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粒一路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到目的地後,司機不緊不慢的刹車,蘇粒毫無意外的往前倒,反應慢半拍的醒過來,“哎?怎麼不痛?”蘇粒摸著自己的額頭,她記得座椅靠背上有個勾子來著......隻見更快的一隻手抽了回去,蘇粒餘光瞥見身旁的江沅已經起身走向車門,她揉著額頭,嘴裡嘀咕的話有著她並未發覺的甜絲絲,“小樣......”蘇粒慢吞吞的跟在最後,幾個小孩在她跟前嬉笑打鬨,她繞過,去問前邊的章一琴,“李與白和李與墨不來麼?”章一琴道:“這次不湊巧,沒有安排在周末,所以他們沒法來。”哎,蘇粒有點失望,那少了很多樂趣啊。見蘇粒表情有點怏怏,章一琴隻道是她感冒有點嚴重了,加快腳步,“小蘇咱快點去辦理入住,這邊有醫務室的,你去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台故意的,蘇粒的房間跟江沅的相鄰,蘇粒去放東西時就見江沅從隔壁房裡出來。他一頓,繞過蘇粒準備下樓,但走到她身後腳步又停住,“你知道醫務室在哪裡麼?”蘇粒說不知道。她是真沒聽懂章一琴跟她說的路線,這邊過去往那邊左拐,到那邊後穿過什麼個走廊再往右拐兩拐。“你快點,我樓下等你。”蘇粒說哦。度假村在山頂,溫度比山下還要抵上幾度,蘇粒進酒店時能感覺到大廳開了暖氣,熱烘烘的,連帶著她的鼻子都通了一段時間。出了大廳,迎麵就是刮來一陣山風,蘇粒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啊秋!”蘇粒拿紙巾擋住鼻口,這天氣真是跟她不對付,“往哪走,快點吧,我還有事兒呢。”“什麼事。”江沅冷不丁停住腳步,蘇粒沒看前頭,臉直接撞上堅實的後背。“好痛!”蘇粒鼻子一酸,腦子也清醒一些了,心砰砰跳,差點說漏嘴了。她穩了穩:“泡溫泉不是正事兒啊。”說完快步走到江沅前邊,邊走邊問,“往左還是往右?”江沅站著沒動,蘇粒回頭,“你怎麼不走了,我問你呢。”江沅努努嘴,“左。”根據江沅在後麵簡短的提示,蘇粒走在前頭。“左。”“往右。”“下樓梯。”她一路安安穩穩,時不時轉身看他,確認方向。江沅後來回想,記起這短短幾百米的路程,好像就是他旅程的新起點,他這輩子沒有儘力追逐過什麼,除了那個走在他前麵的女人。他沒有贏的把握,但有了要贏的決心。這份決心,是她給的。——醫務室裡挺熱鬨的,還有狗叫聲,那聲音,中氣十足。“嘿怎麼就不能看病了?看人是看,看狗不差不多麼。楊秘書,過兩天這邊再招個獸醫。”蘇粒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狗屁股對著自己,從體型上來看是一隻憨態可掬的秋田,此時病懨懨,正趴在一男人腳邊不動,地磚上還有一小灘嘔吐物。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還省得她找了。蘇粒想。李檀跟她說過,鄭能有條秋田,叫妞妞,疼的跟個寶貝似的,從小就養在身邊,基本上到哪都帶著它。那醫生很無奈,“小老板,那我不是這個行業的,我隻能大概得出他或許是腸胃出現問題了。其他真沒辦法啊。”那個叫小老板的男人也抓狂,“臥槽那怎麼辦啊。我家妞妞病成這樣,還有你!我讓你照顧好她,你儘給她喂零食,整天狗糧也不喂!”說著說著又對那楊秘書開炮。楊秘書欲哭無淚,心想這姑奶奶還不都是你慣得,逗她玩的時候一把一把零食扔,嘴巴都給養刁了。“她這樣多久了啊。”醫務室裡三個男人齊刷刷回頭,就見虛弱的年輕女孩站著門口,她身後還有個氣質出挑的男人,一言不發。醫生認識江沅,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放光,“江隊長。”蘇粒走過去蹲下摸摸狗頭,妞妞噎唔了兩聲,頭顱都沒有力氣動了。見鄭能還沒反應過來,她耐著脾氣又問:“我說,她這樣多久了。”楊秘書謹防再被罵,說道:“有兩天了,狗糧不吃,就算吃了又拉又吐,今天開始拉血,吐出來的東西裡也有血絲。”蘇粒點點頭,又去摸妞妞的肚子,她痛苦的叫了聲。蘇粒大致有了數,抬頭看鄭能,眼前有點黑,看著跟鄭文樂長得一樣的鄭能,她甚至帶著恍惚,一個是正直的人民警察,一個.......唉,相差也太大了。“你家狗很有可能得細小了,快帶去醫院測一下吧,狗的腸道很脆弱,看他這狀態已經發病了,再不送去醫院,就這幾天了。”“真的假的?”鄭能臉色微變,語氣裡還是帶著狐疑。“信不信由你咯。”頭抬太久,蘇粒有半秒的頭暈目眩,想起身卻一屁股往後倒坐在了地上,沒再理鄭能,她得養精蓄銳,就她這狀態,氣若浮絲,跟個林黛玉似的。一雙大手插進她的胳肢窩,輕鬆把她提起來,蘇粒下意識掙脫,聲音聽起來像撒嬌,“癢。”江沅說:“忍著。”他夾著蘇粒想讓她坐到醫生對麵,鄭能還坐著沒動,江沅聲音不重,但卻很有威懾力,“麻煩讓讓,這有病人。”鄭能愣愣的讓開,隻見蘇粒趴在桌上隻露出一雙迷迷糊糊的眼睛,還紅的不行,盯著醫生的台曆本發呆,側臉看去那眼窩子淚汪汪的,詭異的讓他心頭一震。許是有人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鄭能回看過去,是剛剛叫他讓位子的男人,比他高,比他壯,男人淡淡瞥自己一眼,眼睛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這強大的氣場無一不透露著一條訊息:你該走了。待鄭能連人帶狗走了後,江沅才把目光收回來,醫生問了蘇粒幾個問題,看了舌苔和扁桃體,說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感冒,有點低燒,開了藥回去休息就好。“那能泡溫泉嗎?”“額......”醫生還沒說話,就聽江沅打斷,“泡什麼溫泉,好了再泡。”蘇粒埋怨看他,是覺得自己今天乾不動的情況下所以他就飄了嗎?回去的路上,她腳步有些飄,所以走的慢,江沅拿著藥走在她前麵,走的挺快的,蘇粒看他寬闊的後背帶著重影,她是病號啊,也不知道等等她。蘇粒忽感淒涼,不知道這情緒為什麼突然湧了上來。“唉,江沅。”“乾什麼。”江沅沒回頭。“你討厭我。”陳述句,肯定的語氣讓江沅為止一頓。他停下,等蘇粒走上來,和他並肩,“為什麼這麼說。”蘇粒聳肩,手插衣兜,“感覺吧。自從上次咱倆接吻後,你不是躲著我就是在躲著我,瞎子都看得出來。我在這裡跟你道個歉,那確實,是我一時沒忍住,就親你了,給你造成困擾了,希望你多擔待,以後不會這樣子的。你要是心裡有話,你大可以跟我說,我這人臉皮厚,說幾句罵幾句沒關係,我不會放心上,但你真不用來冷戰這一套的,明明感覺很為難卻要抱著人道主義精神來關心我。我之前就跟你講過,我一點都不可憐。要不這樣,我們就還是房客房東關係,我打消更進一步的念頭,可以吧,就彆討厭我了。”越說越委屈,再加上感冒引得自己渾身不舒服,心態突如其來的崩掉,她縮縮脖子,加快了腳步,從江沅手中接過那一袋藥,逃也似的小跑著離開。江沅並沒有追上來。行吧。情情愛愛這檔子事兒可能天生就跟自己不對付,她這人就隻適合孤獨終老。回到房間,她吃了藥,蒙著被子就開始睡,她以前一感冒就止不住流淚的毛病又開始犯,倒不是說都是因為傷心,是生理上的習慣,太累了導致淚腺病態的發達。當然,江沅的態度也有那麼一丟丟的小原因。“好吧,是兩丟丟!”蘇粒生悶氣,“睡覺睡覺,什麼事情都沒有老子身體來的重要!”這一覺依舊睡得昏昏沉沉,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都一起來了,甚至還夢到了趙玫,多久沒夢到她,蘇粒都想不起來了。也夢到了江沅,夢見他抱著水壺過來找自己,打開門,江沅對她說,“蘇粒,多喝熱水。”蘇粒一度被驚醒,“什麼奇葩夢。”——樓道裡靜悄悄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皆被吸了進去。隊裡的人這會都去溫泉池了。江沅拎著一個保溫盒,慢慢走到自個房門口。房卡在兜裡,但又不著急拿,盯著貓眼發了會呆,腳步往旁邊挪了一小寸,幾秒後,又一小寸,直至在另外的房門口站定。他抬手試了幾次,想要去按門鈴,手指頭伸出去又縮回來。“算了。”他自言自語,放棄了。索性把保溫盒放在門口,他在旁邊靠牆坐了下來。開門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她這會應該還在休息,還是不打擾了。他挺想告訴她,他不討厭她的。但剛才蘇粒一股腦說了那麼多,還有跟自己劃清界限的意思,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腦子都是空的。親的時候都不排斥,怎麼可能事後還會討厭。隻是他所麵對的局麵,遠沒有蘇粒想的那麼簡單,劉姨的死就是對他的警告。江沅盤腿,單手撐頭,另隻手抓著地毯上的絨毛,抓起來,又扔掉,樂此不疲。那群人是什麼時候找上他的?江沅記得是剛進部隊後不久的一次軍事演習,他在的小隊進入森林,設備信號短時間斷了,五六個新兵蛋子跟大部隊失去聯係,在偌大的林子裡“鬼打牆”,江沅提議原地休整,他往前走一段看看,幾個人裡就江沅最有主意,也就同意了。走了一段路,窸窣的聲音是突然傳來的,江沅那會到底是年輕,以為是碰到了山裡的野獸,出來前指導員跟他們說,森林裡有野狼野豬出沒。他手裡的槍還不是實心彈,說實話,他一點把握都沒有,野豬還好,還能肉搏撐會,萬一遇到狼就完了,狼是群居動物,幾匹狼一起上,能把他撕成碎片。江沅站著不動,握緊槍柄,盯著前麵聲音的方向身形不動分毫,額間卻早已冒出岑岑冷汗,手指也一直在不停調整位置。突然,窸窣聲從他頭頂傳來,江沅大驚,卻已來不及抬頭,那物比他快一步,率先卡住他脖子,江沅被鉗製,動彈不得。是個人。江沅被打掉槍,那從樹上躥下來的人緊緊擰住他的脖子,緊接著,又是一把槍抵住他的太陽穴,江沅掙紮兩下,不動了。“你們是誰?這邊是軍事重地你們難道不知道嗎?”江沅的第一反應是境外恐怖分子或是那種亡命徒。他大致瞄了眼,遠遠近近竟然有小十人,皆帶帽,整張臉都在陰影裡,江沅看不清楚。他的戰友呢?江沅的心漸漸掉下去。為首那人似乎是瞧見了他心中所想,開口卻是機械金屬音。“不用擔心,他們沒事,隻是暈過去了。等會就會醒的。”江沅泛起不好的預感,他不解,“你們的目標是我?”金屬音笑了,聲音像是在鋼板上摩擦,江沅的耳膜都被震得隱隱作痛。“拉上來。”江沅想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場景。拉上來的人,是被五花大綁的席輕湄,他的母親。江沅劇烈掙紮,表情是控製不住的猙獰,“你們想乾嘛!媽!媽!”席輕湄雖醒著,但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任憑江沅怒喊,她都置若未聞。連看都不看他。“聽我們的話,按照我們的話去做,你們都會沒事。”江沅咬牙,“要是我不聽呢?”“不聽?”金屬音從腰間拔出手槍,看也不看,直接往席輕湄腿上開了一槍。席輕湄悶哼一聲,小腿肚子瞬間血流不止。江沅脖子的青筋暴突,那群人壓著他,讓他眼睜睜看著席輕湄被折磨,一槍又一槍,慢條斯理的打在她身上,全部避開要害。金屬音說:“你有五秒鐘的時間考慮。”五秒之後,他們將放棄席輕湄的性命,當然,還有江沅自己的。他們能在軍事重地裡直接這麼明目張膽的挾持,江沅知道他毫無勝算。最後江沅隻問:“你們要我做什麼事?”“找一個女人,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女人,然後把她帶來給我。”江沅覺得匪夷所思,“我怎麼知道她是從另外的……世界來的。”金屬音沒有給確切消息,隻說:“你會知道的。”“期限呢。”“十年。”“如果十年之後,我還是找不到呢。”“那你跟你媽這十年從我這裡借的命,我會拿回去。”之後,如那金屬音所說,席輕湄被他們帶回去,江沅再見到她時,她完好如初,腿上僅剩淡淡的疤痕了。江沅隻能等,等他們口中那個女人出現。江沅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也見過幾次麵,隱約有了解到應該是研究科學的,再聯想到他們要江沅等個從另外世界來的女人,他其實也能猜到可能是搞天文學的,但他不懂,也沒興趣了解這個。他隻想救他們娘倆的命,僅此而已。而且十年,不長,但也不短了。二十歲等到三十歲,山窮水儘之時,終究是讓他等到了蘇粒。以前他不知道為何那群人要找上他,碰見蘇粒後,他們一起找到的線索,他好像明白了點,但也更糊塗了。明白的是這場博弈裡,他不是一顆單純的棋子,蘇粒更不是,甚至那個叫江難的,他們的存在,都至關重要。糊塗的是,他對蘇粒的那種一開始要帶她去見那群人的必勝心,沒那麼純粹了。江沅褲兜裡有剛剛跟王奕借的煙和打火機。禁止吸煙的牌子就在他對麵的牆上掛著,標牌四周有淺淺的紅光,提示路過的房客不要吸煙。可江沅忍不住了。他不得不承認,聽到蘇粒說的那番話,還有她決然離開的背影,那麼單薄,搖搖欲墜,他心痛了。那個感覺是一瞬間的,如同驚濤駭浪直奔他心間,將他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防護牆,毀的一塌糊塗。蘇粒是驕傲的,可她還是向他低頭了,也退步了。她依賴江沅,雖然她從來不說。可江沅明白,太明白了。側頭點了火,慢慢抽著。歎的氣也特彆長,這樣似乎能讓他的心臟好受一些。“先生,這邊禁止吸煙的。”路過的服務生好心提醒。江沅驚覺,回神很快站了起來,“抱歉。”服務生依舊和善,主動遞上從房間裡清理出來的煙灰缸,江沅將半支煙摁上去撚滅。“哢嚓——”房門開鎖的聲音。很快又從房間裡傳出蘇粒剛睡醒的聲音,“是我叫的客房服務嗎?”“是的,女士。”門打開的一瞬間,江沅快速閃進了隔壁的房間,關上門,動作一氣嗬成。江沅將後背抵在門上,心跳如雷。依稀能聽到外邊的對話——“幫我被套換下,我出汗了。”“好的女士,請您稍等。”“咦,這誰的保溫盒啊。”“應該是隔壁那位先生落下的。”保溫盒擰開的聲音響起。裡麵是小米粥,江沅去餐廳打的,保溫盒也是他臨時在這裡的小超市買的。蘇粒:“哦。”然後是門關上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客房門又被打開。緊接著,江沅的門被敲響,江沅心一緊,“誰?”“先生。”是服務生。江沅咬肌動了動,眼神一下子黯下來,他到底在期待什麼。服務生又說:“隔壁女士說她吃完了,空盒子讓我還給您。”江沅僵住的肩陡然間又放鬆,良久,他悶悶的聲音從房內傳出:“知道了,就放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