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邊不時低空飛過幾隻海鳥,站在樵石上,海浪拍打過來,又驚恐飛走。峭崖邊上的樹林被風刮得嗚嗚作響,連帶著船也開始劇烈搖晃。蘇永波和坎輝跳下船,準備再定一隻錨。坎輝說:“馬上要下雨了。”蘇永波望了眼蘇粒他們昨日離開的方向,有些擔心,“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坎輝把多餘的繩子收回去,“應該快了。”“哎,小朋友!”鄭文樂拿著手機,扶著欄杆叫了坎輝一聲。坎輝沒反應,鄭文樂又哎了聲,蘇永波拍拍坎輝的肩,“叫你呢。”坎輝麵無表情的放下東西,“我不是小朋友。”坎輝不情不願的走過去,來到鄭文樂麵前,攤開手掌,“給我。”來電的是坎傑,剛接通,坎傑急促的聲音在電話那邊吼起來,“準備開船!快!被發現了!我們快到了——砰——”一聲槍響後,電話斷了。坎傑嗓門大,鄭文樂也聽到了。他緊張的心一下子提起,“出事了?”坎輝還算平靜,淡淡嗯了下,又說:“叫人幫忙下船收錨!你去檢查油箱,不夠加滿。準備開船。”他兩步躍上船,迎麵和江難碰上,被江難一把拉住衣領,“蘇粒呢?”坎輝不給他麵子,力氣不比江難小,他甩開江難的手,“不幫忙,等著給她收屍吧。”收起錨,裝滿油,就等著蘇粒他們回來了。“哇呀呀呀呀呀——救命啊!”大老遠的,鄭能的尖叫聲響起來。江難定睛一看,就見鄭能抱著頭疾步跑在最前麵,風一樣的速度,學校時期應該是個短跑健將。蘇粒也在拚命跑著,不時回頭看,剩下三個男人持著手槍,時刻準備提防著後麵的情況。更遠一點的,是輛黑色的轎車,輪胎揚起的黃沙飄到半天高,黑色轎車後邊跟著的是三輛摩托車,各有兩人,後座的人已經伸長手臂,開始瞄準。“砰——”鄭文樂開的第一槍,準確擊中已經抬槍的男人,掉下車的瞬間連帶著摩托車一起彆倒。見開了第一槍,對方也不再客氣,搖下車窗,伸出來一把狙擊。坎傑瞄到,瞪大眼睛,向船招手,“快開船!他們有狙擊!”邊說還便往後邊開槍,但實在被動,基本打空,不被打到算不錯了,他們就像幾隻被趕的鴨子,有人拿著掃把在後麵一直追,隻不過這會,掃把換成了槍。蘇永波和江難相繼跳下船,雙手各舉一把,給跑過來的蘇粒等人打掩護。槍聲此起彼伏,不時打在蘇粒的腳邊,翻起塵土,腳底都感到一陣一陣的微麻。“你去掌舵。”坎輝不知道什麼已經走出船艙,拽過鄭文樂往裡麵推,手持巴雷特狙擊,上了甲板。鄭文樂又急又茫然,“我不會開。”“你把方向控製好就行。”坎輝的身軀壓在船艙玻璃上,船頂剛好是一個支架點,鄭文樂隻感受到黑壓壓一片,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鄭文樂一咬牙,行吧,應該跟汽車方向盤差不多,雙手上前,使力抓舵,保持平衡。槍聲還在持續,蘇粒他們也離岸邊越來越近。突然,鄭文樂感覺到頭頂一震,坎輝開槍了,因為後座力太強,導致整個船艙頂部帶著嗡嗡的回聲。緊接著,他聽到汽車急刹車聲。坎輝打中了輪胎。“開船。”坎輝敲敲窗戶,指了其中一個按鈕,“快。不然來不及。”鄭文樂照做。蘇永波和江難跳上船,快艇也開始啟動,鄭能伸出的手一下子抓空,直接摔進水裡,但他也忘了痛,立刻爬起往前衝,江難一把拉住,將他拖上船。蘇永波半蹲開槍掩護,江難趴下,繼續伸手,下一個跑進水裡的,是蘇粒。“蘇粒,拉住我!”江難幾乎半個身子都已經移出船外,要不是仰波金和鄭能拉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摔出去。鄭文樂開船速度掌握不好,時快時慢,鄭能火了,對船艙怒吼:“那個鄭什麼!哎,另一個我,哎哎哎,開慢點啊!”鄭文樂也急,“我他媽開不來啊!”蘇粒已經筋疲力儘,腳下吃了水,步伐變得更慢,眼看著離船越來越遠,這時一隻手突然拉過蘇粒狂奔。是江零。也不知道鄭文樂胡亂按到哪個了,船速減慢,就是現在!江零托著蘇粒的腰用力往上一托,江難抓住了!幾乎同時,江沅和坎傑一並跳上船,撞在了欄杆上。江沅下意識去拉江零的袖子,而江零重心不穩,狼狽的摔在水裡,一個浪打過來,江零不見身影。江沅愣住,呆呆倒在船上,保持剛剛抓空的姿勢沒有動,掌心微微發麻,像是漏掉了什麼。蘇粒大驚,“叔!”浪退,江零勉強能站起來。坎輝收槍下甲板,及時掌舵,船又慢慢加速。蘇粒尖叫,“停下!還有人沒上來。”坎傑扯過蘇粒,把她往後拖,“停船我們都會死。”江零舉槍,對著來勢洶洶的殺手,還未按下扳機,“咻——”江零被子彈後座力逼退兩步,再度摔進水裡。“快走啊——”江零不停中槍,又不停站起來,直到把子彈打光。“叔!叔!”蘇粒哭成淚人,可無奈按著她的,除了坎傑還有蘇永波。引擎激起的浪花又高又猛,幾乎遮擋住了江零的身影,但是還能看見,他被人抓住了頭發,一點一點往岸邊拖。江沅突然站了起來,進了船艙操起鄭能帶的唯一一把衝鋒,對坎輝說減速掉頭,坎輝自然不肯,子彈上膛,對準坎輝的太陽穴,一字一句,“我說,減速,掉頭。”船上一時間劍拔弩張。鄭能想去拉江沅,但又被他冷得要命的眼神嚇了回去。幾秒功夫,坎輝下頜微動,“他媽都是瘋子。”船開始掉頭,又往岸邊開,但開了一段,江沅又讓他停下。所有人都搞不懂他的名堂。岸上的人也注意到船又掉頭回來,一時沒反應過來,而江沅站定位置,對準岸邊,一頓激烈掃射。江沅瘋了!蘇粒怔怔的看著他臉上肌肉抖動,緊咬牙關打光槍裡所有的子彈。他每一槍,都避開了江零。蘇粒無聲的落淚,她明白,他在為江零報仇。——我是你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江零。——我帶著她私奔了,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愛你母親的,這點毋庸置疑。江沅放下槍,看著岸邊。海灘上倒下了一片人,唯獨站著江零。但他已經搖搖欲墜,但他還是艱難抬手,揚了揚。江零在跟他們告彆。下一秒,他跪了下來,微駝著背,對著江沅的方向,沒有再動。*閃電劃破天際,驚雷滾過黑壓壓的穹頂,大雨傾盆而下,追逐還在繼續。坎輝開出一段距離,就發現四麵八方皆有船向他們駛來,浪也越來越大,坎輝說:“不能再往前開了,這麼大的雨和浪,會把船給拍碎的。”可是掉頭也不行,後麵等著他們的,就是席君堯的船隊,隻是因為風雨,他們的船也不敢貿然上前。就這麼僵持著。一浪高過一浪,快艇上幾乎站不住人,除了鄭能被嚇得縮在船艙裡,其餘幾人都抓著欄杆提防後麵的敵人。看著前方的浪慢慢變高,蘇永波在雨中抹了一把臉,頭探進船艙,“掉頭回去。雨越來越大了,隻要穩定住船,應該有機會衝過去。”猝不及防一個浪過來,蘇永波重心不穩,腳底一劃,半個身子撞在欄杆上。蘇粒驚恐的叫道:“老蘇!”所幸蘇永波緊緊抓住杆子,又重新保持平衡。“噗通——”有什麼東西掉下海了。“罐子!”蘇永波下意識叫出聲。陶罐沒有立馬沉下去,而是漂浮在海麵上,隨著波浪起伏。蘇粒拉住他,“小心,彆去撈了。”仰波金緊緊盯著海麵,盯久了,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照理說,陶罐應該隨著浪的方向漂,就連船也被浪打的幾乎控製不住方向。但現在不是這樣子。陶罐竟然逆浪而上!有一股力量在把它吸著過去!仰波金猛拍船身,“彆掉頭!彆掉頭!跟著罐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仰波金的話吸引了過去。蘇粒瞬間想通,“磁場!這邊靠近山海門的磁場!”坎輝快速掌舵控製方向,打了一個急彎,不顧風浪,繼續往前。風勢慢慢變小,雨沒有停,但船身的搖晃已經變緩。後邊的船隊明顯也感覺到快艇離他們越來越遠,也開始加速緊咬不放。“咻咻——”後邊開槍,打在船身周遭,子彈落入海裡,看得出來,他們沒想把蘇粒等人一網打儘,隻是想逼停。“得掩護。”坎傑觀察局勢。站在船外的幾人迅速調整位置,蘇粒剛碰到槍,就被江沅奪走,“你進去。”江難離蘇粒更近,拽著她就把她塞進了船艙,關上門,又看到孤零零縮在甲板一角的年輕女人,她緊緊抱著欄杆,努力不讓自己掉下去,沒有吭聲。因為連脈的作用,他有感受到仰波金實實在在的恐懼和不安。趁船平穩,他拉著扶手一步一步走過去,抓住了仰波金的胳膊,她沒想到江難會過來,一時怔愣鬆了手,船身再一次傾斜,她倒進了江難的懷裡。下意識想要鬆開,卻被江難摟的更緊。“進船艙。”江難單手抱著仰波金慢慢移動,蘇粒見狀,急忙開門,將仰波金拉了進去。眼見後邊的船越來越近,坎輝快速說道:“讓坎傑進來用我的槍。”外麵的雨絲毫不見變小,視線受阻,狙擊還需要支撐點,坎傑進了船艙,利索的拿起放在腳邊的巴雷特,敲開一扇小窗,把槍口伸了出去,瞄準。“你行嗎?”鄭能小聲問他。坎傑瞥他一眼,“我拿這把槍的次數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鄭能不說話了。巴雷特的槍管擦著江沅的腰間而過,蘇永波也瞥到了,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想不到在這裡,也能見到巴雷特。”江沅聽聞低頭去看,黑黝黝的槍管,正靜靜對著後方越發逼近的船。腦海裡閃出陳偉榮跟他說的那些話,王奕的致命傷,來自當時的狙擊,也是巴雷特。這槍不大眾,他知道。大雨滂沱而下,他的心卻異常清醒,這兩兄弟跟了蘇粒這麼久,她不可能不知道。不遠處,有人被坎傑打中接連落了海,坎傑有些興奮,“double kill。”江沅差點都忘了,他們年紀輕輕,但卻是老手。船速突然變慢。除了坎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後方,待反應過來船不動時,蘇粒忍不住回頭去問:“怎麼不動......”接下去的話,她說不出來了。巨大的恐懼襲卷她全身。在距離快艇不到2海裡的地方,電閃雷鳴,龍卷風伴隨著滔天巨浪正黑壓壓往他們這邊衝過來。那是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