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母挑眉,想不到這小子想得還挺周全。本以為他會求自己勸曾嵐不要離婚,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氣度地答應離婚了。拿得起放得下,關鍵是有那份自信。曾母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子了。“你倒是看得開,就不怕離了婚之後曾嵐不會再理你?你就這麼有把握再把她追到手?”莫嘯白臉上顯出一抹淒楚:“沒把握也要追,就算是追得頭破血流也要追。沒辦法,誰讓我愛上的就是您這個科學嚴謹的女兒呢?如果我死賴著不離婚,她一定不會開心,到時候隻怕事情會更糟。阿姨,這就是我追曾嵐路上的最後一道坎,還請您多幫幫我。”曾母見他可憐兮兮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走過去拍了拍小白的肩:“沒事,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生的女兒我最了解,她現在早就對你死心塌地了,離婚結婚什麼的,也不過就是個形式罷了。但還是得按規矩辦事,這就是她最遺傳她那個老爸的一點。死倔著呢,我一點辦法都沒。”莫嘯白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送走了曾母,莫嘯白喘著氣,用手拭了拭額角。這大冬天的,額頭上都冒汗了。接待丈母娘什麼的,容易嗎。季姝做了一個夢,夢裡,她看到一個人,站在一座聳入雲端的高樓頂上,張開雙臂,風穿過他的身體,吹亂了他的頭發。那個人回頭,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她看到那個人向前方又邁了一步,整個身體便在空中向下墜落,墜落。醒來的時候一頭冷汗,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望著窗外清冷的白月光,少有地失了神。原來她還記得那張臉。睡不著,索性拿了手機隨便亂看。然後打開一個搜索網頁,輸入了周公解夢。網頁上寫著,“跳樓”是自上而下的行為,代表著“放棄”的心理。所以夢見那個人跳樓死了,是不是說明她終於放下了?高興說,那個人得了癌症,怕是不行了。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如此平靜。但是這種平靜,卻讓她更加不知所措。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地打給曾嵐。這個時候也隻有曾嵐,才能給她她最需要的理智與安慰。曾嵐聽了她的話,果然很平靜地問:“你要去看他嗎?”季姝等的就是這個問題,她要去看他嗎?見那個衣冠禽獸最後一麵?說不想是假的。那畢竟是她曾經愛的最深的一個男人。她把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他一人,他給了她全部關於青春年少的愛情的夢。她曾經覺得自己就是為他活著的,他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然後,夢碎了,存在的意義也被否定了。這五年她刻意屏蔽一切關於這個人的消息。她自認為自己活得很瀟灑了,她找到了新的活著的意義。她其實幻想過,某年某月某一天,他們會在某個地方偶遇,他會驚訝於她的改變,然後為他曾經犯下的罪過自責。季姝,對不起。這一句話,她等了好多年。如今已經是他生命的最後時刻,如果她不去見他一麵,會不會永遠都沒機會聽到這句道歉了?都說好人命短,惡人命長。他究竟還做了多少缺德事,才讓現世報來得這麼快?可如果她現在去看他,對著一個行將就木的人說,你看,我就說你會不得好死,是不是太殘忍了?就算他不得好死了,她又有什麼可開心的嗎?“還是算了,我要給我家季安生攢點人品。”季姝笑著說。“嗯,聽說你前幾天見到楚晨了?”曾嵐忽然問。季姝搖頭,這話題明明這麼嚴肅,曾嵐怎麼就忽然提到楚晨呢?“你越來越壞了啊,跟你男人也不能學點好。”季姝嗔道,轉念又忽然想到什麼,問,“高興告訴你的?”這小子居然這麼快又變回原來那個八卦的男閨密了。“嗯,高興昨天打了電話給我,隨口提到的。”曾嵐回答一向老實。“這小子什麼時候能改改這個大嘴巴的毛病!”季姝笑著感歎。“我們三個人,哪有什麼大嘴巴不大嘴巴的,我的事情你們倆還不是一清二楚。”曾嵐說。季姝笑了:“是啊,幸虧有你們兩個。”“我聽莫嘯白說,楚晨最近過得很不好。”曾嵐道。“他過得好不好跟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個人!”季姝的語氣很強硬。“其實,季姝,我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這是曾嵐第一次在季姝麵前表態,雖然她這樣認為很久了。“曾嵐,我想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然後回B城安心養胎。大城市汙染太嚴重,我怕季安生還沒出生,就被毒壞了。”季姝轉移了話題。“也好,不如你就去我外婆那兒住吧,還有阿晴照顧。”曾嵐很貼心地回答。“我就是這麼想的呢,那你就幫我打個電話給外婆那邊說一聲吧,我處理一下手上的事情,大概過完年就能過去。”“可是,你離職這麼久,老板不會有意見嗎?還有收入方麵會不會太吃緊?”“嗨,那些都不是事。工作沒了還可以再找,老娘這輩子就生一個孩子,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經濟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可以缺男人,可以缺愛情,什麼時候缺過錢?”曾嵐笑了:“好,那就好。”楚晨在高興辦的場子裡出現,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滿臉堆笑地說:“Happy哥,居然能在這兒見到你,真是緣分哪!”這場晚宴是五維廣告主辦的,那麼大的牌子上寫著呢,楚晨是眼大漏神還是怎麼的?高興笑得很歡暢:“楚少大駕光臨,不勝榮幸。”楚晨也不想繞彎子,直接道:“不知道happy哥一會兒結束了有空沒有,咱哥兒倆喝一杯?”高興笑著點頭:“那必須有空啊!兄弟我早就想跟楚少好好聊聊了。”Zero的燈光一如既往昏暗,音樂一如既往低沉。兩個男人坐在吧台邊,兩杯酒,一杯朗姆,一杯朗鬆。不必多言,兩口酒下肚,立刻就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隻不過朗姆偏甜,喝著心情舒暢,朗鬆偏酸,喝著難免抑鬱。高興淺笑著,看著楚晨一臉苦大仇深。他自然是知道這小子找他是為了什麼,其實就算楚晨不主動,他也早有想法要關愛一下這位苦逼的兄弟了。“Happy,我看你好像心情不錯啊,終於看開了?”楚晨問。高興咧嘴笑:“是啊,再看不開我就直接出家當和尚去算了。”“嘖嘖,好樣的!兄弟佩服,敬你!”楚晨拿著酒杯碰了碰高興的杯子,又喝一大口。頓時覺得牙都酸倒了,這酒明明都喝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喝不慣呢。這表情太生動,高興樂得很不厚道。“兄弟,這酒喝不慣就不要喝了,乾嗎非得作踐自己。”高興笑道。“沒辦法,愛一個人就要想辦法去了解她的喜好。”楚晨一臉惆悵。“季姝的品位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我認識她這麼多年,每次和她一起喝酒,都不點這款。”高興說,“你知道她為什麼喜好喝這麼酸澀的酒嗎?”“為什麼?”這個問題楚晨已經糾結很久了。“因為她喜歡自虐,是個自虐狂。”高興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嘖!兄弟跟你認真的呢,你彆開玩笑啊!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跟你多打聽點季姝的事情。我最近一直在反思,你說兄弟我在圈子裡也混了這些年了,怎麼遇上她就輸得一敗塗地呢。後來總結一番我覺得,還是因為我對她不了解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現在這樣抓瞎,能不輸得慘嗎,你說是不?”楚晨擺出一副認真臉。“我沒跟你開玩笑,季姝確實是個喜歡自虐的女人。你彆看她平時那麼光彩照人,又驕傲又霸道,其實她骨子裡是個特彆悲觀特彆黑暗的人。她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搞點事情虐自己,說這樣才能體驗活著的意義。”“啊?”楚晨瞪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這跟她小時候的經曆有關。”高興抿了抿嘴,“讓我來告訴你以前的季姝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吧。”打季姝記事起,父母就一直在吵架。她幼兒園的時候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走,經常一個人巴巴地站在幼兒園門口,等到天黑了,幼兒園的阿姨都下班了,也見不到父母的人影。然後有一天,曾嵐就拉著她的小手說,你和高興一起跟我回外婆家吧,於是左手拉著季姝,右手拉著高興,三個小朋友一起走。這一起走,就走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