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山是零市海拔最高的雷達信號基站,山腳有部隊駐紮,離目的地還有很遠的距離時就能看見大鍋一樣的雷達設備在轉啊轉。這邊沒有全部封閉,山頂除了必要的軍事區域被劃分開,就是普通的露天觀景台,蘇永波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在這邊還沒有開始建設的時候,他就已經來過了。當初是畢業聯誼,蘇永波在北嶺山山頂跟趙玫求的婚。快到山腳,鄭文樂遠遠就看到前麵設有崗亭,有哨兵正在換班。這邊路燈明亮,蘇永波沒有開車燈,他不慌不忙的打了彎,從岔路口開進去。“所長?”“前麵是新路,我差點忘了已經被部隊接管,旁邊還有路,就是要繞個圈。”鄭文樂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他反正也沒來過,就跟他走唄,啥也不敢問。“你哪個警校畢業的?”“首都公安。”“不錯。好好乾,遇事大膽一點,不用顧慮,到時候提拔不是問題。”鄭文樂聽著臉紅,心想蘇永波不會是誤會他的用意了吧,剛想解釋,就聽蘇永波說:“我對事不對人,遇到每個有能力的警察,我都會這麼說。”咳,果然是他多慮。鄭文樂更尷尬了。老路上的路燈基本都壞了,蘇永波不得已打了車燈,但離新大路挺遠,一般人注意不到。到了山頂,是空曠的停車場,除了蘇永波的,就還有一輛不起眼的老式本田停著。徐天的車。兩人下車,蘇永波叫住鄭文樂,“帶槍了嗎?”鄭文樂一愣,隨即點點頭,“帶了。”蘇永波聽言,便從後腰拔出配槍,左手拖住槍柄,朝唯一亮著的屋子輕步走過去。鄭文樂不敢怠慢,緊跟其上。“接下去我說的話,你仔細聽著。這本是調查組的事情,我們都是配合他們工作的,現在我倆屬於擅自行動,到時回去以後,報告上看到什麼就寫什麼,這一切都與你沒有關係。”鄭文樂聽著這話裡不對勁,“所長,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如果出事,我們會被記過處分,但你是阻止過我的,但沒有成功。”鄭文樂有點慌,“所長!”“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聽清楚沒有!”開弓沒有回頭箭,鄭文樂懂他的意思,蘇永波要把他摘出去,但同時,也是目擊證人,這才是他同意鄭文樂上車的目的。“聽清楚了。”觀景台上隻有一間平房,是值班人員休息的地方。靠近才發現,門前還有一小畝自己開墾出來的菜地,隻不過已經被淩亂的腳印踩得雜亂。門虛掩著沒鎖,兩人一人一邊貼在牆壁,他推開門,但第一下沒有成功。蘇永波看了眼鄭文樂,眼神示意,門後有東西抵著。鄭文樂站在門中央,舉起槍上了槍膛,對著門,門後如果有人,他的位置直接開槍射擊。門被打開,一個人倒了下來。蘇永波眼疾手快托住他,迎麵而來的一股屍臭,讓蘇永波忍不住擰緊眉頭。這個工作人員死了有幾天了,前幾日天氣好,溫度也不低,屍體已經輕微腐爛。越過屍體,蘇永波和鄭文樂繼續前進。房內無人。天文望遠鏡正架設在屋外的小平台上,在旁邊,是一台不知有什麼作用的儀器設備,類似於縮小版的核磁共振儀。蘇永波記得這個東西,雖然當初隻有一個雛形,但大體樣子是沒有變的。徐天雙手交握,看著星空,漫天星辰,點綴夜色。他的頭發似乎又長了不少,聽到腳步聲,他回頭,見到來人,甚至還露出微笑,“來了。”蘇永波示意鄭文樂放下槍,兩個人站在原地沒有動。“徐天,我不打算讓趙玫回來了。”徐天聽聞,臉上沒有特彆意外的表情,他仰起頭,重新看向黑夜,“我就知道,你會放棄,你沒有那麼愛她。”“你錯了,正是因為我在乎,所以我放棄,倒是你,打著救趙玫的幌子來搞這麼一出,你到底想乾什麼?”“想乾什麼?自然是要找到山海門了。不然趙玫可就白死了。”旁邊的鄭文樂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最後那句話,他知道,是踩到蘇永波的雷了。果不其然,蘇永波上去就是拎起徐天的脖子往後一甩,平台上的木欄杆年久失修,成年人的體重砸上去,護欄直接斷了,徐天滾了兩圈摔在平台下方。徐天的牙齒磕掉了兩顆,他滿嘴是血的狂笑著爬上來,仰麵躺下,笑的越來越大聲。蘇永波讓鄭文樂進屋內找芯片總係統,也不知道徐天到底布置了多少個這樣的人肉炸彈,見鄭文樂進去,蘇永波子彈上膛,走到徐天邊上,蹲下,直接抵在他額頭,“趙玫是你找人殺的?”徐天眼珠子轉向他這邊,輕飄飄的來了一句,“是。”蘇永波又是一槍管子砸在他臉上,這次,直接打飛了他的鏡片,在徐天臉上留下劃痕。“我還要告訴你,這個世界的趙玫是救不回來的,死了就是死了,但我會去另一個世界找她,那個世界,沒有你。”蘇永波嗷了一聲,“另一個世界,你說的是從山海門過去的另一個世界?”徐天重新正視他,良久,他反應過來,“你是蘇家當家人。”“我不是,但我弟弟是。”“蘇永勵?還是蘇永誠?”*蘇永誠留下的線索太小心了,以至於蘇永波差點就發現不了。他上大學以後,給蘇永波寄的那些小玩意,蘇永波都收藏了起來,基本上都是些古玩,後來蘇永波從警以後,蘇永誠寄過來的東西,都是趙玫在接收,她把東西都跟以前寄過來的放在了一起。前幾日蘇永波回到家,找東西時無意中翻出了那個箱子。以前趙玫不懂這些,就隻是單純把古玩規整的放進箱子裡,蘇永波拿出幾個又看了眼,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蘇永誠之後寄過來的,都是些陶罐碎片。而且,能拚。蘇永波的心臟倏地抽緊,他一股腦把陶片全部倒了出來,大大小小,竟有小幾十片。他拿來強力膠,試圖將這個小陶罐粘起來。但粘到一半都沒有,陶片用完了。但能看出個雛形,還有上麵的字。“山的海邊,海邊的山。蘇。”上麵的圖樣很老,蘇永波覺得,這甚至不是用畫筆畫上去的,但依稀能看出畫的是男耕女織的古老社會。這個罐子描繪的,就是古山海門世界的一角。蘇永波沒有接觸過這些,他自然是不知道山海門的。但蘇永誠的父親蘇融還在,他得去問。蘇融耳背,但好在溝通還不算太困難,他領著蘇永波去了蘇永誠的房間,讓他自己找。在床底,果然找到了剩下的陶罐碎片。蘇永誠有目的的每個月在給他寄這個東西,但後來他發生意外,這些東西被當做遺物全部帶回來了。蘇永波把剩下的陶罐碎片拚了起來,是一幅完整古老的山海門世界。“山的海邊,海邊的山。蘇家僅此一脈,斷即滅。”蘇永誠被拐的那幾年,他從來不跟彆人說,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時年紀小,也有可能是沒記憶了。但看到這個罐子後,蘇永波隱約知道好像並不是那麼一回事。蘇永誠,或許就去了那個神秘的山海門。更或許,蘇粒,就在那裡。蘇永誠把這個罐子寄給自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蘇永波問了家裡還健在的長輩,都沒有聽說過山海門這個地方,但有個年紀稍長的姨姥姥有提到,她哥哥三十多歲的年紀離家出走,有提到過要去什麼山海門,但家裡人都隻當他死了老婆受了刺激,一個尋常的晚上,姨姥姥的哥哥出門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上一輩是姨姥姥的哥哥,到蘇永波這輩,是蘇永誠,水下考古失蹤,也沒有再回來。有個什麼答案,呼之欲出。那下一輩呢,是誰。是蘇粒嗎?可是蘇永誠怎麼會知道下一輩,隻剩蘇粒了呢?蘇永波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唯一想明白的,是那句“蘇家僅此一脈,斷即滅。”趙玫是他蘇永波的妻子,自然也算是蘇家人,僅此一脈,她死了,就沒有複生的可能。*“那個世界,沒有第二個趙玫了。”蘇永波重複了一句。徐天顯然是不信的。“被你殺死的那個,是唯一的一個。”蘇永波自嘲的笑了聲,沒在意徐天眼裡越來越複雜的情緒,而是叫了鄭文樂,讓他把手銬拿出來。鄭文樂拿著手銬出來時卻有點恍神,“所長,那個……裡麵好像有點問題。”蘇永波眸一沉,把徐天拷住以後,拽著他走了進去。裡麵就孤零零的放著台電腦,上麵僅有一個倒計時。剛剛鄭文樂打開電腦,就發現自動啟動了它,關不掉,也彈不出其他頁麵。倒計時三十秒。難道又是炸彈?!“文樂!快撤!”蘇永波剛邁出兩步,卻又猛地停住,不對!他們沒找到芯片的總係統,隻有一台電腦,一隻天文望遠鏡,一台穿越機器。那這個係統必然是在這三樣東西身上。倒計時十五秒——蘇永波回頭,就見徐天笑著走近了那台機器。什麼都通了。徐天早已把總線並到機器上,待他穿越過去,機器也隨之爆炸,任誰都找不到他。這個世界,便再也沒有徐天。倒計時十秒——機器設備閃起綠燈,設備中心開始迅速逆時針旋轉,緊接著出現一個光球,越來越大,一小撮龍卷風將周遭的植被吹得嗚嗚作響。鄭文樂跟在蘇永波身後,見他停下,也自然而然回過頭去看,他比蘇永波拔槍的速度更快,沒有猶豫,連開兩槍,打中徐天的小腿。“彆讓他靠近那台機器!”蘇永波吼道。第三槍,鄭文樂打中電腦並用力踢開了徐天,讓他跟機器有了一小段距離。可此時機器的吸力越來越大,鄭文樂踢開徐天後卻被慢慢往後吸!“所長!”鄭文樂大驚,慌忙去抓蘇永波的手。五,四,三,二,一。徐天絕望的想要爬過去,可雙腿被鄭文樂打穿,寸步難移,隻能眼睜睜看著麵前的兩人離自己越來越遠,“不行!應該是我!是我過去!”歸零。鄭文樂連帶著蘇永波一瞬間消失,他的尾音都來不及收回,機器中央爆出火花——“不!”徐天的聲音混著爆炸聲,一同淹沒在了這濃濃夜色中。*也就不到三秒的時間。鄭文樂和蘇永波隻感覺到頭暈目眩一陣,又重新站穩。山頂的風比方才更甚。鄭文樂擋著手臂往四周看了會,一模一樣的位置,但又好像哪裡不一樣。他想到徐天,“徐天怎麼沒人了?難道被他跑了?”蘇永波平靜的站了一會,看到暗夜裡的風車呼呼轉的很快,可,那原本是信號塔的位置。他道:“這裡不會有徐天了。”鄭文樂愣了半秒,當即反應過來,當下便有帶著涼意的雞皮疙瘩在後背染起,密密麻麻直到頭頂。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們倆穿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