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白站在一邊,十分尷尬,本想恭喜一下的,卻好像又不適合這種氣氛:“胎兒發育正常,頭三個月妊娠反應嚴重的話就隻能多休息了。我剛剛帶你去認識的鄭醫生是我們院婦產科最好的大夫,你以後來產檢就直接找他就成。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這些有疑問的也隨時問他,都是自己人。”曾嵐抬起頭:“謝謝你張醫生。”季姝仍是低著頭,沉思不語。張逸白搓了搓手:“那個,沒什麼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有事就聯係。”“張醫生。”季姝忽然抬頭,叫住他。張逸白站住,轉過頭來:“還有問題?”“你們醫院的無痛人流做得怎麼樣?”季姝笑著問。張逸白暗自歎口氣,果然是這樣:“放心,技術是最先進的,沒問題。”“好,知道了。”季姝笑著道,鮮豔的紅唇十分好看。曾嵐拉著季姝的手:“咱們去咖啡廳坐坐吧,這裡氣味不好。”其實曾嵐早就隱隱有了察覺,她相信季姝也定是早就發現了。所以她才叫莫嘯白幫忙找了熟人醫生,因為她知道意外懷孕這件事本身已經是個不小的打擊了,她不想身心俱疲的季姝還要坐門診排隊的冷板凳。反正這件事莫嘯白遲早會知道,她了解季姝也不是愛藏著掖著秘密的人。或許這才是季姝和楚晨分手的真正原因,季姝懷了孩子,又怎麼能跟楚晨這種浪子繼續玩下去。還是她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廳,工作日的下午,幾乎沒幾個客人,安靜慵懶裡略帶一絲冷清,倒是最適合談一些無法開口的事情了。“這個孩子,是山本道格拉斯的吧?”曾嵐問。從時間上來看,應該錯不了。況且,以季姝的老到程度,除非是故意的,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季姝會懷孕,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她想要給這個男人生孩子。而這樣的男人,季姝隻遇到過兩個,上一個是五年前。季姝沒有點咖啡,隻叫了一杯熱牛奶,嘗了一口味道太淡,便往裡麵加了一包砂糖。“反正都是要流掉的,誰的又有什麼關係。”“或許,如果你告訴他,他會接受你和孩子的。”曾嵐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曾嵐你錯了,分手是我提出來的,我也沒打算再與他複合。”季姝的眼神很堅定。“但你愛他不是嗎?愛一個人,真的可以那麼容易就釋懷嗎?”曾嵐問。“曾嵐,這個問題,現在你應該已經可以自己得出答案了吧?”季姝彎起嘴角笑道。曾嵐一怔,隨即沉默片刻。目前這個局麵,她不想多談無關的事情。“所以,你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曾嵐問。“是我確定這個孩子的爹,不值得我為他付出這麼多。”季姝更正了曾嵐的陳述。“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做手術。”曾嵐認真地說。季姝握著曾嵐的手,目光水盈盈:“曾嵐,可惜你有了男人,要不然咱們倆一起過到老多好。”曾嵐沒心情跟季姝開玩笑,心裡總是說不出的難過。雖然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可畢竟也是一條生命,隻有七周的生命。但對於季姝狠心的決定,她還是選擇了默默支持。因為她知道,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季姝所承受的痛苦,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大百倍千倍。這個孩子,本該是季姝最後的希望,擁有一個家庭的希望。沒有什麼比親手扼殺自己的希望更加殘酷的事實。這種難過的心情一直侵襲著曾嵐,整整一個晚上都心神不寧。她一直留在季姝家裡陪著季姝,直到季姝睡著才離開。然後她一個人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打開家門的時候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莫嘯白,想要依偎在他的懷裡,告訴他她有多難過。可家裡的燈是黑的,莫嘯白還沒有回來。她拿起電話,猶豫著,還是撥通了。綿延不斷的單音響了半分鐘,才終於被接起。“喂。”電話那端的背景聲音很嘈雜。“啊,是我。”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話。“嗯,怎麼了?”莫嘯白的聲音帶著幾分酒精的醺醉。怎麼了……她要怎麼說呢,怎麼說都好像自己在沒事找事一樣:“沒什麼,我剛到家,發現你還沒回來。”電話那頭的嘈雜聲減弱了許多:“老婆,我在外麵,今晚可能回去得比較晚,你早點休息彆等我了。”“嗯,好。”曾嵐回答,還想再說一句“你也彆喝太多酒”,話還沒說出口,那端電話就掛斷了。她一個人凝視著手機的屏幕,久久回不過神來。曾嵐到底還是自己先睡了,但睡得很淺,所以莫嘯白半夜回到家換了衣服洗了澡又躺到床上這一係列動作她都一清二楚。但她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閉著眼睛,仿佛睡得很熟。莫嘯白躺下後,給她又蓋了蓋被子,然後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頭發,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曾嵐這才真的睡熟了。清晨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窗外江麵上好似籠著一層霧。曾嵐醒的時候莫嘯白已經起床了,一邊係著襯衫的扣子,一邊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老婆,早上好。”曾嵐淡淡地笑了,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男人麵前,伸出手去幫他係上領口的最後一顆扣子。莫嘯白的襯衫質地特彆好,厚實又光滑的麵料,一個皺褶都沒有。她係好扣子,雙手便在這滑順的襯衫上拂過,然後攬住他的腰,把側臉貼在男人胸口。這樣踏實的感覺,忽然好留戀。莫嘯白摸著她的頭發,調笑道:“怎麼了,一大早的這麼引誘我。”曾嵐笑笑:“莫嘯白,有你在真好。”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忽然覺得整顆心都踏實了很多。莫嘯白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捧起曾嵐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他老婆真乖,竟然還會這樣軟糯地抱著他說情話,簡直是喜出望外。“昨天晚上對不起,今晚我一定早點回家陪你。”他說。曾嵐笑著搖搖頭:“你忙你的,不要耽誤工作。”“今晚我帶你出去吃吧,我聽說江北新開了一家藥膳房。”莫嘯白摟著她說。曾嵐點頭:“好,那我今天不開車,等你晚上來接我。”秦征見到曾嵐從莫嘯白的車裡走下來,打了一把紅色的雨傘,想要走上前去卻怎麼也拿不出勇氣。於是就默默地跟在曾嵐身後,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曾嵐走到研究所大樓的門口,收起雨傘,見到了不遠處的秦征,對他淡淡一笑。“早上好。”她說。“早。”秦征臉上掛著尷尬的表情。“我出去這幾天,實驗室一切都還正常嗎?”曾嵐很隨和地問。“嗯,沒出什麼問題。”秦征的眼睛在曾嵐身上打了個轉,還是默默轉向彆處。“那很好,謝謝你。”曾嵐邊走邊說道。“曾嵐,你和莫先生,好像過得不錯?”秦征問得小心翼翼。“嗯,我們很好。”曾嵐心情不錯,所以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秦征微張著嘴,想要再多問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秦征,我昨天已經把論文的初稿改好了,有幾個地方需要你處理一下的,能儘快發給我嗎?”曾嵐直接開始談工作。“嗯,沒問題。不過,前天程氏集團的人來了,和王主任一起談了很久,好像是說要改二期項目的實驗方案,你最好和王主任問問情況。”“改二期方案?為什麼?”“我也不明白,咱們一期的成果那麼好,他們為什麼要我們改呢。”王主任也不懂,明明之前都定好的項目方案,怎麼程氏那邊忽然就要改呢?可是程氏那邊的態度卻很明朗且強硬,而且口口聲聲說這些都是和莫總達成一致的。曾嵐看著那些修改意見,眉心緊蹙,這樣改不是不可以,但是與之前莫嘯白承諾的大相徑庭。一期實驗以水凝膠為基體測試成骨細胞親和性和再生性能,二期實驗按照曾嵐和莫嘯白的約定,明明應該是開始采用間葉乾細胞誘導成骨細胞分化,然後進行移植。乾細胞分化這個方向是曾嵐一直堅持的最佳方案,也就是為了能夠有資金做乾細胞分化,曾嵐才勉為其難地做了第一期水凝膠塗層再生實驗。這就是所謂的商業化和學術界的妥協。但是現在,程氏集團要求做的二期方案卻是直接將水凝膠圖層做成可移植的支架,然後將再生的成骨細胞直接與支架一起做移植。這個想法雖然也可行,在商業化方麵也可以大大縮短投入市場化的時間,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簡言之就是,從換一條腿變成了加一副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