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顯示江沅沒什麼大礙,輕微骨裂,養段時間就可以,配了藥回家一日三次抹著就好。回去開車,商務車早已不見,路邊小店也收攤了。江沅說他單手可以,況且傷的隻是左臂,他是右撇子。蘇粒輕描淡寫搶下方向盤,“哪涼快哪呆著去,逞什麼能呢?”江沅一開始還不撒手,末了才吞吞吐吐:“你沒駕照。萬一被抓到怎麼辦?”蘇粒說:“我發現你這人有點毛病。”江沅看著他:“你說什麼?”蘇粒越想越覺得有理:“認死理兒,腦子一根筋,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活脫脫浪費了一副好皮囊。”江沅不懂,“這跟皮囊又有什麼關係?”蘇粒想也沒想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你這好皮囊圓滑一點能省很多事......”說著說著蘇粒噤嘴了,她怎麼能這麼想,她竟然自動把江難給代入進去了,想當然認為江難這樣的人才更適合活在這個社會。不能這麼說,每個人活著都有他自己的方式,她有什麼資格去批判人家,況且,她也根本不希望江沅和江難掛上鉤,一點都不想。江沅見她沉默,心中一凜,“怎麼不說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聽進去蘇粒的話,他還是開門下車,把位子讓給了蘇粒。蘇粒搖頭,“沒啥好說的,你鐵憨憨的樣子挺好的,不用改變什麼。”江沅茫然,“鐵憨憨是什麼意思?”蘇粒一掃方才心底的陰霾,她熟練的發動車子,蘇永波那輛代步老爺車她開的相當駕輕就熟了。她說:“鐵憨憨的意思就是,你帥氣善良又多金,可討人喜歡了。”江沅瞥了她一眼,車裡沒有開燈,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偶爾旁邊路過車,尾燈閃過車窗,照到她的臉,他才發現,她的嘴角是向上的。到宿舍已經是深夜,蘇粒按照江沅說的地方去停車,小型停車場裡車基本都塞滿了,蘇粒繞了好兩圈才在角落找到一個,勉強停進去。鑰匙圈套在手指轉啊轉,蘇粒走的其實不快,低著頭數著階梯,走到拐角處腳一頓,她看到半個黑影映在走廊圍牆上,黑影手裡提著個袋子,搖搖晃晃的。蘇粒加快速度,頭先伸過去,“你杵這乾嘛呢?當門神呢?”江沅看她,鮮少尷尬,“我忘了今天王奕回家了,鑰匙忘帶了。”然後這個憨憨一直在這杵著。蘇粒想他可真逗,傻的時候是真傻。“自個家鑰匙總有吧。”“有。”“就在隔壁,你怎麼不進去。”“你住著。”蘇粒被噎了一道,心想這傻子真是一根筋,“你自己家想進就進啊,管我做什麼。”江沅還在猶豫,蘇粒不客氣的直接把他推了進去,然後關門。江沅皺眉,“我覺得這不大合適。”蘇粒叉腰,“我又沒讓你跟我睡一起,不合適什麼?”江沅支支吾吾一會,最後下了結論:“總歸是不合適。”說著就要站起來,屁股還沒離地,又被蘇粒按回去。“你坐著,今兒你是病號,你睡床,我打地鋪,就這麼決定了。我燒個熱水。”蘇粒聲音不大,但語氣裡有不容人拒絕的強硬,看著她在廚房找水壺,接水,時不時還回頭看他一眼,滴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在說,“我可看著你呢,彆動。”江沅的心一下子就靜了,甚至,唇角一點點漾起笑意。他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很奇怪,總之,這樣平靜的瞬間,他似乎從來都沒有過。他也沒想過,這麼鬨騰,這麼齜牙咧嘴的一個女人,帶給他的竟然是詭異的安逸感。明明其實不大對付,彼此身上都還有沒說的秘密,可自己似乎挺有耐心的去一點點解開。蘇粒今天難得的安靜,她洗杯子,洗毛巾,倒熱水,拆藥,胳膊下夾著大大小小的東西從廚房裡走出來,江沅半站起來接過,聽見熱水開了,她又咋呼呼的放下連蹦帶跳的去按開關。“你彆急。”江沅忍不住開口。或許是燙到了,江沅注意到她手指摸了摸耳垂,小巧的耳垂被她自己摸的變得粉紅,好像被人染了水彩顏料。“衣服脫了。”“什麼?”江沅愣住。“不然怎麼給你上藥。”江沅死活不肯,“不用,我自己可以。”蘇粒想讓他知難而退,她主動把藥遞過去,“那你自己先去浴室試試。”江沅心想我還就不信了。但事實證明,他真的不太行。練家子的,骨頭都比較硬,傷的地方在肩膀稍稍往下的地方,剛好是他抬手彎過去的極限,完美的碰不到傷患處,江沅餘光看到蘇粒站在客廳似笑非笑的盯著他。他不甘心,咬牙又堅持往後掰扯了幾下,藥膏又完美的錯過了傷患處,擦在了旁邊的位置。蘇粒是故意的。江沅心裡有點惱羞成怒,但他也不說,就站在原地握著藥膏生著悶氣。蘇粒這時才走過去,輕輕接過他手中的藥膏,手背拍他手臂,“行啦,知道您是黃花大閨男,未出閣,身子不能被其他女人看,我不看行不,你就拉下來一點,能塗上藥膏就可以。”江沅被蘇粒一席調侃的話又給搞熱了臉,但他想著還是說,“那個,我是覺得,你一姑娘家跟我一大男人共處一室,傳出去我怕彆人說你。”蘇粒走到客廳,揮手示意江沅過來坐,不以為然,“我怕什麼,這裡有誰認識我嗎?再說了,我住在你這,大夥不都默認我們倆有貓膩兒麼。”江沅沒否認,當時因為一時想不到能找其他地方,就讓蘇粒住在這邊,但住著也就住下來了,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沅想著找她也方便。“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你放心。”蘇粒沒回答他,而是倒了熱水在臉盆裡,浸濕毛巾,江沅感到後背有股熱氣蒸上來。蘇粒本想讓他衣服拉下來,露出傷口就行,哪知道他直接把短袖給脫了,後背堅實有力的肌肉一覽無餘,一塊一塊的肌肉紋理看得蘇粒鼻頭一熱。說好的矜持呢?0草,不太妙。蘇粒下意識吸吸鼻子。這身板這麼大的嗎?作孽啊作孽。傷口翻紅,毛孔雖然沒破皮但看上去都是滲人的紅紫色點點。蘇粒撥回自己發亂的心神,熱毛巾敷在患處,她的手法很輕,她按壓的恰到好處,見他依舊緊繃著背,她手指輕拍了他一下,“放輕鬆,我又不會吃了你。”江沅想到那日帶她去見席輕湄的時候,蘇粒為了讓席輕湄放鬆,有給席輕湄按摩手臂。她有學過。這麼想著,蘇粒打開了話匣子,“老蘇,哦不是,就是我爸,他是警察,當初還在經偵大隊那會,總是熬夜,頸椎很嚴重的,有時候下班回家整個人都直不起來,讓我給他按一會,慢慢的我也看一些中醫的書,學了一點。”“那你媽呢?”蘇粒手停半秒,繼續按壓,“不在了。”江沅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想回頭看,又被蘇粒給按回去,她裝作凶恨,“彆用那眼神看著我啊,我不可憐。”蘇粒心底還有個聲音,我要是變得可憐了,就沒那麼多精力去找,去恨那個殺人凶手了。不僅是蘇粒,還有蘇永波,一直都在動用他的人脈在悄悄查當年的事情,從未放棄過。所有人都不相信蘇粒當年的證詞,唯獨蘇永波,他拉著情緒激動的蘇粒從派出所走出來,走到看不見派出所的地方,他對蘇粒說,他相信蘇粒的證詞,但他也相信他同事不會包庇罪犯,但當時局限性太大了,他們查不了,蘇永波就自己查,所以他沒有再拘泥於趙玫被殺一案,而是一步步爬升,走到領導的位置,權力變大,掌握的範圍也就越大。彆人都說蘇永波隻愛仕途,但蘇粒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出凶手。蘇永波讓蘇粒等,他會給自己妻子,自己的女兒一個滿意的答複的。江沅動了一下,似乎是姿勢不舒服,順便替自己解釋了一句,“抱歉,以後不會了。”蘇粒開始將藥膏塗抹到手上,擦到手掌生熱,覆了上去,他的肩膀微涼,她的手心卻滾燙。蘇粒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一震,她手法放慢了一些。“蘇粒。”江沅突然叫了她一聲。“怎麼?手勁重了?”江沅搖頭,“不是。我前段時間,夢見你了。”蘇粒嘖了一聲,“你這麼直接啊,我還沒準備好。”江沅無視她的貧嘴,繼續說,:“我夢到你跟你媽媽救了江難。下雨天,你舞蹈班下課,你媽媽帶你回家的路上。”江沅感覺到蘇粒的手停住了。如果說以前還有點疑問,但此時她的反應卻讓江沅百分百確定,他夢到的場景沒有經過自己主觀意識渲染,而是實打實的發生過。江沅想不明白,“我跟那個江難,從根本上上來說,完完全全是兩個人,我不太懂為什麼會夢見他。”而且,他跟夢裡那個江難對視了。那個眼神,他曾經也有過,他震撼,甚至驚恐,完全不同的人,可卻經曆著幾乎一樣的事情,因為那個雨天救他們的人不一樣,人生完全是兩條路,太匪夷所思了。蘇粒又拿起第二隻藥膏,塗抹在傷口,問他:“還夢見什麼了。”聲音平靜的像一汪死水。藥膏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火辣辣的後背涼的很快。凝神,他繼續說:“你被他用手銬拷在床頭。我叫了你很多聲,可你聽不見。”“你說那次啊......好了,衣服穿上吧。”蘇粒放下東西,勁直走去了陽台。江沅去房間重新拿了件新的,邊穿邊往陽台走,餘光瞥見了陽台門口的人影後頭,有一絲微弱火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買的煙。從剛來這裡到現在,也沒見她抽過。蘇粒感覺到後背有人,沒回頭,但是屁股蹲往右邊挪了點,空著的手拍拍她旁邊那一小寸空地,“坐。”江沅應聲坐下,兩人腿都長,隻能伸直,沒法盤腿。江沅比蘇粒還要長出那麼一大截。“那次是有人給我介紹我爸所裡的法醫,我去相了一次親,當然最後沒成,老劉心思全在屍體那呢,但那次吃飯被江難手底下一小弟撞見了。”“你們到底有什麼仇啊。”說實話,江沅一直挺好奇的。“他就一白眼狼,我媽被人捅死的時候,他是目擊證人,可他不承認,他說謊,但測謊儀測不出來,我跟他絕交了,但他就變了個人似的,神經病一樣一直跟在我後頭,陰魂不散。”說完蘇粒深深吸了一口煙,吸得她的麵頰都有些凹進去了。蘇粒其實沒有抽煙的習慣,但她會隨身放一包,蘇永波總說,不到心態崩的時候,就不要去抽,聞聞味就好了。但今兒不知怎麼的,被江沅夢見了,她的心就格外煩躁。說實話,她並不是很想讓江沅知道她被江難欺負的很慘,她有想過尋求蘇永波的幫助,可她沒說,這是她跟江難之間的鬥爭,沒理由把無關人等牽扯進來。“你喜歡他。”蘇粒吐煙,哧鼻,“放屁。”她看了眼江沅,他也看著她,過了幾秒,蘇粒攤手投降,“ok,就算我曾經瞎了眼好吧,你們倆長得那麼好看,沒道理不心動啊。”江沅眉眼一挑,心想怎麼感覺她把自己都給罵進去了呢?不過他還是說:“你不喜歡他,那就是他喜歡你,無外乎兩個原因了。”蘇粒又狠狠抽了一口,這一回,她朝江沅靠了過去,麵對麵,江沅沒有躲,直麵對上蘇粒的臉,她微微眯眼,緩緩將煙吐了出來,模糊了江沅的五官。她輕聲說:“小夥子,談過幾次戀愛啊,懂這麼多呢?”江沅沒被她的煙嗆到,反倒是接過她手裡的煙,蘇粒的手臂立著保持原樣不動,指尖碰到了江沅的,又是一陣微麻的電流穿過她的皮膚,流向心口。蘇粒直直地看著江沅把那根被她咬的有點癟的煙頭叼在自己嘴裡,連吸好幾口,煙到底了。“女孩子還是少抽點煙。”江沅說。男人的唇豐滿有度,邊上有著幾根胡渣,方才吸煙時,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無遺,長長的一條,裡麵有新鮮血液流過。蘇粒發誓,她聽到了自己咽口水的聲音。食色性也。她猛然驚覺,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個鐵憨憨,而是一頭野性還沒被激發出來的狼。蘇粒低罵一句,一時沒忍住,手摘掉他嘴裡的煙頭,指頭捏住他的下巴,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