,二十一歲的宋承終於將老大踩在腳下。他夾著手裡那根軟中華,幽幽笑道:“能麻煩你給我點根煙嗎?”老大顫顫接過手機。宋承繼續笑道:“為顯誠意,您得舌頭滑開這火機。”老大麵如土色。“不會嗎?”宋承拎住他的舌頭,按著火機滑輪在上麵拖出一道長長的口子。火苗竄起,他點燃香煙,嘴角兀自掛著笑意,“傷得這樣嚴重,需要包紮嗎?”在當地,沒有人不怕宋承,包括他的父母。沒有人不恨宋承,包括他的親戚。所以宋承被發現死在河水裡,沒人表現出過多失控的情緒。他的母親在一旁默默落淚,傷心占少數,更多的是鬆了口氣——惡魔送給她的孩子,終於回到了地獄。——杜明《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