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蘇粒便已經起床，冰箱裡有幾瓶牛奶，幾包壓縮餅乾，其餘的蔬菜肉類都已經變質。蘇粒想起昨晚江沅的話，無語搖頭，“把我當他家保姆呢，可真行。”但還是將壞掉的東西全部一點點整理出來。垃圾桶在茶幾邊上，蘇粒將整理打包的袋子放在了桶旁。肚子著實有點餓，她拿著麵包在沙發上坐著，眼神又瞄到一遍的床鋪，又淡定移開目光，那個豆腐乾她怎麼疊都疊不回原樣了，就這樣吧，平攤鋪開也不難看。昨晚實在太過於勞累，蘇粒在這會才能好好觀察這間算是單身公寓的屋子。目光被電視機櫃邊上的書架吸引了去。上麵有獎杯，有相框。蘇粒來了興致，走了過去。江沅建過不少功，野外拉練，曾經的軍事演習，基本都是第一名。而相框裡的內容，無外乎和隊友們在一塊的合影留念。赤裸上身，站在橋上，山頂，野人林，是蘇粒怎麼都想不到的荒蠻之地。蘇粒咬麵包時的動作慢了些，她想象不出，在另一個世界，江難竟然會以江沅的身份活著，如果他當年有了不同選擇，會不會這個世界的江沅就.......不存在了。又甩甩頭，誰知道呢。江沅，臉上的笑容比江難要多，也更明朗。蘇粒覺得，他活得比江難開心多了。角落，有個不起眼的小相框，但還是引起蘇粒的注意，上麵有小女孩的洋娃娃貼紙。依舊一張合照。可合照裡的人是一群孩子，有大有小。蘇粒拿起，湊近了看。坐在第一排中央的，是少年江沅。在他懷裡的，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年紀大概八歲左右，但因為枯瘦，眼睛顯得格外大，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看上去才五六歲。她縮在江沅的懷裡，手臂上貼著相框上的同款貼紙。最邊上，竟然是一位白人婦女，穿著黑色長袍。身後，是一座帶有十字架圖樣的基督教堂，蘇粒仔細看，能看出孩子身後有字。“善.......福利院......”有個字被擋住了。“蘇粒。”蘇粒哎了一聲，江沅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你來了啊，這麼早。早飯吃了嗎？”蘇粒將相框放回了原處，客套寒暄。“起得早。”“哦。我們可以走了嗎？”“嗯。你準備下，我樓下等你。”蘇粒下樓發現，江沅開了當日那輛救她的吉普，車窗都開著，一隻手搭在窗口，另一隻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蘇粒眯眼輕嘖，麻溜知趣地上了後座。“我們現在去派出所。”“行。”江沅不由得看了一眼後視鏡，蘇粒看著窗外，頭靠椅背微微出神。眼角的淤青依舊看上去瘮人，應該是舊傷。是另一個江難打的嗎？江沅腦子僅僅閃過這麼一個念頭，他其實沒有多大的興趣，於是很快又目視前方，繼續開車。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像是遮掩上了一塊朦朧布，魔術師一掀開，也許下一秒就能恢複原樣，會出現蘇永波，鄭文樂，會出現一個一個她熟悉的臉。可她閉眼睜眼無數次，依舊在吉普車上。“這裡的早餐店變成了一堵牆.......這裡本來是沃爾瑪超市......唉，這棟房子造好了嗎？在我們那，這本是棟爛尾樓，地產商賠錢跑路了。”江沅聽著蘇粒一句句的描述，他的餘光忍不住跟隨著蘇粒的話快速掃過去。“這棟樓還在修建，聽說以後是零市的地標建築。”蘇粒雙手抵在窗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車上又陷入安靜，但也沒覺得尷尬，兩人各有所思。很快到了派出所。江沅帶著蘇粒來到辦事處，對著窗口的小警察禮貌說道：“你好同誌，幫我同事辦個臨時身份證，她的證件丟了。”“戶口本帶了嗎？”江沅一愣，他頭一次辦這個，不知道還要帶戶口本，他看向蘇粒。這可咋辦？蘇粒不急，而是問道，“戶口本忘帶了，能幫我查一下我的身份證號碼嗎？我對數字不感冒，總是記錯。”小警察表示可以，蘇粒報了一串數字給他。蘇粒不意外地看到警察臉上的疑問，又聽到他問自己：“您確定記對了嗎？”蘇粒又淡定報了一遍。依舊是查無此人。小警察帶著狐疑問蘇粒：“小姐，你的身份證前麵戶口歸屬地號碼不屬於零市啊，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換成零市的歸屬地看看。”“好的我看看......嗯......有是有，可是資料顯示是為男性，而且他在三歲時就已經離世了。”蘇粒和江沅：“......”蘇粒換了一個問題，“派出所的所長，是叫蘇永波嗎？”小警察搖頭，“不是。”“好的，謝謝，打擾了。”小警察：“......”走出派出所，江沅跟在蘇粒後頭，她的步伐比前日輕便了許多。“你不是真正想來辦身份證，你早就猜到這個情況。”江沅的話是陳述句。蘇粒倒不否認，點頭，“嗯，我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結果並不意外。這個世界，沒有我這個人，和蘇粒有關的人和事，全部都不存在。”她蘇粒，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地方。可也奇怪啊，為什麼有江難和江沅，就沒有另外一個蘇粒呢。想不通。“那你打算怎麼辦？沒身份證，很多事情做不了啊。對了，你在你那個地方，是做什麼工作的？”“碩士在讀。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吧？”江沅有些驚訝，“什麼專業？”“物理學，主要研究量子力學。”江沅：“......”好像目前在生活沒有實質性的地方可以發揮。蘇粒沒錯過他眼底的茫然，她理解地笑笑，“彆這個表情，用武之地多著呢。你彆擔心，我會活下去的。我會的可多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完還不忘給他展示一個胸有成竹的響指。“現在去哪裡？”“我想回我家看看。”蘇粒所說的地方，江沅知道，隻不過不叫蘇粒所說的“禦園小區”，而是叫“潛江一號”，因為臨零市最大的人工湖而造。不一樣的建築風格，蘇粒抬頭望上去，比禦園的樓層還要高上幾層。今天天氣不錯，蘇粒看了沒幾秒就睜不開眼，忙不迭用手擋住陽光。“要上去嗎？”江沅問。蘇粒搖頭，“沒有上去的必......”聲音突然止住，蘇粒慢慢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光景。麵前的畫麵像是電視機卡帶，猛烈扭曲了一下。又出現熟悉的窸窸窣窣的電波聲——“嘖。”江沅下意識捂住了太陽穴。蘇粒回過頭看他，見他皺眉，問他，“你怎麼了？”“啊......”江沅又不受控製地叫喚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痛苦，開始半撐著頭。“滋滋滋——”畫麵扭曲攪在一起的聲音，刺耳難受，像是兩塊泡沫板在相互摩擦。蘇粒立即扶住江沅，強忍住耳朵裡發麻的摩擦聲，“你還好嗎？你......”“老板，我們守在在這裡兩天了，沒見過可疑的人回來過啊，就連蘇粒她那當警察的爹也沒回來。”蘇粒猛地回頭，去尋找聲音的方向。那是江難心腹阿炳的聲音！“啊......”江沅一隻腳跪在地上，蘇粒沒站穩，跟著一起半摔了下去。繼續扭曲，旋轉，陽光射在扭曲處，帶過一片彩虹。破碎的畫麵，在蘇粒的眼前慢慢出現。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在通往蘇粒家的小道上。她甚至看到了樓道口，蘇永波在大年初一時貼的那張倒福。蘇粒呆呆地望著這詭異的畫麵，喉嚨卡帶似的發不出聲音，但扶住江沅沒有鬆手，任憑他的身體重量向自己傾斜。江沅怎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答案便不攻自破。因為蘇粒看到了江難出現在了畫麵裡。如同一塊幕布被撕開了一個小口，蘇粒和江沅躲在這巨大幕布身後。“繼續蹲，凡是她可能出現的地方，一個都不要放過。”阿炳鮮少看到自己老板這樣，他摸不準江難到底為了什麼，他明明這麼討厭蘇粒那個女人，失蹤了不是正合他意。“老板，蘇粒失蹤了不是正好洗了你眼睛......”“你他媽懂什麼！”江難一腳踢在阿炳的腳窩子上，阿炳一個趔趄，差點沒跪在地上。阿炳不敢說話了，趕忙灰溜溜起身。這時候，江沅痛苦倒地，驚得蘇粒下意識尖叫：“江沅！”江難頭皮一緊，蘇粒的聲音好像近在咫尺，響徹在他耳旁——江難冷不丁回頭，幾乎同時，蘇粒心中一聲臥槽，趕忙捂住嘴巴。可看到的，隻是阿炳隱隱帶著恐懼同時一頭霧水的瘦臉。“你們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阿炳和其他手下麵麵相覷，方圓十裡恐怕聲音最響的，就是自個兒老板的大嗓門了。老板不會找人找的魔怔了吧。但阿炳等人還是誠實地搖搖頭。江難又環視了四周，尋找著什麼，但都無果。蘇粒瞪大眼睛盯著有些模糊的江難，確認他的目光沒在自己身上，才稍稍鬆口氣。隨著江難的離去，畫麵的扭曲逐漸形成一個漩渦，由大變小，慢慢消失在蘇粒眼前。一切恢複如常。江沅的情緒也逐漸變得平靜，他拍拍額頭，活動了下肩膀，那陣痛苦感陡然間消失，實在詭異。以至於他恢複正常後想要急不可耐詢問蘇粒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定神後卻發現，蘇粒臉色很差，倒坐在一邊。江沅輕輕推了她一把，“蘇粒？”一個激靈，蘇粒回過神，“你還好吧？”蘇粒利索地起身，扶起江沅，“剛剛畫麵重疊了，兩個世界，同個位置，江難出現了，所以你會感覺到不舒服。”“江難？可我剛剛沒有看見任何不對的地方。”蘇粒麵色依舊不佳，“這就是詭異的地方，兩個世界是可以重合的，可為什麼他沒事，你卻有事？”還有一種可能，是兩具身體的磁場相斥，就像是南北極，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差不多的道理。而江難和江沅，另一個方麵來說，確實是同一個人啊。